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眠辞》世惜染尘

19、雨过天晴山微醒

　　传闻制瓷名匠宋大师曾梦见雨过天晴山微醒的色容，对之念念不忘，誓要将其再现供后世瞻仰。追求半生可谓是花尽了心思，终于将这脑中挥之不去的色彩呈现在他那精美的瓷器上。最出名的便是初雨山岚这套，可以说是宋大师最满意的杰作，绝无仅有。可惜外人只闻其名，见过的人并不多。
　　曾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将其堵在门内，更有甚者出价千金万金只为一睹初雨山岚，接连几日的围堵终是受不住，只道是送人了。

　　虽说那宋大师还在世上，却再没烧过那初雨山岚。

　　宁昱凌握杯的手渐渐颤抖起来，生怕又磕着碰着赶忙抬起另一只手紧紧攥住握杯的手腕，轻轻的再轻轻的慢慢放下。终于，那杯底完全接触到桌面时，宁昱凌又小心翼翼地把手从旁边慢慢拿开。
　　好一会儿这才松了口气，心道:“可算给放下了”。
　　宁昱凌观摩了好一会儿，刚刚拿在手里时就感觉这杯身斑斑点点，细下一看，原是那细小的雨点错落有致，各有姿态，山虽有微雾却是看得清楚，棱角清明。月光下，又是一番风味。
　　甚至是连杯中，银银点点，山色浅淡却又清然，该是那雨过天晴山微醒的模样。

　　虽然还是不敢相信，但却是不得不信的。能做出这般精美物什的，不会有第二人。

　　宁昱凌在想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自己居然用它喝了杯酒。
　　看着对面之人，仍是一杯灌下喉，他甚至，又倒下一杯。
　　正欲起杯时，宁昱凌问他:“你拿它……喝酒？”
　　声音有些颤动。

　　“不，”见面前那人还未还神，继而道，“还喝茶。”
　　话毕，再次将杯拿起，一杯灌下。
　　那人似是失神，也不知自己的回答是否有什么问题。安渝晏将酒瓶提起给自己又倒上一杯，犹豫了一下又给他也倒上。
　　宁昱凌看着这人的动作惊到了，连忙拒绝。

　　安渝晏:“是…酒不合口？”
　　宁昱凌听到后竟有些惶恐，“不是不是。”
　　见安渝晏应是在想是哪里的问题时，宁昱凌解释道:“酒很好很合口，就是这器物太过精贵，怕给留下损伤。”
　　看着那人听了后微沉下头，抬起说了句:“无事，喝吧。”

　　宁昱凌虽却是再不敢拿起的，可那人却一直看着自己，不免还是紧张起来。
　　双手重新握上，似有千斤重，喝完后也是赶紧放回去。
　　那人还欲倒上一杯，宁昱凌赶紧拦住，说道:“喝不下了。”
　　安渝晏只好放回去，不再动作。

　　看着小亭外的山水景色，静谧安然。
　　景是如此，人亦是如此。
　　宁昱凌看着那人，“明日我该走了。”
　　那人斜倚危栏，并没有做出回应。
　　宁昱凌不再言语，天色已经很晚了，而夜却还亮着。
　　宁昱凌起身便就离开，出亭一段距离后，回首再望，那人还是那副姿态。清冷脱俗恬静淡然，于尘世所不染。
　　迈脚离去时，身后不远的距离作出了答复，“嗯”，只一字。
　　宁昱凌也只是顿然，他没再回头，只是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安渝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独立亭边。

　　他不会挽留，也不会说多的话，他只是看着那人离开，渐渐远去，直到不见。

　　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为自己斟上一杯，看着山雨欲来，独饮一杯。

　　是夜清晨，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不过一个时辰也便就过了。
　　金言收拾着行囊，统共没多少，却愣是拖了一个时辰，看着在自己屋内喝茶的宁昱凌，只是笑笑，然后自己又默默地收拾着。
　　宁昱凌:“你是打算收拾到下辈子吗？”
　　金言苦笑地回道:“宁兄可太会开玩笑了，哪能呢？再给我点儿时间，就快好了哈，咱不着急，不差这一会儿是不是啊？哎宁兄，昨天我想了个笑话你要不要听啊可有意思了。你要不要听啊？”
　　也不等宁昱凌做出拒绝，就停下手里的活自顾自地讲了起来，“有一只蚂蚁不小心被一个小坑给绊倒然后摔了一跤，然后它就不走了。”
　　继而接着道:“然后又有一只蚂蚁走过来被另一只蚂蚁绊了一跤，然后他也不走了。”
　　金言笑着问宁昱凌:“所以说啊要不咱不走了吧？”
　　宁昱凌虽是微笑着，话也是说的坦然，吐出一字，“滚。”

　　金言讨价还价道:“要不咱再待两天，实在不行的话一天也行。你看这样成不？”
　　宁昱凌站起身笑着问:“是要我帮你收拾吗？”

　　金言吓得三两下就赶紧弄好，见宁昱凌满意地微笑着点点头后走出门去，这才长舒一口气。
　　道:“那哪是帮我收拾，分明是给我收尸。”
　　宁昱凌说了句“走了”金言哆嗦地一激灵赶忙应回道:“来了。”
　　金言临出门看见苏景悠哉悠哉地走动，便开口问道:“苏景，你和你师父打算什么时候动身离开啊？”
　　苏景看着他感觉这人格外搞笑，开口回道:“这就不劳担心了，师父说如果我乐意多待几天是不成问题的。”
　　“当然，记得要还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慢走不送。”

　　金言就该知道不该问的，五千万两呐金呐！这几天在清渊也是难得落了个清闲。没想到这里真的一如往昔，一片安静祥和，也就说明南宫姐弟俩将这里管理的不错，许多宗门总是问题不断。
　　在这里闲散几天，就不想回到宗门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
　　金言也不知说什么，只得应付地说道。
　　不多时，三人御剑离开。金言想着五千万两金的事该怎么和他哥说，虽然说是先欠着，可总得准备着才是。宁逸修为尚可，但御剑还是有些勉强，宁昱凌便随在身后照看着。
　　临行前，他并未看见那人的身影。察觉到自己的思绪总觉自己哪里不对，为何在意那人，莫不是真将人家的话当了真？

　　安渝晏仍是一身素白衣衫幕篱及膝的模样，他伫立在脚下的浮冰上，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那几人越来越远，看起来也就芝麻大点的东西缓慢前行着。

　　浮冰周边的水域一次又一次的不再平和，水下就像是要有什么巨型东西要冲到水面上来，掀起重重的巨浪，剧烈而又强悍，惊涛骇浪更是一层高过一层，好似为了要将那人吞噬而不惜搞得天翻地覆，全部都冲着浮冰上那人而来。
　　就算是这般境况，他也不曾移动分毫，不过是幕篱和衣袂随着冲其而来劲势的威力而飘动着，就像是一阵轻风来时的随即应和。
　　他目送着那几个身影，脚下的浮冰更是稳稳当当，仿佛就像是一根玄铁直直的插在这海底，对于来者的任何手段都丝毫不惧，不可撼动。

　　来势汹汹的海水看着就要将这孤高不可一世的人吞没，在一瞬间，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样，海水不再流动波涛不再惊骇，周边的一切不再前进，目之所及再不能动。
　　唯有那独立于小块浮冰上的人，幕篱和衣袂仍在飘动。安渝晏的周围并没有使用法力的痕迹，不过是身边多了个冰凌状的物什，随着安渝晏一同向前。
　　不过刚迈出第一步，刚刚还在躁动的海水都凝结成冰，又有轻微的冰裂声传出，不曾间断，就像一曲旋律。不过第二步，这些冰都粉碎成渣重回于海里。海面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冰块，随着刚刚的余波漂浮着，或前进或后退或上或下。
　　海面上的冰块继续浮动着，而底下的动静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又欲再一次掀起那海浪波涛，汹涌之势不比刚才弱上分毫。

　　“当真是，”安渝晏身旁的那只冰凌显现出模样，周身泛着淡淡寒光，刚刚还在张狂的海水瞬间平息下来，海面成冰面。底下的东西虽有不满，却是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能将这冰面破开。
　　“无趣。”

　　随着声音的落下，那冰凌的寒气越发的大，冰面下方却是出现数跟冰冷的长刺朝他们而去。

　　本该碧波荡漾的海水，却晕染了片片殷红，层出不穷。
　　“竟敢跟到这里，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寒气自周遭散发而来的，相较于刚才，更多的是一股强大到无法抗衡的威压。

　　“只要能杀了你！”

　　如同哀吼出来的一句话，他仍有不甘不服气，自己怎能被这样一个恶人压制的住，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小辈！
　　运起全部的法力，总能一战！
　　可他却一点法力都聚不起来，肯定是这家伙动了什么手脚。怒吼道:“你究竟干了什么？！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呢，我做了什么？”安渝晏对这位中年鲛人的话并不作何理会。

　　他好似没听清，“你说什么？”又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语，“你当真不知道吗？是你，是你杀了小姐，你怎么敢的呀！”
　　这人越发的激动，“好不容易找到你，自然是不能轻易放手的，我一定会杀了你，为小姐报仇！！”
　　“小姐？那是谁？”
　　“你居然问我小姐是谁，你居然不知道？说，那鲛人一族唯有王才可持有的圣物泽汀手串，怎会在你那里！”
　　安渝晏提起手，赫然裸漏在外的，便是一个精美却又素雅的手钏，看到它，底下的人更是愤怒，跃出水面的同时，拿着手中的兵器打向那人。

　　“还说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