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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暴露 ...

  •   还不等台上戏演完,顾皎起身出了门,李旭放下咬了一半的青团,起身追上去:“大人,等等我,什么事这般着急?”

      顾皎回身把他推回去:“人有三急,你听你的戏!”

      李旭不依,跟着往外挤:“大人这就见外了,外边天黑路滑,茅厕那边又没灯,下官打灯送大人去!”

      这人有病吧!顾皎眼见底下即将闭幕,顾不上客气,反手摔上门:“别跟过来!”

      李旭摸了摸鼻尖,这才死心坐回椅子上,拍了拍袖子,没想到秦大人还挺害羞,莫不是物件太小,怕别人嘲笑吧。

      顾皎撩袍上了三楼,底下琴瑟声声如玉石溪水,悦耳动听,在她耳中却如催命符般,她心急如焚,三步并两步窜到馨月阁前。

      赵三立于馨月阁前,见到一玄衣男子过来,男子气宇轩昂,行如头狼环顾,腰间从小到大挂着三把金鞘宝刀,手腕上挂着只金镯子,身披玄羽黑狐大氅,脚踩金叶翘头靴,面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似是来找麻烦的。

      赵三不禁浑身绷紧,他暗中握住佩刀,挡到男子面前。

      “闲人止步,我家主人在此。”赵三抽出一截刀,雪亮的刀面寒光熠熠,暗中威慑,“劳烦公子绕道。”

      “我找你家主人,曲夫人可是在此?”

      是来找夫人的?那更不能让这个人进去!

      来者不善。赵三手心泌出一层薄汗,此人威势如虹,不是等闲之辈,他能感受到来者身上的血腥萧杀之气,只有在战场上九死一生者才会有这种气势。

      赵三手背在后面比划了一下,其余护卫立马围了上来,都抽出半截刀,摆出迎敌的架势,已经是在恐吓赶客了。

      护卫渐渐地将顾皎包围了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当作危险人物了,天地良心,她只是想进去把秦骅带出来。

      这可关乎她的身家性命。

      “各位误会了,曲夫人带着内人听戏,我刚好在此,如今杂戏结束,我来接内人回府。”顾皎努力压抑住不安,面上心平气和地一拱手,“劳驾各位行个方便。”

      张三回忆,主子今天的确是带了位官家夫人进馨月阁,可这人一面之词,怎能让人取信?

      “你说是令妻便是吗?先前不是没刺客打着这个名号来。”张三警惕道,“今日主子吩咐了不见客,还请公子莫要为难。”

      “当真是拙荆!”顾皎苦笑,张大哥的确是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可未免太死板倔强了些,“你进去请示一下,就说秦骅在此。”

      “秦骅?”张三觉得这个名字莫名耳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护卫们面面相觑,正在僵持时,楼道奔上来一人,头顶举着令牌:“大人!您怎么跑这里来了——你们是什么人!敢对大人不敬?这位可是承天府使君秦大人!堂堂威远伯也是你们能拦的?”

      来人正是李旭,手上令牌金镶玉砌,上刻“承天府使君”五个汉隶。

      顾皎一摸腰间,空空如也,好嘛,李旭什么时候拿走的?

      “果真是秦大人?”张三看清令牌,微抖着收了刀,行了个礼,“草民无礼,还请大人海涵,实在是因为我家主人树敌良多……”

      “我懂,我都懂。”顾皎摆手,曲茗行商在外,总有那几个仇家,不是为钱就是为命,自然是防备森严。

      “那我也不进去了,张大哥帮忙把内子叫出来吧。”

      张三应了声,回身去开门,走到一半一拍脑壳,奇怪,秦大人是如何知道他的姓氏的?

      顾皎在外踱步,李旭端着茶水点心,热情洋溢道:“大人喝茶!大人吃点心!”

      “省省吧你,”顾皎正烦着,“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张三很快就出来了:“秦大人,令妻请您进去,我家主子也说请大人入阁一叙,她们正在见客。”

      “见客?”见什么客?莫非陶竹进去了?

      顾皎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完了,她方才着急,忘记了馨月阁不止有一个入口,东面还有个小楼梯可以上去,就连在戏楼后台,来去很是方便。

      “大人您进去,小的在外给您看着。”李旭道。

      顾皎深吸一口气,按捺住七上八下的心。她穿过蝉翼纱帘子,隔着烫金秋菊屏风,听到房间里传来轻柔的男声。

      屋中明灯闪烁,映照得纱帘叠翠流金,陶竹还未卸妆,一身翠玉花冠,正跪在秦骅前,托着秦骅的一只手,柔声细语道:“今儿夫人能来见我,倍感荣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陶竹思念得紧,不知道夫人可想陶竹?”

      顾皎心里一紧,忙去看秦骅的神情,她的视线被珠帘挡着,看不清秦骅的脸,只模糊地见他缓缓抽出手,微抬着下巴,许久都没有应声。

      陶竹又伸出手去抓秦骅:“夫人怎么了?怎么这般冷漠,夫人以前不是说陶竹的手如羊脂玉,摸上一天都不厌烦,恨不得日夜揣在怀中吗?”

      顾皎眼前一黑。

      陶竹的确乖巧可人,嘴甜人美,皮肤吹弹可破,她最爱捏他小手,别有一番滋味。

      可这只限于她和陶竹私底下见面。

      朋友,你捏的不是我的手,是我夫君的,你找姘头找到姘头她正主了!

      快松开手啊倒霉孩子!

      顾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站在屏风后轻轻咳嗽了一声,屋内声音戛然而止。

      在一旁看戏的曲夫人打着扇,这才悠悠出了声:“可是伯爷来了?”

      顾皎从屏风后绕出来,直往秦骅走去,步伐稍快,披风在身后猎猎有声。

      忽的,她面前闪过一道花影,定睛一看,陶竹挡在了她前面。

      陶竹瘦削的身子微微发抖,连带着头上朱翠跟着微颤,碎光点点,他仰着头,眼中粼粼,带着五分惧怕三分隐忍两分不畏强权。

      顾皎脚步一顿,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陶竹还有这么琨玉秋霜的一面。

      威武不能屈是好事,可当你不屈的其实是你守护的,你守护的该是你不屈的,这件事就有点难办了。

      顾皎已把自己当成了半个死人,她低声道:“劳驾让让。”

      陶竹梗着脖子:“大人三思!”

      顾皎微恼,把他往旁边轻轻一扒——

      “哗啦”!

      一眨眼的功夫,地上多出了一地的碎瓷片。

      顾皎顺着碎瓷片寻去,陶竹不知道什么时候瘫在贵妃榻里,奄奄一息,嘴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夫人……”陶竹颤颤巍巍地向秦骅那边伸出手,一脸的生同被死同穴。

      “怎么回事?你别碰瓷啊我告诉你。”顾皎后退几步。

      曲夫人啧啧称奇,把玉珠算盘打地噼啪作响,有几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妙之韵:“伯爷这一掌可不便宜,青花彩雀盘,五十两,白釉紫霜竹瓶,七十二两,给你打个折,就算七十两,还有那一对巴掌大的和田玉如意,妾身想想市价……大人,您现在欠妾身九百二十八两银子,现银还是票子?”

      “百宝架是陶竹自己带倒的……”顾皎抗议。

      “伯爷您先动的手。”

      顾皎自知理亏,心如死灰,外人看来就是沉着脸想赖账,曲夫人忙站起身往门口靠了靠,生怕她不止赖账还想暴起杀人,毁了人证物证。

      室内一片寂静,隔着墙壁,能听到楼底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

      “改日送到您府上。”先发话的是秦骅,他抚平袖子上的褶子,起身走到顾皎身边,“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曲夫人笑道:“行,天色不早了,你早日回去。”

      顾皎巴不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脚下生风般往外旋,可越是想脱身,就越是有那不长眼的把她往淤泥里拽。

      顾皎刚挑开帘子,方才还吊着一口气的陶竹不怕死地开了口,伸出手十分可怜道:“伯爷,您与夫人本就没有感情,何苦难为她。草民虽对夫人一片赤诚之心,却从未越雷池半步,与夫人之间清清白白。这些年来夫人看我可怜,资助许多,但和那些养戏子的贵妇全然不同,夫人不过是爱听曲,心肠软,才总来见草民,草民自知与夫人云泥之别,只敢与夫人持手相望……”

      顾皎脸越听越黑,曲夫人都看不下去了,拿了块帕子团成团,塞进陶竹嘴里,陶竹呜呜咽咽挥舞手,美目中戚戚然然。

      李旭等在门外,见人出来,满脸堆笑迎上来:“哎呦!大人出来了?可玩得开心?这位便是夫人吧,许久不见,夫人又美上七分,就算是国色天香的牡丹在夫人面前也甘拜下风,咱们大人真是好福气,有如此风华绝代的美人做正妻,更别说夫人持家有方是京中出了名的……”

      秦骅凉凉道:“我与你应当是没见过。”

      李旭立马改口:“虽没见过,但夫人美名在外,属下神往已久,没见过更甚见过,属下在家中日日夜夜耳提面命贱内向夫人学习。”

      顾皎塞了他一块碎银:“可以了,一边玩去,我要回去了,今日多谢你请客。”

      李旭忙推辞:“不敢收不敢收,这像什么话,原本应该是属下给大人送银子,哪里需要大人赏!大人若是喜欢银子,属下明天就抬三箱过去,亨通钱庄板板正正的雪花银!从偏门进,绝不叫人发现!我办事,大人只管放心……”

      “该去哪去哪,还雪花银,你今儿送银子明儿就得去天牢给我送牢饭去。”顾皎恨不得踹他一脚。

      “送牢饭也不是不行,”李旭扭扭捏捏,“只是大人爱吃什么,属下不知道,就怕送的饭大人不满意。”

      “你……”顾皎难受地捂住胸口。

      秦骅在一边冷笑了一下,顾皎立马回神,现在不是和李旭打嘴仗的时候。

      顾皎避开李旭撩袍下楼,秦骅几步与她并肩,淡淡道:“李旭此人油嘴滑舌,阳奉阴违,还是少来往比较好。”

      “夫君说的是。”顾皎轻声答应,不敢和秦骅一起走,快步下了楼,把秦骅甩在身后。

      顾皎替李旭结了包厢的单子,喊来小二牵来马车,站在门口,背后突然一寒,一回头,秦骅背着手,缓缓地从阙雨楼走了出来。

      马车停在门前,顾皎热情地伸手,等秦骅扶着她的手上车,她的身子她自己清楚,娇生惯养久了,要是没人扶着,踩脚蹬都跨不上去。

      秦骅经过她身边,目不斜视,脚下一点,轻而易举地飘上了马车,顾皎目瞪口呆。

      上去了?他就这样上去了?

      车帘拉开,秦骅冲顾皎招了招手:“上来。”

      顾皎磨蹭许久,她实在是不想上去,龙潭虎穴都比有秦骅的马车好。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一咬牙一跺脚,最终还是上去了。

      顾皎刚掀开帘子,还没坐定,立马道:“夫君,我与陶竹真的没有什么,我鬼迷心窍,也就摸摸他的手,这的确是我不对,我甘愿受罚。”

      她忙给自己开脱:“钱是我自己拿的嫁妆,我们的事除了曲夫人之外,没有别人知晓,不用担心我丢过你的脸。”

      “顾皎,”秦骅打断她的话,“以后也要少和曲茗来往,她过于特立独行,你和她太亲近,被人知道了,怕是要吃亏。”

      顾皎一愣,应了声。

      一路无言,顾皎起先还惴惴不安,之后便被漫长的路途磨灭了焦躁。

      马车停下,秦骅这才开了口。

      “顾皎。”

      “嗯?”

      “燕京许多人家都是如此,你不必介怀。”秦骅先她一步撩开帘子,面色沉静,眸中寒芒微动,“丈夫纳妾寻欢,妻子养戏子听曲,只要不影响到内宅安稳,不混淆血脉,不人尽皆知,没有人会去追究。”

      顾皎松了一口气,秦骅这是原谅了她。

      “我之前还怕你不适应京中生活,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他放下帘子,身形阻隔在外,只听到他清冷的声音。

      “你适应得很好,我很高兴。”

      接着外面就没了动静。

      顾皎木木地坐在矮凳上,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身子不知为何僵住了,秦骅这般轻易地原谅了她,本该是好事。

      可她为什么宁愿秦骅骂她,指着她鼻子骂她不要脸,也不要这样轻描淡写。

      她的耳边反反复复地回放着秦骅最后的那几句话。

      她总觉得秦骅是很失望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娇宝:我敢保证,我包养陶竹之前,他还挺正常的,他脑子的问题肯定不是天生的,这次算我走眼。
    骅崽(擦手):呸,真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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