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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末章 深巷明朝卖杏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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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各位看官,今夜将揭晓天色城之战的最后结局,大家可要留心听嘞!”台上一个说书先生眉飞色舞,诱惑着台下的听众。
“先生快说呀!”台下观众已心痒难耐,起哄道,“后来到底怎样了?”
“莫急莫急!且听我慢慢说来……”说书先生得意一笑,“那一夜,天色城外,皇帝的军队和王爷的军队激战起来,可谓是天昏地暗!而在那天色城内,倚碧楼的归云公子与寒鸦楼的燕寒山竟然联手擒了皇帝与王爷,当时城内虽有王爷的四千精兵,竟个个只能睁眼看着,束手无策啊!”
“啊?”观众发出一声惊呼,“那皇帝与王爷是不是被他们杀了?”
“非也非也……”说书先生摇摇头,“他们被抓到一间密室里,至于谈了什么,至今也没有人知道,因为那些知情的人,都已死啦……后来端王爷,也就是当今皇上,他派出军队进去仔细搜查,在那密室的断壁残垣里,找到几具尸体,一个是那王爷的妹妹,一个是那王爷的贴身护卫,另外一个,却是那皇帝!”
“皇帝?”观众又是一阵惊诧,“皇帝死了,那归云公子呢?”
“这就是天色城之战留下的谜……”说书先生轻叹一声,摇着羽扇,“有人说,归云公子没死,被他的门人偷偷带出了天色城,也有人说,他并没有逃走,而是死在了第二日那突然爆炸的水榭中,尸骨无存……”
“水榭也爆炸了?”观众听得入迷,急急问道,“那王爷呢?”
“说起这王爷,就不得不说一个人。”说书先生朗声道,“那便是王爷的宠妾颜氏!据那些从天色城中逃出来的士兵所说,归云公子失踪那日,这颜夫人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痛斥王爷,竟激得他狂怒拔剑!两人一番激战,落入那水榭中,此时颜夫人迅捷无伦地发出信号弹,却启动机关,将自己与那黑心的王爷一齐锁在水榭中!”
“啊?”已不知道这是全场第几次惊呼,观众们的热情有增无减,紧张道,“那她可是死了?”
“那时日正当空,众将士只听得水榭中发出一声巨响,不久后那水榭轰然坍塌,坠入水中,轰鸣仿若天地混沌初开!”说书先生急切地说到此处,顿了顿,又长叹一声,“那颜夫人是何等大智大勇的女子,之前放出的信号弹正是向留在城中的倚碧楼弟子发出命令,要他们将那饿得半死的王府精兵带出天色城。可惜啊……红颜薄命,这颜夫人与归云公子,亦是有缘无份哪……”
“颜夫人与归云公子竟也有故事?”这下观众席上炸开了锅,纷纷问道,“先生快说呀!”
“至于颜夫人与归云公子的故事……”说书先生故意拖长了声音,神秘一笑,“请各位看管继续留意明日的‘江湖夜雨十年灯’!”
话音甫落,观众席中顿时泛起一片嘈杂之声,或起哄,或埋怨,那说书先生也不理,只微微一笑,便收摊归去。
走出楼外,说书先生微一抬头,不由一怔:“呀!怎么竟下起雨来了?”
春夜清寒,雨丝淅淅沥沥,细如愁。
天已大亮。
男子悠悠醒转,顿觉一阵头疼。
“公子,你醒了?”一个娇柔的粉衣少女浅笑道,“您趴在桌上睡了一夜呢!”
忆起昨晚听完戏楼里说书先生的故事,自己便到了这春风楼,与眼前的女子举杯对饮,男子不由微微一笑,道:“叨扰姑娘了。”
“公子客气了。”粉衣少女柔声道,“小雪还要多谢公子为小雪赎身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男子用她端来的水洗了把脸,微笑道。
“小雪与公子素昧平生,公子却慷慨解囊,让小雪得以和周郎团聚……”小雪眼眶一红,感激道,“公子真是个好人!”
淡淡一笑,男子整了整衣衫,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相知相守并非每个人都能得到,姑娘,记得要好好珍惜你的幸福。”
“我会的……”小雪感激道,“多谢公子!”
男子淡笑不语,转身缓缓离去。
小雪静静望去,那男子一袭雪白长衣,飘然若仙,平静无澜却似藏着无数忧伤,转瞬,已渐行渐远。
天色城的那一场战役已过去整整两年。
如今的平安镇,似又恢复如初,一派温馨恬然。
白衣男子缓缓踱步于这再熟悉不过的青石板路上,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战争结束后,当今皇帝曾派人清理天色城。
在那水榭坍塌处,他们只打捞起一些断剑,一些残肢,却未曾见到顾连城与颜知雪完整的尸身。
两年后,他孑然一身,重新踏入平安镇,这片曾经带给他甜蜜记忆,也带给他无限创痛的土地。
知雪,我想要回到这里,记住你,用我一生的时间来记住你,那么,来世我们重逢,就不会再错过。
转过一个弯,明非故偶一抬眸,身子却蓦地一震。
“你今天怎么出来摆弄这杏花了?绣庄不用忙么?”一个紫衣少妇微笑道。
“孙婆婆的女婿女儿刚回来,一家人正团聚呢,所以绣庄今日不开门。”青衣女子挑出几支杏花,递给那紫衣少妇,“我看院子里的杏花开得正漂亮,就剪了几支,打算给你们一人送一点,好让这平安镇开满杏花!”
着了魔一般,目光再也无法移开半分,明非故缓缓往那青衣女子处走去。
似是察觉到什么,青衣女子侧过脸,看见明非故万分震惊却又哀恸不绝的目光,不由微微一怔:“请问,有什么事么?”
怔怔地看着她,许久,许久,他喑哑着开口,轻声道:“我……我想,想找个人……”
“你想找谁?”她微笑着,“这镇上的人我都认识。”
“她……她叫颜知雪……”眼中雾气弥漫,他努力压抑着心头痛烈,怕一失神,眼泪就会落下,“你可见过她么?”
“颜知雪……”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想了一会儿,“真对不起,我好像没听说过我们镇上有这个人呢……”
以为自己的心早已不在,然而此刻,看见她绝美的脸,他才发现,那锥心刺骨的痛,竟从未消失。半晌,他勉强弯起一丝笑容,道:“那……打扰了……”
“没关系。”她微笑着,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不过,这镇上以前好像有一家大户人家是姓颜的,我带你去吧!”
“好……”他轻声应道。
“喏,就是这里。”青衣女子说道,“不过,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曾经有过一场很惨烈的厮杀,现在都没什么人敢来这里了。”
“对……很惨烈的厮杀……”往事如烟,一幕幕浮上心头,明非故惨笑道。
“你怎么了?”青衣女子有些好奇,然看着他凄哀的笑容,又莫名的有些心疼,“那个人……是跟你很要好的么?”
他的黑色瞳仁深深绞着她澄澈的眼眸,良久,他轻轻说道:“对,很要好。”
她轻叹一声,疼惜地看着他,柔声劝慰:“你,你不要伤心啊……也许,她还好好的,在哪个地方等你呢?”
蓦然,他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正要推开,却忽而发现,这陌生男子竟在瑟瑟发抖。
他在无声哭泣。
莫名地,心中那种不知从何处升起的痛楚又在轻轻噬咬着她。带些惶恐,带些心疼,她轻轻拍着他的肩,柔声道:“没事的……不哭……”
良久,他轻轻在她耳边低语:“对不起……我……我送你回去吧……”
怀中女子却没有反应。
他微微一怔,松开她,目中流露出一丝不解。
“你方才跟我说话了么?”她眼神一暗,旋即又微笑道,“我左边耳朵听不见声音,大夫说是被外力所伤……我记得我刚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耳朵也听不见,以前的事也不记得了,那时我也好难过……不过后来,我慢慢想通了,如果我的从前真是这般惨烈,那还不如不记得呢……”
心头剧痛,看着她,他的眼底雾气又生。
“所以呢,你也不要伤心。”她对他明媚一笑,“那些不快乐的事情,就都忘了吧……”
——非故,我宁愿死,也不愿忘记你。
——那些不快乐的事情,就都忘了吧。
“这杏花送你。”她甜甜一笑,手中那枝杏花,灿烂如许。
“谢谢。”他微笑着接过。
“我叫如昔,这是孙婆婆给我起的名字。”她淡笑道,“你呢?”
身子一震,他静静看着她,半晌,轻轻道:“我叫如故。”
“如昔,如故?”她倏地一笑,灿若那娇媚绽放的杏花,“我们的名字很配呢……”
他也笑了,道:“我打算在这镇上住下,闲暇的时候,可以来找你么?”
“当然可以。”她笑着,“我就住在城西,那里有家绣庄,你到那里就可以找到我。”
“好。”他轻轻道。
“那我要回去啦……”她看着他,“再见。”
“再见。”他说着,蔓延出淡淡的不舍。
走出一小段路,他温润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如昔。”
她一怔,回转身。
蜿蜒的青石板路上,男子白衣如雪,静静伫立,蓦然,清浅一笑。
一瞬的失神,似是前世深处的某个淡淡剪影,轻轻地,沉沉地,敲得她的心隐隐作痛。半晌,她轻轻问:“还有事么?”
“这杏花,很漂亮。”他的声音温润如玉。
微微一怔,旋即,她笑了,明媚如春日暖阳:“那,你记得要好好照顾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