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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事不休景情待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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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去的宁昱凌不时感觉到阵阵寒意,如同客栈那天,只增不减。
可他却并未因此而醒来,他虽能感觉到寒意,却无法醒来,只是瑟缩了两下身子,继续睡去。
又是那座小亭,周围多了山水花草,不再是白茫茫一片。这些东西,并不是真的,仔细一看,便知又是水墨所幻化,纵使各有形态样貌逼真,但终归都是假的。
宁昱凌看着这些假物,对着亭中层层幕帷遮挡的人问:“你是周公?”
那人有些诧异,听着这话,该是逗笑了,只是轻笑一下,便转过身来望着宁昱凌,意味深长。
一口回绝道:“不是。”
“你可知他为何不愿告诉你真相吗?”
音色雅然,纵使宁昱凌看不见那人,却也能猜出这人心事重重,对自己的平生所遇并不满意,尽是遗憾。
宁昱凌知道,这便是那梦中空荡的声音,此刻却无比清晰。
“你知道?”宁昱凌有些困惑,这人究竟是谁,这已经是今日第二个承认自己知道的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莫不是唬人的?
“我见过。”
“你见过?”
“是,我见过。”
“……”宁昱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尴尬,“你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告诉我的对吧?”
那人也是直言不讳:“是,我不会告诉你。”
宁昱凌脸抽了抽,他已经准备好将这人打一顿了,“既然你不会告诉我,那你知道我想知道的而不告诉我想知道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不是因为你想知道吗?”
宁昱凌真是有些纳了闷了,拿他莫不是诚心拿自己消遣不成,很好玩吗?
“你这不是不告诉我嘛。”
“你想知道吗?”
“……”这不是废话吗,宁昱凌答道:“当然。”
宁昱凌当这人转意了,准备告诉他,语气自是好了一些。
“我偏不说。”
……
!!!
“告辞!”
宁昱凌转身,正欲寻离开之道离开。
转身便看见一个水墨化作的门,泛着淡淡金光,想必这便是离开之道。
那人倒是不紧不慢,帷幕无风自起,亭内之人的身影也因此显现出来。
“除非,你再也不想知道真相。”
宁昱凌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明知这人恶趣味,却还是压不住想要知道真相的自己。苦寻多年无果,当听到有人说自己知道时,自己有多激动,可那人并不会说,甚至刻意避及。
而现在,这个奇怪的家伙,说自己见过,可这人也不愿意说。
现今,这个家伙又以此做挟,他究竟是否会将那不为人知的真相告诉自己呢?
“你…当真会说?”宁昱凌并未回头,只是等那人一句回话,若不说,直接走了便是,若说,再回头也不迟。
“会。但…不是时候。”
宁昱凌侧过身来看他,这一看,直叫人惊讶。
那人也在看他,面带微笑。
这人不似常人一般,他的身体同这里的花草树木一样,皆是由水墨所化,水墨绘制了身形,也附上了颜色。
衣衫若翠青滚墨,空有几处隐约见有松山看雨。
面若春风暖桃花,是张轻柔的笑面。
宁昱凌看着这人,总觉得这人是个还未显山露水的能人,却披着一副不怎么明显的狐面,用一个人想知道的事情引诱这个人,还偏偏不说。
这亭中之人虽说是水墨所化形态,但宁昱凌看着这张脸,在惊诧中带有了几分疑虑。
他看这人倒像是位还未显山露水的能人。
“你那时说,你不知你从哪儿来?”
“是。”
“那你为何会在这儿?”
亭中之人回答他:“对于这个问题,我也说不清楚,毕竟,你们这儿有点乱,我也还没搞清楚。”
“你这话,又是何意?”宁昱凌听着这人的说辞,疑惑再增。
亭中之人:“这个……”
宁昱凌看他停顿,“秘密,不能说?”
那人道:“呃,也可以这么说。虽然你还未涉及到这些,但是他准备带你了解并清楚一下这些。”
宁昱凌:“他是哪位?还有你说的‘这些’又是什么?”
那人回答道:“你不是见到那理冤司长了吗,至于‘这些’,关于你们这尘世是从何处来何处开始什么的,当然了,不止这些,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你们找到并解决。”
“你……”宁昱凌听完有点沉默,总感觉自己被骗了。
“还未显山露水的能人”,不能靠感觉。那位理冤司长怎么会认识这个人的。
宁昱凌在那人说完后,转身走向了离开这里的门。
“你难道不想知道人族和妖族为何千百年来不睦之因?”
“你难道不想知道耀卿前任宗主等人那夜惨死真相?”
“你难道不想知道九年前清渊宗灭门真相?”
“你难道不想知道韵忧宫因何而立?”
“你难道什么都不想知道吗?”
那人一个问题紧接着一个问题,宁昱凌的脚步也是慢慢放缓,直至最后一个问题,他停了下来。
“我这个宗主,不过算个挂名宗主而已。各处都会受到吟尘宗和宗门的影响,我又能知道多少,我甚至是连出去一趟,都需要被安排、被批复。”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的东西有很多,我想做的事情也有很多,可是,我能怎么办?”
宁昱凌总有一种堆压的无力感,现在说出来,也并不觉得轻松多少。
袖下的手不知何时被他握成了拳,话说完后,随着一声无力的叹息重新垂了下来。
他这次迈出脚步,再未停下。
那人在亭中目送着宁昱凌离去,不再说话。
直到宁昱凌走后,他才转身。
“来那么早怎么就躲起来偷听了?”
他化作常人模样坐了下来,拿起自己身前倒满的热茶。
理冤司长回道:“不过是个隐没身形的术法,算不得偷听吧?”
“你说是便是吧。”他喝了口茶,“外面的东西都解决完了?”
“完了。”
“对了,你前段时间说的那事打算怎样?”
“什么?”安渝晏反问他。
明知道这家伙是在明知故问,却还是回答道:“你说你要同宗门的人再打交道,把人弄出去一段时间啊。”
“你说呢。”理冤司长将茶送进幕篱。
他也不再问,只是笑着,饮完杯中最后半盏热茶。
那人说了,又好似没说,但,他既说了,也便无需再说了。
看来这件事情。已然是有结果了。
而他已然明了。
“几年前韵忧宫主费尽心思都没能把人弄出去,理冤司长真是愈发厉害了。”
“没用的是韵忧宫主,同我理冤司长有什么干系?”安渝晏拿起一只杯盏,复又放下。
那人竟是轻轻笑了起来,似是没忍住,“司长大人说的是。”
“你今天说的挺多的了。”安渝晏幕篱轻晃,看向他。
那人见怪不怪,知道是嫌他话多。回道:“还说我,你不也是。我本以为你会再等一段时间或者是让他慢慢探索这些,不曾想,你竟说了这好些。”
理冤司长:“反正他迟早都会知道,现在说一些,不妨事。”
那人叹道:“也对,也对。”
“这么快就在他这里打窝了?”
“早早做个准备而已。”
待人走后,他又想起上次,理冤司长撑爆了他水墨间的绘卷后,走前的神情,他生气了……他走时只说了两个字,“无趣”,所以当时,那幅能够探人过往云烟的绘卷时,他看到了什么呢?
……
当宁昱凌醒来时,天也已经亮了,对面之人一同以往戴着幕篱,问:“醒了?”
宁昱凌回道:“嗯。”
对面之人也不再应他,宁昱凌又问:“你可知道前几日那梦中的另外一个人是谁吗?”
司长回答道:“知道。”
“那他为什么会找上我?”宁昱凌不解问道。
“因为你很重要。”
宁昱凌听着理冤司长的回答,觉得出奇而又不可置信,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自己很重要。
可是自己的身份却……
“是吗?”声音很小,似是一声轻弱的呢喃。
想了又想,还是觉得理冤司长说的话带有疑惑,甚至是和自己的问题对应起来,都有点不对。
“理冤司长从不骗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你都很重要。”理冤司长回答道,“宁昱凌真的很重要。”
宁昱凌本没想着会有回答,但是听到理冤司长以自己的身份作保再附以回答,虽显得有点傻气,可自己却还是得到了许多慰藉。
在他听到理冤司长说“宁昱凌真的很重要”的时候,总感觉心里一阵酸楚和暖,眼眶中多了泪花打转,在意识到理冤司长还在自己面前时,转过头去,将泪擦去。
“我我…我知道了。”
宁昱凌应道,总感觉说出这句话后比刚才还要丢一点脸。
……
“不出意外,今日未时就能到了。”
宁昱凌赶着马车,他的伤现已经痊愈了,当真如理冤司长所说。
宁昱凌虽是心事重重,却仍不误赶路的功夫。
“那位制药的长老医术当真是不错。”那人不说话,想必也是无聊,“你可知道他的名讳,来日我好谢他。”
“谢?”
“有什么问题吗?”宁昱凌有些困惑。
“你若谢他,倒不如寻些稀罕药草给他。何况,这药一颗就值百两金,是他拿来卖的。”
宁昱凌感到震惊,“那…你这药?”
“送的。”
“……”
宁昱凌不傻,据传闻韵忧宫各位长老都是一方妖王,造诣颇高,外人虽不得知,却也是看得出来。
就理冤司长这几天给他的药量方面来看,怕是几万金都撒下去了。
虽说是送的,可未必是无偿给的,再如何,都是一份情义。
“考虑如何?”
宁昱凌感叹道:“钱,我会还你。”
“不用。”
宁昱凌倒是不解了,这钱并不是个小数目,况且自己和他认识这才几天,竟就敢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搭上这些。他很有钱吗?
“为何?”
“你,还不起。”安渝晏说的很认真,并解释道:“吟尘宗还的起,而你还不起。”
宁昱凌知道,理冤司长说的话就是真的,毕竟自己这个宗主只是一个架子,并无真正意义上的实权。
空有其表、有名无实。
在天下人、在宗内弟子面前,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宗主,可实际上遇到问题,自己的决策再如何,也抵不过上面的决定。
若这权利在宗主手中,那么当初,这宗主之位就不会带着考验交到他手里,而自己的妹妹也不会隔了这许多年才见上匆匆一面。
这宗主之位,换谁来当,都是一样的,毕竟,只是个傀儡罢了。
“你,都知道?”
宗门中的继任宗主,或多或少都是这般情况。可又能如何,不过都是安排好的。又如何抵抗得了。
“嗯。”
“钱,我会还你。”
宁昱凌说的沉重,上面的人并不会因为一个傀儡受了他人的救助去给这个傀儡还情还礼,甚至不会看他一眼,甚至觉得这个傀儡太过没用。
宁昱凌这么说,理冤司长也该知道,这些钱会让这位吟尘宗主付出多少东西。
“钱我不要,我要你。”
理冤司长说的干脆,丝毫不拖拉。宁昱凌听到“我要你”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驾停了车马,回身看向车内之人。
宁昱凌原本郁沉的脸,此刻却满是惊讶,甚至是心口也是慢了几拍。
“你刚刚…说什么?”
宁昱凌仍是不敢相信,开玩笑的吧。
“我说,我、要、你。”理冤司长后面三字陆续吐出,并不含糊。甚至并不觉得有问题,语气同平常毫无变化。
宁昱凌心口狂跳不止,按着胸口深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开玩笑的吧!
过去了一刻左右,那人问他:“还走吗?”
宁昱凌稍稍缓下来,鼓足勇气问他:“你要我?你,真不是开玩笑的?”
“像吗?”
车内的理冤司长并未带上幕篱,他的言行举止很容易便可看清,他只当是寻常话语,并不轻浮夸张,反倒有些郑重。
这哪里是开玩笑。
“不像,可是…你为什么要我?”
“我说过了,你很重要。”
“那…是从哪方面呢?”宁昱凌记得,他当初说那句话时,说的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那他说的是哪方面呢?利益还是什么呢?
“无论。”
宁昱凌左想右想,最后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那…我能拒绝吗?”
“不能。”
宁昱凌感觉自己一没钱二没权,理冤司长到底图上自己什么了?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可以被图谋的,难道自己当真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毕竟那次巨鳌,他说是别人在试探,而他也在试探,将他人试探用之己用,利他人之力。
未曾想,一朝受伤,竟将自己搭了进去,以偿还这天价钱财。
安渝晏看着面前之人思绪万千,愁容满面。
“不亏待你。”
安渝晏知道,自己的身边,并非常人可立足,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苏景和几位长老也曾调侃“你身边,你身边什么地儿,根本不是人待的地儿”。
安渝晏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他不会放弃。
宁昱凌听着理冤司长的话,也不知自己该哭还还是该笑。他知道,这人是认真的,饶是自己再如何拒绝,理冤司长怕是都不会同意。
“你,可想好了,莫要诓我?”
也罢,随他怎么来吧。
无论从哪方面,他也是要还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人也不该会是一时兴起。
可倘若…这人真的是时来兴起呢,那又该如何呢?
“只你一人。”
安渝晏只觉这人从刚刚开始,表现的一直很奇怪,纵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倒还是有一些欣慰。
无论因为些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宁昱凌同意了。
安渝晏说的话不假,“只你一人”,非此不可。
宁昱凌虽不怎么情愿,但也只能点头同意。
经过这几天相处,宁昱凌也可以看出理冤司长并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所以他是不是认真的,现在还尚未可知。
若这人是真心的,那倒也未尝不可。
虽说他们现在还互不了解,来日方长,总会熟悉彼此,到那时,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若是,他想错了呢?倘若司长说的,非是他所想的那层意思呢?他又该如何。
宁昱凌平复好心情,这才退了出去,过了两个时辰,已至午后,前方便已经没了路。
清渊宗四周环水,而他们现在,只是位于高山之上,清渊宗还尚不可见。若要过去,只可御剑。
宁昱凌看着已经戴好幕篱的理冤司长站到自己旁边来,望着不可及的远方。
江上的风吹拂过山岗,解得了酷暑的燥热,却退不去少年心底的荒凉。
“没路了。”宁昱凌望着这一望无际的江水。
“看见了。”安渝晏回道。
“你,可会御剑?”
宁昱凌看向他,仍是笑着,却有些不同。较为平常,浅了很多。
司长虽然错愕,但也并未多想,他不佩剑,又如何会御剑呢?
“不会。”
理冤司长很是坦然,宁昱凌也并未因此而觉有什么不对。
只是召出佩剑照夜,浮至脚边,等待着召出之人踩在剑身之上。宁昱凌率先上来,伸出手邀请那人。
“无事,我护着你。” 他想了想,又道,“就当是这次,我照拂你。”
“谪仙,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