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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王梦溪 ...

  •   王梦溪让顾皎进了暗室,暗室是个五丈长宽的房间,布置素净,无数画卷挂在藻井上,垂下绚烂多彩的丹青,似斑斓的纱帘,一阵微风吹来,室内翻书一样哗啦啦作响。槅扇正对的那面墙上开着一道小轩窗,窗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酸梨木书案,桌上凌乱地放置着各式各样的白瓷碟颜料,一支狼毫笔搭在瓷碟上,笔杆已斑驳。

      顾皎随手拉过一张挂着的画卷,上面画着一位醉卧牡丹的女子,女子云鬓微乱,慵懒迷人,五官只寥寥几笔,却入木三分,凑近画卷,仿佛能听到女子细微的呼吸,嗅到她身上沁人心脾的幽香。

      “我给这些青楼女子作画,一张十贯,等画满一百张,我就可以拿钱把芸娘保释出来了。”不等顾皎发问,王梦溪先说了自己的事,他走到书案前,提笔继续作画。

      “一百两黄金?”顾皎都不知道承天府还有这个买卖。

      “是啊,我有个朋友,是徐貔的门客,他的话不会错的。”

      顾皎摇头道:“我看未必,你就算有一百两黄金,你能送到哪里去?谁敢保你?这个案子是户部侍郎郭仪告的,又不是随便的什么人,丢失的是当今圣上的生辰纲,又不是普通的货物。”

      “徐貔见钱眼开,在他手里放了不少人,我打算请那位朋友送去。”

      “那你可能要落空了。”顾皎弹了弹袖摆,有片木屑粘在了她的袖子上,“此次负责案件的是本官。”

      王梦溪笔下一顿,一大滴墨汁顺着笔尖滑落在宣纸上,墨汁迅速晕开。

      “那您收钱吗?”他问。

      顾皎笑了一声:“我是个好官,王先生,你不用再画了。”

      王梦溪沉默片刻,换了张新的宣纸,一边落笔一边道:“总是能赚钱的,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他穿着随意,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头发用白玉簪子束起,落下几缕发丝,垂在半裸的胸膛前,行笔间恣意潇洒,笔下出神入化。

      若顾皎是个男子,肯定要拍手称赞王梦溪的真性情,可她本来是个女子,就算她现在的皮囊是男的,也看不得外男袒胸露背,眼珠子一下一下地火辣辣的疼。

      她干脆转过身去,背着手,装作欣赏画的样子。

      “谢娘子求本官来向你寻个人的踪迹。”顾皎拎起一幅山水画,“你可认得郑伟?四月初三寅时左右,你是不是出来打水,你有没有看到谢娘子和郑伟交接?”

      “我见到过。”王梦溪很快回话,“但是这个人失踪了。”

      “谢娘子也是如此说,看来你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顾皎捏了捏晴明穴,奇怪,既然王梦溪不知道郑伟去了何处,那她为何托自己来找王梦溪? “你既然看到了郑伟,那便是证人,准备一下吧,说不定过几天要找你去公堂对峙。”

      “我不会去的。”王梦溪收笔,一朵娇艳欲滴的芙蕖跃然纸上。

      不去?“你不是谢娘子的未婚夫吗?”

      “我是,但是我不能出面。”

      什么意思?顾皎眉头紧锁:“未婚妻有难,你身为唯一证人,居然连公堂都不去?这难道能让你少块肉?”

      顾皎真是奇了怪了,她顾不上男女之别,上下打量王梦溪,这人看起来也不是冷酷无情之辈,怎的未婚妻有难,他却拒绝作证,如今没有物证,唯一的人证也要失去了?她第一次办案,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她现在只想回府,问问秦骅,这到底该怎么办。

      “既然你不知道去向,也不愿意作证,为何要请本官进来?又为何一副等候许久的样子?”

      “我不过是想知道芸娘是否还活着,至于大人……今早有人给我送信,叫我晚上在鹊风楼恭候使君前来。”王梦溪用笔指了指桌案,“我连夜作画,清晨时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桌上多出了一封信,上面写着有人要来,我刚看完信,那张信纸就碎掉了。”

      “看完就碎掉了?”顾皎听着跟鬼怪志异一样,“王先生,你可别骗我。”

      “应当是放了食木虫,苗疆的一种小玩意儿。”

      顾皎敲了敲脑袋,她越来越糊涂了,这个案子是府君派给秦骅的,府君又和谢娘子说秦骅会帮她,谢娘子要她来找王梦溪,可王梦溪一点用都没有,还有人给王梦溪送信,叫他等她。

      整件事扑朔迷离,处处都是疑问,处处都是死路。

      “王先生,恕我直言,我看你一刻不歇地作画,肯定是想要尽快将谢娘子保释出来的,可为何不愿意去公堂作证?只是几句话的功夫,说不定就能帮谢娘子洗清嫌疑,可你为何不肯,偏偏要在青楼卖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王梦溪只说:“我自有道理。”

      顾皎是真的生气了,她还有些泄气。她想,若是秦骅在此,他会怎么做?秦骅只需要抽出刀,往桌子上一插,王梦溪肯定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不该自作主张,应该回去先请教秦骅,再进行下一步行动,不然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卡在这里,无计可施。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承天府使君。

      “既然如此,”顾皎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淡、平缓,“那本官先走了。”

      王梦溪低声应了下,背对着顾皎,一句话都没有挽留。

      顾皎毫无留恋地走到门口,清浅就站在门外的走廊内,清浅向顾皎一笑:“大人,事情可办妥了?”

      “差不多吧。”分明是毫无进展。

      清浅带顾皎离开,顾皎手按在刀柄上,嘴角下撇,眉心一直未松。

      出了密道,清浅向顾皎一拜:“妾身还有客要接待,只能送大人到这里,今儿良辰美景,还望大人好好享受。”说罢,她美目一挑,媚态横生。

      清浅走后,顾皎站在原地,越想越生气,重重地一脚踢在墙壁上,她身形一滞,倒吸一口凉气,缓缓地抬起膝盖,抱住脚,在原地跳了两下。

      为什么墙壁里包着铁啊!普通青楼会这样吗?

      人倒霉时喝水都塞牙,她腿还没放下来,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这不是秦大人吗?”

      顾皎连忙放下腿,转过身,徐貔背手站在台阶上,左右各依偎着一个娇美的妙龄少女,少女们身上的纱衣隐约能透露出肉色,脚腕上挂着金铃铛,稍微一动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们如同无骨蛇一样攀爬在徐貔身上,肤如凝脂的柔荑兰花般在徐貔胸上上划着暧昧的圆圈。

      徐貔油腻丑陋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抬着下巴,一脸的自得:“哼!那些女人还说你从不来青楼勾栏,府中只有三个妾室,是一顶一的好儿郎,原来你不是不来,是偷偷背着我们来啊!”

      顾皎的眼睛又开始疼了,徐貔的脸和少女们的脸对比格外明显,简直就是人畜有别。

      “有朋友在这边,”顾皎试图维护秦骅的好名声,“大人还算尽兴?”

      徐貔从鼻孔里喷出一道气:“什么尽兴,这才刚开始呢!”他扫视顾皎一遍,“秦大人,咱们也算是同僚一场,今天本官做个东,带你见识见识这鹊风楼的绝色销魂之处。”

      顾皎心里连声叫苦,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真的使不得。”

      徐貔不屑地瞥了顾皎一眼,装什么柳下惠呢,真以为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他倒要看看秦骅能装多久。

      顾皎正要告罪离开,楼下又上来一群闹哄哄的人,为首的是个锦衣公子,钳着一女子手腕,那女子容貌秀丽,眼眶发红,娇弱的身子不断地在发抖,顾皎认出来,是她进门时见到的那个弹琵琶的侍女。

      顾皎停下脚步,定定地望向那个抽泣的侍女,徐貔看着顾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秦大人!”他推开自己身边的两个少女,挺着大肚子,蹒跚过来勾住顾皎的肩膀,“看中这个姑娘了?”

      “啊?”顾皎把视线从那侍女身上移开,“她怎么了?”

      不等徐貔回答,锦衣公子先开了口,一脸兴致勃勃:“哦!你就是秦使君!今日我第一次见你,果然不同凡响,难怪我家那老头子总夸你。”说着,他一把拖过女子,走到顾皎面前,摸着下巴审视顾皎,“光是看长相,就比我这种凡人不知高出多少,难怪鸾徳郡主倾心于你。”

      这公子的眼神里满是恶意,顾皎被盯得浑身不舒服,往后退了一步:“郎君是……”

      “哦!你多半不认得我,不过你应该认得我老头,我家里那个老不死的是户部尚书。”

      “原来是钱公子!”顾皎头脑转得飞快,不自觉就拿出了和那些贵夫人官太太打交道的架势,端的是和蔼可亲不卑不亢,“早闻公子才学大名,神往已久,今日一见,果真周身气派不同寻常,叫秦某自惭形愧。”

      钱文渊没料到秦骅会好声好气地对他说话,秦骅一向不是最看不起他们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吗?可眼前这人的笑容不似作假,眼尾都弯了起来。

      秦骅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右脸上居然有个小小的酒窝,他浑身冷酷的气息一下子就淡了,笑意和温和都盛在那小小的酒窝里,那勾起的嘴角里,那明亮的眼睛里,他黑色的眼睛里湿漉漉的,像是春回大地,冰雪消融,鼻尖虽还有冷冽的雪松气息,但眼前已经是春暖花开,让人心中不由得顿生好感。

      “你也是来听曲找姑娘的?”钱文渊问。

      什么叫也?顾皎哭笑不得,她不想暴露自己的来意:“听说鹊风楼是人间仙境,心驰神往,就想来看看。”

      钱文渊一挑眉,松开侍女,一把将她塞到顾皎怀里,顾皎手忙脚乱地扶住侍女,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钱文渊。

      “你是来听曲的,我也是,那咱们就是朋友了。”钱文渊笑眯眯的,他长得不难看,比他爹要清爽许多,“这个女人就让给你了。”

      哈?顾皎满是困惑,这就是朋友了?你们男人之前的友情这么廉价的吗?

      “文渊啊,别再磨蹭了。”徐貔在后面催促,“快把秦大人带进来,我等不及要给他介绍介绍我的小美人儿了!”

      钱文渊一挥手,没给顾皎拒绝的余地,挟她进了雅阁,乌泱泱一群人簇拥着他们,顾皎扬起笑脸,趁着人多,一把将那泪盈盈的侍女推了出去,美人一个踉跄,退到楼梯旁,惊魂未定地望了望顾皎,顾皎背在身后的手摆了摆,矮身进了门。

      侍女擦了把眼泪,感激地扫了眼顾皎的背影,回身匆匆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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