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末》浮月白

181、月刈故事

　　月光如水，沉静，安宁。

　　辛臻莫名其妙地睁开眼，看着头顶轻飘的幔帐，一霎那间有些茫然,只有身边人温暖的体温，让他觉得真实。一家人出门已有两三月，其间种种，或好或坏，或悲或喜，让人回味……这片大好山河与他所知的确大相迥异，却又如此熟悉。当初那股隔阂感也越来越淡了，这里就是属于他的世界。

　　伸手入枕下，抽出一个信封，一张薄薄的小纸条，朦胧的月光下，什么都看不清，只是那早已熟记入心的字句，眉头越紧。

　　柯家……

　　他不明白柯世钊为何会如此愚蠢，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情，完全不合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如果那是柯世钊选择的道路，别无他法，他只能阻止，按照哥哥们的安排……

　　这一夜，辛臻睡地很浅，脑子里许多不同的思绪在打架，直到天边蒙蒙亮，才微微睡着，没过两个时辰，便得起床。看着一个劲儿打哈欠的辛臻，众人忍着笑。辛臻不管不顾，蔫在马车里，趴着车窗看风景。

　　月刈位处俞国东方，两国之间只有灞州一部分陆地相连，峰峦叠嶂，并不好走，所以一般两国来往，要么走海路，要么从宋国绕道。而月刈国素来偏向宋国，和俞国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十分亲近，此次俞国派遣使团，也是他皇帝二哥登基后的第二次。

　　越往北走，就越能感受到两国风俗民情的不同，比起俞国女儿家的内向羞涩，月刈的姑娘们……咳咳，很热情。只要针对的对象当然就是戚顾和洪晋天，当然还有年纪尚且年幼的更夜，相貌一般但武者气质的王梦石也很受那些爽朗女子的欢迎……除了某人……当然他的已婚身份，从锦夏一声清脆的夫君就彻底暴露了。再加上站在这些外貌出众，气质脱俗的男人们身边，某人被忽略，也是可以理解的。

　　咬着汤匙，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儿子被某些青春美丽的大姐姐们包围，辛臻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月刈的女子大多高挑，身材匀称，浑身散发着豪爽大方的气质，却偶尔又透出几分温情柔和，对于像更夜那样相貌好、有礼貌的盲童，母性完全爆发，一个个笑脸盈盈，对更夜嘘寒问暖，添食递茶。辛臻摸着胸口，扪心自问，得出一个结论：他真的有点羡慕更夜了。

　　而此时的更夜囧然地面对这些热情大方地惊人的姐姐们，不知所措。而接受父亲所谓对待女子要温柔的教育的他不知道该如何脱身，只得扬起笑脸，接受姐姐们的好意。

　　贴身坐在一旁的锦夏眼瞅着丈夫‘色迷迷’地盯着某些女人，抿抿唇，咳嗽一声，夹了个鸡屁股，啪地一声放进辛臻碗里，温柔可亲地笑道，“夫君，看够了，就快些用膳吧！”

　　辛臻苦恼地看着鸡屁股，很想问老婆能不能不吃？但是迎着锦夏亲切的笑脸，莫名地背脊发寒，乖乖地啃着鸡屁股，不再东张西望。入夜，看着背对着自己沉沉睡去，抢走了所有被褥的妻子，辛臻思索半宿，总算明白了问题所在。一路上赔上笑脸，好歹让‘小心眼’的妻子露出笑意。

　　兜兜转转，玩玩闹闹，最终还是到了月刈的国都——沧都。

　　找了家客栈住下，戚顾凭借无敌的娃娃脸探听到了一些消息。听完戚顾的讲述，辛臻整理了一下，得出三个结论。

　　第一，皇室家族果然都是大家族。
　　第二，争龙椅事件随时都会发生。
　　第三，俞国慕家果然是彪悍家族！

　　说起来倒也简单，月刈换了新皇帝，这次俞国使团就是前来祝贺新君登记的。新旧交替时，自然会或多或少的出现一点不和谐的声音。康诚和明毅柳在前往沧都的路上，侍卫们救了一个被不明人士追杀的男人。到最后，那人居然是月刈新君的弟弟，前任太子殿下。

　　这位前任太子殿下舌灿莲花，骗得几位侍卫新任，居然允许他跟着使团队伍，安全回了沧都。然后，不知怎地跟着使团正式觐见月刈新君。就在金碧辉煌的大明殿中，在月刈百官面前，太子殿下激情四射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还拿出所谓的先帝遗诏，义正词严地指证月刈新君违背人伦、谋害先帝、夺权篡位，论罪当诛，还声嘶力竭地咆哮他才是天命所归的天子，有先皇遗诏为证。

　　这下子，月刈朝堂炸了窝。

　　一年前，先帝病重，太子离奇失踪，几位顾命大臣和王爷共同掌政，不久先帝重病难治，驾崩西去，平时不吭声的大皇子突然冒出头，说先帝临终前深觉太子无力承担大统，废太子，立他为新帝。而因为太子一直没有出现，国不可一日无君，几位顾命大臣和老王爷们一合计，就支持大皇子登基。

　　结果，却闹出这么一出戏。之后，太子党自然支持落马的太子殿下重张旗鼓，夺回属于他的江山社稷；新君党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任由一身荣华福贵付诸流水，也竭力支持新君的合法地位。于是乎，两派人马就这么僵持下来。

　　长途跋涉而来的俞国使团就这么被放在一边，无人接待。

　　狗咬狗，一嘴毛。辛臻很好奇，真相如何，康诚和明靖柳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一家三口正坐着大堂用午膳，锦夏正安静地吃饭，却忍不住，手肘顶顶辛臻的胳膊，低声说道，“夫君，我们到沧都也有好几天了，可是月刈还没有接待使团，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辛臻啃着炭烧猪脚，满嘴油腻，听见妻子问话，掏出帕子擦擦嘴，咧嘴笑道，“四处走走。”

　　慕家十九的习惯，吃完饭，坐上一会儿，要逛街消食。左手牵着妻子，右手牵着儿子，辛臻满心幸福。

　　沧都城和上京差不多面积，整整齐齐的方格坊间，分为东市和西市。出门之前，辛臻向店小二打听了附近比较热闹的市集，一路走去，一家人嘻嘻哈哈，走到一个捏面人的摊子前，看见那栩栩如生的小面人，止了脚步，看见锦夏脸上满是感兴趣，便让面人师傅给一家人捏个全家福。夫妻俩颇为专注地看着面人师傅稔熟的动作，更夜好奇地摩挲着手里的面人，偶尔用牙试着咬咬，味道不是很好，尴尬地吐吐舌头，乖乖地抱着面人，竖着耳朵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一家人正和面人师傅谈笑间，一骑马队踏着烟尘扬鞭而过，辛臻拉着妻儿退到一边，面人师傅手忙脚乱地拉着摊子推到后面，冲着远去的马队，狠狠地啐了一声。

　　辛臻笑笑，帮着他把摊子整理好，似无意地说道，“大哥，那些是什么人啊？怎地如此张狂，在这闹市区居然都策马而行，也不怕伤了路人！”

　　面人师傅正道谢，听见辛臻的问话，打量了他们一番，一屁股坐下来，手里活计不停，“一看你们就是外乡人，连现在月刈这么大的事儿都不晓得。”

　　辛臻笑笑，“大哥好眼力，咱们是从宋国来的。十几年前战乱的时候，妻子曾被月刈的人救过，年纪大了，就先过来看看月刈是个嘛模样。”

　　面人师傅一听辛臻他们是宋国人，这才开始倒豆子一般唠叨，估计是憋屈久了，难得有人愿意听他说话。大部分内容都和戚顾他们打听到的差不多，除了一个小细节，“这帮屌人，鲁国和俞国打过来的时候，没见他们这么带劲，现在为了争皇位，都开始显摆了。要不是桓王在，什么太子，大皇子都得在十年前就把命搁下，送给俞国那帮狗贼。”

　　辛臻眉毛跳跳，面色如常，安抚地拍拍妻儿的手，“咱在宋国听闻大皇子宅心仁厚，深受百姓爱戴，太子勤政爱民，乃是百年难得的君王……和大哥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面人师傅一声呸，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俺有个兄弟在军营里当差，听说十几年前，先帝爷曾派太子和大皇子隐瞒身份出海随军打海寇，这两小子贪功冒进，居然跑到俞国的海域撒欢，被一个嘛将军抓了，宫里乱了套，后来是桓王爷亲自去把人带回来。”

　　这事儿，可没听人说过啊……辛臻点点头，若无其事地眯眼笑道，“世人皆知月刈的水兵算是无敌，俞国的实力根本不能相抗衡，二位殿下怎会被俘？”

　　“那是自然，俺们的水兵那是一个顶三的好汉子！”面人师傅摇摇头，十分傲然后却是更多不屑，“……唉，不过也得看是啷个人带兵嘛！”

　　呵呵一笑，辛臻颔首，表示赞同，“就算带兵的人再不济，也不可能惨败到两位殿下轻易被俘，说不定俞国那个啥子将军，有点本事。”

　　面人师傅将手里的捏好了的更夜小面人塞进更夜手里，转身捏辛臻面人，“算是吧……俺对啷个大人也不熟悉，只知道，好像……好像是姓木司。”

　　“木司？好奇怪的姓！”辛臻眨眨眼，脑子里回忆着姓木司的武将，没有听过的姓氏，会不会是南疆那边入仕的武官？

　　面人师傅嗯了一声，挠挠络腮胡子，“时间太久了，俺也记不清了……要不是因为最近沧都这些稀烂事，俺兄弟为桓王爷抱不平，又说起这事……要是桓王爷是皇帝就好了，总比……唉……啷个大人们的事儿，俺们这些粗人不懂……给，小哥儿，你的面人。”

　　“大哥手艺真好，完全就是咱们一家。”辛臻不再多问，接过面人，满意地点头，放了十枚铜板在摊子上，牵着眉开眼笑的妻儿离开。

　　“锦夏，你带更夜先回房整理一下。晋天，帮忙把这些东西搬上去。”回到客栈，辛臻嘱咐了几句，示意戚顾和王梦石跟他去一下。锦夏抿抿唇，看着离去的丈夫，牵着更夜的手，回到二楼客房，若有所思地整理着今天购置的物什。

　　洪晋天气喘吁吁地拎着最后一个包袱进屋，一把放在桌子上，没放稳，掉在地上，他也没在意，拿起茶壶猛灌了一口，“你们是把整条街都搬回来了吧！也不嫌累得慌！”

　　锦夏回过神，看见扔在地上的包袱，一下子跳了起来，“这是要带给婆婆的胭脂和布匹，怎么能扔地上啊！”

　　“怕什么啊！不是有包袱包着吗……紧张成这样……”洪晋天连忙捡起包裹，拍了拍，递给锦夏，嘟囔了几句，猛地想起，婆婆，邶曜郡王辛臻的娘……当今的贵妃娘娘……

　　客栈院子里一个僻静地角落，辛臻在石凳上坐下，示意戚顾和王梦石也坐下，两人推脱不过，只得坐下。

　　辛臻讲完方才听过的故事，皱着眉，“你们暗卫可曾听说过此事？”

　　王梦石沉默，戚顾摇摇头，因为太过苦恼，脸颊上可爱的酒窝也变淡了，“从未听过。若是俘虏月刈的大皇子和太子，可是大功一件，加官晋爵更是不在话下。不仅可以为朝廷争夺更多利益，更是可以此对月刈先帝造成威胁，毕竟当年他只有这两个成年的皇子。”

　　辛臻想了许久，点点手指，下了决心，起身舒了口气，“梦石，跟我十六哥递个信，我要见他和明世子，私下的。”

　　王梦石点头应下，转身正要走，却被辛臻唤住。

　　“夜深了再去……”顿了顿，辛臻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别让王妃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