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浮觞

4、第 4 章

　　新月开门出来时，冥月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她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一叠杂志，最上面的赫然是《男色时代》——新月最近才给它拍封面。封面上，新月抹了发胶，穿着黑色西装，西装里什么也没穿，露出修长的脖子和白皙的胸膛，一副性感的模样。
　　新月愣住了。
　　“这是什么？”冥月问。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
　　“工作。你从哪里找出来的？”新月强忍住将所有杂志收起来丢进纸箱的念头，坐在冥月的对面。
　　“没找。就放在梅月房间的书架上。”冥月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新月想她应该是生气了。虽然他们是狐狸精，但冥月最看不上的就是出卖色相。
　　新月没有解释。
　　冥月盯着他的眼睛，两人僵持着。
　　最后是冥月率先开口。
　　“你和梅月什么关系？为什么他房间里有那么多你的……这种书？你和他发生了什么？”
　　一连三问，问得新月哑口无言，十分难受。
　　新月垂着眸，交握的双手十指微微用力。
　　见他这副模样，冥月叹了口气，说：“是姐姐错了，不该问这么多。”她停顿了下，“你已经长大了。”
　　原以为冥月会继续追问，结果并没有，但她的话依然让新月感到难受。
　　以过去的冥月的性格，她是不可能轻易道歉的。
　　“阿姐……”新月艰难地说，“我和梅月，什么都没发生。”
　　新月不想解释他和梅月的关系。为什么梅月要趁他酒醉时亲吻他，为什么他做出了回应，为什么后来又推开了梅月。这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清的。
　　“是梅月放我出来的。”冥月说。
　　这时阳光从窗户洒入，照在桌上，桌面反射着迷离的光芒。
　　新月之前猜测过冥月是怎么出来的，是谁解开了封印，现在谜底揭开了，他不仅没有释然的感觉，反而觉得更加难受。
　　梅月他，果然是生气了。甚至，他恨他。
　　不然无法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他明知道，放冥月出来的后果。依冥月的性格，新月作为背叛者，有可能会死。
　　他怨恨我到这个地步了吗？
　　梅月。
　　冥月倾身，伸手按在新月交握的手上，说：“没关系的，我不会让他好过的。他背叛了你，就要有死的觉悟。”
　　不……新月的内心发出一声惊恐的声音，但面对冥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的手很凉。”冥月收回手，说：“你该多穿点。”
　　新月打了个寒颤。
　　“早上吃什么？”冥月转移话题，“我饿了。”
　　新月起身走向厨房。
　　“豆浆可以吗？”
　　“我要甜的。”
　　“……你不是不喜欢甜的吗？”
　　“大概是吃了太多苦，所以想吃点甜的。”冥月笑着说。
　　新月打开橱柜的手停顿了一下。
　　冥月这是话中有话，她想暗示什么。
　　新月不愿细想。
　　那顿早餐，新月食不下咽，冥月却吃得很开心。冥月说，这是她出来后吃的最好的一餐。

　　这天刚好是周末，冥月提出到街上走走，新月同意了。他们换了一身装扮。新月戴了墨镜和鸭舌帽；冥月换了一套华丽的洛丽塔裙装——衣服是从梅月的衣柜里找的。
　　海城靠海，经济发达，人口众多，大厦林立，是个繁华的都市。当初新月带着梅月来到这里时，海城还很贫穷，人们仍靠打鱼为生。两百年过去，海城已经大变样。这里的人们也换过一批又一批，早已人物俱非。
　　新月带冥月去逛商场买衣服。冥月刚从封印里出来，身上没有钱，她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但肯定不是她自己买的。新月一边挑衣服，一边偷偷胡思乱想：冥月在找上他之前应该和其他人类接触过。
　　是谁？
　　除了梅月，冥月还接触过谁？
　　“这件好看。”冥月指了指新月手上的一条裙子说，他刚想把它推到一边。
　　“那就试试吧。”新月将衣服取下，递给冥月，然后带冥月去更衣室。这家店是女装专卖店，男士很少，一般是情侣或者夫妻，像新月这样弟弟陪姐姐逛衣服的不是没有，但很少。新月不放心冥月，便在更衣室旁的沙发上坐下。店里的导购小姐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新月报以微笑。导购小姐也笑了下，转身招呼客人去了。
　　这次逛街冥月买了三身衣服，还有一些发饰耳饰胸针之类的饰品。提着购物袋的姐弟两人走出商场，去了小吃街。
　　两人边走边说话。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很会挑衣服？”
　　“梅月开过女装店，所以知道一些。”
　　“那些年你们是怎么过的？”
　　新月将自己离开野狐岭后的经历简单地讲述了一遍，包括他们四处游历，在海城定居，工作，如何伪装成人类，又怎么在适当的时候舍弃旧的身份，到新的城镇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狐狸精善变化，他们可以随意地改变自己的面貌，变老，变丑，变美，全不在话下。
　　“有一次，梅月喝醉酒，露出了尾巴，被人类看到了，吓得那个人类直接晕了过去。我们只好连夜就搬走了。好在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几乎没人会注意，所以没引发骚乱。”
　　“还有一次，有个人类登徒子轻薄梅月，被梅月揍了一顿。结果那登徒子是地方豪绅，跟官府有勾结，我们被丢进大牢里。当然，大牢是关不住我们的。梅月气不过，又跑到人家家里捣乱，让人以为是闹鬼，吓得那登徒子病了好久。”
　　“……”
　　新月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几乎忘记了他与冥月的隔阂。
　　“你很喜欢梅月。”冥月忽然肯定地说，“我想梅月也是喜欢你的，他为什么要背叛你？”
　　新月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心中苦涩。
　　“阿姐，你知道的，梅月和我一样，我们……不可能。”
　　“我们是狐狸精。人类的规范管不到我们。”冥月说。
　　她说的是事实，狐狸之间也有同性行为。
　　“可是，”新月想了想，说，“我想像人类一样。”
　　他垂下眸，不敢再看冥月。
　　“像人类一样……”冥月喃喃自语。
　　这大概是绝大多数妖精的毕生追求。像人类一样地生活，恋爱，婚嫁，终老，不必再过茹毛饮血，提防猎人和陷阱的日子，就算是冥月，也曾抱着这样的念头而努力过。而绝大多数的人类是排斥两个同性在一起的。
　　“呵呵……”冥月笑了，她笑得张扬放肆，“人类于我不过蝼蚁。像这样低等的生灵没什么好羡慕的，更没必要遵循他们的规则行事。新月，做你自己就好。”
　　新月没有说话。
　　冥月转身往前走，新月踌躇了一下，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