2、清风朗月，适合离家出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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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行，还未到晚霞。
今晚的月色真好？
听到这几个字，余老爷魁梧的身躯在明亮的暖阳下抖得像个穿着破棉絮过冬的孩子。
这句话夫人常讲。
夫人一般讲这句话要么很开心，比如余夫人抢到了脂芳斋新出蔻丹，此时她会精心的打扮于老爷一番。要么很生气，比如谢夫人比余夫人先涂上了新出胭脂，此时她会更精心的打扮余老爷一番。余老爷身上的颜色取决于夫人的快乐程度。不管开心还是生气，余老爷都不想听到这句话。
余老爷看着余昭衣袍上用银线绣着细致的水波纹，举手投足间衣袖上有波纹流动，像是晨起水波缓慢起舞的海。合着那张被往来称赞为玉人之姿的面容。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呵，余老爷冷笑，直娘贼的玉人公子，真是气煞人也，兔崽子。你爹踩粉穿黄带红，你在这玉人公子？余老爷抖着不存在的破棉絮，转身把锁给扣上了。
余昭站着，余老爷站着，余夫人双手挂在余昭身上，双肩微微起伏，哭声哀婉凄绝，好听又起劲。
余老爷知道，每当夫人越兴奋，哭声就越动人。
“……娘，你说我那恩人如何了？”早死晚死都得死，余昭决定先打听打听情况。
余夫人没理他，还在哭，鲛人擅音，大部分音色一绝。哪怕是哭声一样的动人，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只当是一场凄美的乐坊奏唱。
径自哭了一会儿当开场，余夫人开了口，“就知道你今日从学堂回来那么早，定是听说了你那恩人伤重的消息，你不肯说，一个人哭着回家，没关系，爹娘知道你的心思。”
回来的那么早？
一个人哭这回家？
我刚回来的时候，娘明明说的是戴月晚归…
余昭迟疑的看着余夫人，余夫人还在他怀里哭，又看了看他爹。
他爹没说话，摆了摆手让他别介意，见惯了世面的男人不应当在意这种细节。
余昭懂了，余夫人不需要回答，她只需要单独表演，表演够了，她就会停下来。
余昭没说话，余夫人仍旧哀哀哭着，
“我的昭昭，不要欺骗自己，也不用出去打听了，你爹今日收到六音楼的消息时，亲自去确认过了，是真的。”
“嗯，是真的。”余老爷淡定的接戏。
“儿子，你不用说了，”余夫人抬起含着泪的双眸，手从衣领松开，看着儿子和她相似秀美脸庞，眼中盈满了泪水。
余昭：我根本没说话。
“娘都懂，爹娘知道你总是口是心非，说着不信书中所言，却每个月攒下银子去打听恩人的消息。”
胡说，我根本没做过这种事。
余老爷手往兜里掏了掏，掏出两个荷包，一包装着瓜子，一般装着果脯小点心。看了儿子母子俩的姿势，将装着果脯的荷包递给了余昭，并给了他一个眼神。
余老爷：〔咱们爷俩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夫人她估计还要哭一会儿。〕
余昭欣然点头：〔……行。〕
“娘知道，娘都知道，你的心意那么多年我也瞧出来了。”余夫人叹气。
余昭吃到了一个梅花小点，咬一口，满口清香，是六味斋大师傅的手艺。
“娘知道，娘都知道，你心意已决，但是爹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做傻事。”
余昭咬着果脯幸福的眯着眼，甜糯软弹，色泽蜜黄还不粘牙。
余夫人：“娘知道，娘都知道，既然多说无益，你长大了，决心如此，当年的救命之恩成了你们的因果，爹娘想拦也拦不住你，你且忍耐一两日，爹娘给你准备准备行李。”
云收雨霁，余夫人觉得满足了。抬头收泪看到余老爷和余昭正在进行一场眼神厮杀。
余老爷指着余昭手里的梅花小点：〔儿子，这是你爹赶早去买才买到的，每日限购，给我留两个。〕
余昭摇头：〔不行，爹你一把年纪吃什么点心，多磕点瓜子。〕
余老爷怒了：〔兔崽子那还是我给你的。〕
余昭：〔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你还想要回去，〕余昭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一阵比划，：〔有本事你从我肚子里掏出来。〕
余夫人：！？
可去他的秋园枫色，余夫人没忍住，上去就是一人一把秋园枫的爱抚。
父子俩同时停下手乖乖站好，脸上带着长甲划过的划痕。
余昭不太相信什么命定之缘，大巫他仙风道骨，在金银珠宝上打滚睡觉，大巫他神情悲悯，夜里写着话本还满腹骚情的给话本填写浓词艳赋。
余昭信不信无所谓，余夫人是相当信的，今年余昭十八了，今年一年一度的海皇节契礼马上就要到了。无数的鲛人男女相亲聚会的大日子，余夫人的一生劲敌谢夫人的儿子绝不能比她儿子先找到相好的对象，每年给了六音阁大把银子关心那宋悬黎的安危几乎仅次于对谢夫人的关注。
如今多年的等待终于是有了结果。
为了正确的行医救人，她把儿子扔给了大巫。
鲛人不似人族这么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每年海皇节失恋的男女无数，今年相约的有情人下一年也可能会寻找新的情人。
想到此处余夫人瞥了一眼又开始和余昭眼神交流的余老爷，当年还是她和谢夫人两女挣一男没成功，后来才遇到的余老爷。
所以就算余昭和那恩人短暂的爱了一下，有了经验还能找到更好的。
是夜，明月如镜，繁星点点。夜风徐徐，走廊上悬挂的海螺风铃轻轻晃动着，像南海里温柔的浪花，层层的叠在一起。余昭站在廊上望着明月，仔细聆听夜风带来红烛摇帐的声音。嗯，他在他爹给他的点心荷包里撒了许多助兴生情的香粉，
这样动听的风铃，他们今夜是注意不到了，今晚的月色果真好极了。
月不黑风不高，余昭收拾好行囊，离家出走。恩人远在归京的路上出的事，至今下落不明。临安是座南城，一南一北。只要不离开临安城，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六音阁传来消息爹娘就可以相信话本预言乃是无稽之谈。
候门贵府，上京太医院，哪里需要他这等跟着写小黄话本的大巫学习的鲛人去救。况且鲛人本就没有内丹这种无中生有之物。
余昭脚步走到门口顿住了，门口传来轻声的猜牌饮酒声。主房余老爷还在鸳鸯被里翻红浪，不知为何今夜感到格外燥热。
“呼，阿环我总觉得今晚不太对劲。”余老爷边动边喘息着。枫叶一样红的指甲划过他的后背，筋厚的背上泛着大片纵横交错的红痕，是被人抓挠的许久才能刮出的春印。
“还不是你儿子干的好事。”白日里哀哀的声音变得娇媚，余夫人玉白的手揽着余老爷的脖颈，眼眸含水，把唇贴了上去，声音开始变得含糊起来，“我早打发了人夜里守着，他能药倒一群围在宅子外头的人我才算他厉害。”
夜里的临安城，往来客商如云，夜不闭市，月上中天，夜市正是灯火通明，人声沸鼎的热闹时候。余昭踩在朱红色屋脊之上，足尖轻盈穿过自家的房顶。
房顶是和寻常人家一样青瓦，片片铺就过去，宛如青色的鱼鳞。它也确实像鱼鳞一样滑，当初余家发家引了无数梁上君子前来叨扰，余老爷嫌烦了，在青瓦上铺了好几层油，要是那天漏了水，修补屋顶都是一个难题。
鲛人在海皇节个个载歌载舞，舞姿曼妙又轻盈，脚上功夫却并不怎么好，余昭是少有的会这种叫“月影”的步法。并不是武功路数而是舞者所创的一种舞步，大巫说“只有舞者才会这样的步伐，无论在怎么样的环境每踏出一步都是轻盈月色的影子。”
“哎呀，整个城市都俯瞰在你的脚下，你相好的女子在月色下恋恋的看着你，那个少年能拒绝这等风流逸事。”
“没有相好有什么关系，等遇到再学可就难了，别人带着女孩纵马踏青，你一个人在马车上望着岂不是宵小之徒。”
大巫总教他一些要带心上人该做的风流逸事，那时他会落寞的看着虚空像是发呆，又像是看少年时呆呆的跟在喜欢的人后面不会骑马不会翻墙踩屋脊的自己。
金吾卫副指挥使方山骑在马上慢悠悠的走着，目光扫过被月光照的隐约的小巷，有京中高门不日要往临安清淮八百寺祈福，专值巡查的金吾卫五成人马都被调去加紧护卫。
方山苦着脸，京中寺庙名门高僧海了去了，还特地大老远跑到他们这临安来，也不知是什么大人物如此折腾人，如此夜中巡防人手不足，方山忍着酒瘾夜巡。
临近坊市能远远的听到酒肆里听着演义起呼酒客的叫好声。穿过两条巷子就是他最常去的酒肆，上次新出的话本听了两回正是心痒的时候。方山抬眼看了看月色，酒瘾难耐，解下腰间水囊，吨吨吨痛饮了一半，痛快解了馋意。算算还有多久轮值，好去听剩下内容。
呼吸间，方山闲散的眼神一凛，他看到屋顶上有道穿行的人影。周围坊市的灯笼挂的很高，上下每隔五尺就会挂着一层灯笼，一共挂着四层，稍高的酒楼还会多挂一层，昏黄的烛光却有白昼的清晰。
那人一身蓝衣轻盈穿行着，月光在他身后拉出修长的影子，速度很快却不显得匆忙，动作间很是洒脱风雅，如若不是踩在屋顶上，方山会以为是哪个乘月饮酒的闲情公子。
常听小妹说最近少年们带着红袖舞女或者相好的女孩在夜里登高远眺，饮酒玩乐。昨日指挥使家的长公子携着歌女爬上房顶，没几分功夫愣是觉得武功盖世。他在下面骑马巡视还未出声，长公子自己就吓得摔了下来还诬赖是他吓到了人。
如此闲情真是岂有此理，不解风雅的莽汉方大人对于增加工作量的公子哥非常愤怒。
方山黑着脸握刀，刚喝的半囊烈酒上头快，今日不管哪家公子他都要给对方几分颜色看看。
“铛，”方山用刀鞘敲了敲，看向屋脊上的人影，“金吾卫夜视巡查，屋顶上的人下来。”
人影闻声停下脚步，三两步就从屋顶轻盈落下，听到金吾卫巡查并不紧张，那人先是整了整衣袖，抚平被风吹乱的发，才施施然朝方山行了个礼，“这不是金吾卫副指挥使大人的方大人吗？夜视巡查，真是辛苦了。”一把空灵似水滴的好嗓闲散，不紧不慢两步走到方山身前，眼里带着笑意。
方山看清那人的脸，是织锦楼那漂亮得过分的小公子。一把好嗓子和水洗过的眼睛把临安城的小姑娘迷的要死要活。
“去去，把你油腔滑调那套对着小姑娘使去。”方山绷着的面皮松了下来，松开按刀的手，漫不经心的摆手，他们是日常会在茶馆酒肆拼桌的好友，靠近他的姑娘十有八九还都是打听余昭的事。
“余公子月中不眠，却有兴趣做梁上君子了。”方山挑着粗平的眉，虎目眯起来，促狭的笑他。
余昭“啧”了一声，“方大人虽然英雄盖世，可也要学会多赏赏月才有小姑娘喜欢。”
金吾卫方大人身材魁梧，膀大腰圆还生得一双雷霆虎目，双目扫视一圈，临安少女退避三舍。至今未娶妻让方家父母很是担忧。
“赏个什么劳什子月，还有没有大饼好吃，”方山瞪他，“你赏月归赏月，可不能带我小妹跟着你们上屋顶去。”
两人闲扯两句拜别，方山仍是巡视着，离坊市远了，人影都不见一个。还有一刻钟夜巡就该换班了，方山喝完了一水囊的酒，醉意熏熏。
夜风乍起，一股令人迷醉的花香传来，方山随着花香看去，离坊市远的街边小店都比较简陋随意，只简单的挂着招旗，招旗下站着一个女子，她静静的站着，看不清脸，披着一身华贵的紫色宫装，盛装隆重，像在等待什么人。
圆月如镜，长街寂静，听到方山的马蹄声，女子转过身来，方山看到她温婉动人的脸，面上浅浅的笑着，发上簪着一朵黄色的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清风朗月，适合离家出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