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吊桥效应》持夏

1、一

　　01
　　我第一次见到迹部景吾的时候，真的是在一座吊桥上。

　　02
　　两座山谷间仅横着一座窄窄的吊桥，约莫三人宽，却有数十米长。
　　雨越下越大，天辰雪之站在吊桥前，裹紧了外套。她畏高，三百米的山谷，她没能那么快下定决心走过去。
　　吊桥的另一侧，有一座小亭子，在瓢泼大雨中，仿佛被雾气笼罩。
　　天辰雪之刚踏出一步，又很快缩回了脚，明知这座吊桥坚韧无比，即使十个她一起狂奔而过也未必会晃荡半分，但她就是不敢多走一步。
　　桥像是通向无尽深渊的栈道，一旦踏上就会坠落。
　　天辰雪之开始发抖，全身上下被雨水浸透，寒气入骨，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为什么不过桥？”
　　天辰雪之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与雨声混杂在一起，听起来不那么真切，仿佛来自天外。
　　天辰雪之略有些僵硬地转身，入目是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伞很大，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在细密而滂沱的雨幕中，他的下半张脸也模模糊糊的。
　　“我……害怕。”天辰雪之承认自己恐惧的时候，一股羞耻感涌了上来，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双脚恰好落在了桥上。
　　少年上前了一些，他比她高了不少，轻易就将她纳入伞下，“走吧。”
　　没有了雨幕的阻挡，天辰雪之看清了他的长相，他的头发是炫目的金色，眼睛是深海的蓝色，肤色偏白使得右眼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格外夺目。
　　在他平和而坦荡的目光下，天辰雪之有那么一瞬间忘却了恐惧，转身向前踏了一步。
　　少年在她右侧偏后一些，她先他半步，鬼使神差地就走上了这座吊桥。
　　走到一半的时候，天辰雪之下意识地往下一看，置身于高空的认知让她忍不住颤了颤身子，甚至顿住了脚步。
　　“别低头。”
　　天辰雪之倏地抬起头看向前方。
　　耳边有雨声，有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还有如雷的心跳声，极速而猛烈。
　　少年送她进了亭子，然后便独自撑着伞远去，宛如山中精灵，美丽又神秘。
　　天辰雪之认真向少年道谢时他只是笑了笑，没有作声。
　　良久，天辰雪之的心跳才逐渐平复下来，在亭子里等雨停的时候，她突然在想，这是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03
　　天辰雪之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那个谜一样的少年。
　　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原因，举家搬到了东京，母亲替她办了转学手续，日后她便是冰帝学园的学生了。
　　开学日当天，天辰雪之懵懵懂懂地跟着其他人一起参加了开学典礼，听了新生代表的讲话，然后便迎来了学生会会长的致辞。
　　原本昏昏欲睡的天辰雪之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抬眼一看，台上站着的人身材颀长，穿着与他人无异的校服，领带系得一丝不苟，金发蓝眸，眼角的泪痣像是会发光。
　　说得俗套一点——这大概就是命运的邂逅吧。
　　天辰雪之在台下，只听到自己再次响起了如雷般的心跳声，不再与雨声相伴，清晰而明快，她甚至没有留意台上的人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嘴角扬起的笑容，如同日光般耀眼。
　　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迹部景吾。

　　04
　　开学典礼结束后，天辰雪之去了班导的办公室，听着年轻的女老师仔细地一一交代，突然感觉到了春日的暖意。
　　跟在班导身后走进教室，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鞠躬自我介绍，起身后目光落在了正对讲台这一列的第四个座位上。
　　金发少年不经意地与她视线交错了片刻。
　　“天辰同学就坐在靠窗那一列的空位上吧。”
　　天辰雪之乖巧地笑着点头，然后往那个空位走过去，期间又看了那少年一眼，他垂着眼帘，百无聊赖的模样。

　　讲台上的女老师语气温和地说着新一学期的注意事项，天辰雪之听着听着思绪却跑到了别的地方，目光也不自觉偏了偏，落到了迹部景吾身上。他的坐姿并没有很端正，左手支着下巴，右手安静地放在桌上，明明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动作，换个人想必达不到迹部景吾身上透出的那种气质。
　　——天之骄子。
　　天辰雪之得出了结论，虽然有些莫名，但还算正确。
　　只是不知道他的记忆力是否足够优秀。
　　天辰雪之回忆起那日自己的模样和状态，想来一定是狼狈得深入人心，就算记得也只是记住了那个头发濡湿杂乱东一缕西一缕地贴在脸颊上的天辰雪之罢了，哦对了，还有湿透了的衣服和不敢过桥的恐高症。
　　真是糟透了的形象。
　　天辰雪之此刻完全失去了与对方寒暄相认再续前缘的念头，就当作不曾遇见重新认识吧。

　　05
　　铃声响起，班导说了声下课后便走出了教室，班级里渐渐变得吵闹起来，天辰雪之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交际交际时，一个带着眼睛的女生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张表格，并自我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和职责。
　　“麻烦班长了，我会很快填好的。”
　　这是一张社团申请表。
　　天辰雪之粗略地扫视了一番，心中已有了定论。刚在音乐社前方的选框里打上勾，邻座的女生就走了过来。
　　她自我介绍了一番，她说她姓长岛，和天辰雪之一样来自北海道，不过已经在东京呆了很多年了。
　　长岛看了一眼她桌上的申请表，“你想去音乐社吗？我听说音乐社有入社考试的。”
　　天辰雪之点了点头，“是啊，我会一点乐器。”
　　长岛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天辰雪之朝她笑了笑，“我会的。”

　　06
　　天辰雪之很快就得到了音乐社的回复，果真如长岛所言，入社需要通过一场小小的考试。
　　到音乐社报道的那天，天辰雪之意外地发现迹部景吾也在。这两天在学校里，她已经听闻了那些关于迹部景吾的各种传说，除了学生会会长的身份外，还是网球社社长，并且拥有相当强大的网球实力，在中学生网球界占据一席之地。但在那些传说中，似乎没有音乐社的存在。
　　入学的这几天里，天辰雪之和迹部景吾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天辰雪之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的座位上观察迹部景吾。

　　音乐社的社长是一位三年级的学长，是个性格温和的小提琴手。副社长是二年级的织田，会钢琴，因为外貌音色很不错加之音准优秀所以被推为了主唱，不过她倍受瞩目主要还是因为她是迹部景吾的前女友，不久前刚刚分手，天辰雪之略有耳闻，有人揣测是因为情感问题所以迹部景吾近来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
　　而迹部景吾的存在则是为了充当门面——作为名誉副社长。

　　天辰雪之是背着吉他来的，她看了一圈周围同来参加入社考试的学生们，带着琴盒的不是小提琴就是大提琴，空手而来的大概是学钢琴的，还有抱着手风琴的，吹笛子和吹萨克斯的，林林总总大约有四五十个人，和她一样带了吉他的只有两个。
　　社长拿着一个抽签盒走了进来，招呼众人排队抽签，天辰雪之排在中后段，轮到的时候盒子里还剩十张不到的签纸。
　　展开可能是由某个强迫症患者叠成了豆腐干状的纸，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45，天辰雪之微微皱眉，很不走运，抽到了最后几个。
　　抽签结束后，社长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听他讲话：“今天一共有四十六个同学，请大家根据抽到的号码一一演奏，演奏过程中其他同学可以留在这里观赏，也可以自行离开，不过要记得回来表演。两分钟后请一号同学上前演奏。”
　　发现自己是倒数第二个后，天辰雪之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自行娱乐，难得玩手机的时候还有免费现场演奏听，虽然水平参差不齐，但也不算亏。
　　天辰雪之发现拉小提琴的里有两个水平还不错的，弹钢琴的几个都还行但不够亮眼，演奏手风琴的小伙子技术不错不过风格比较放飞自我，吹笛子的两个都不太行，吹萨克斯的有一个还成，一个弹吉他的技术一般玩不出什么花样，有一个打架子鼓的发现这儿没鼓只能无奈离去。
　　“下面是四十三号同学。”
　　天辰雪之抬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吹小号的小个子男生，收回目光时无意中扫过了迹部景吾。从这个角度天辰雪之只能看到迹部景吾的后脑勺和一个不完整的背影，他好像听得没那么认真。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天辰雪之发现迹部景吾偶尔走神的时候，脑袋会比平时放低一些，他此刻就属于这种状态。
　　天辰雪之忍不住勾起嘴角，迹部景吾甚是有趣。
　　下一个四十四号又是个拉小提琴的，激情澎湃的演奏结束后，天辰雪之起身背上吉他往前走。
　　“请四十五号同学上前演奏。”
　　天辰雪之朝几位评委微微欠身，简短地自我介绍：“二年A组，天辰雪之。”说完便拖了把椅子找了个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下，从琴盒里拿出吉他抱着后先拨了个琶音。
　　音准没什么问题，随后她进入了演奏状态。
　　活动室里响起的吉他声和天辰雪之本人的形象实在是过于不符，听者皆有些惊讶。天辰雪之看起来更像是喜欢轻音乐的文艺少女，而不是爱好充满野性带着硬核感的音乐的“不良少女”。
　　她没有选择任何曲目演奏，而是来了一段即兴。即兴很考验技术和乐感，天辰雪之两者皆有，在听众们略有些惊讶的目光下吉他声缓缓止住。
　　社长带头鼓掌，“很不错的即兴。”
　　天辰雪之收起吉他，淡淡地笑了笑，再次欠身后背起琴盒回到了观众席。
　　“下面有请四十六号同学。”
　　四十六号也是个吉他少女，比起第一个弹得要好不少，但有了前面的天辰雪之，她的表演就缺了点惊艳感。
　　“请同学们稍等五分钟左右，之后我们会公布新社员的人选。”
　　天辰雪之觉得自己应该能选上便又掏出手机自娱自乐起来。
　　五分钟过后，社长准时上台公布了选中的号码：“三号，八号，十五号，二十二号，二十七号，三十一号，三十六号，三十八号，四十五号，四十六号。欢迎以上同学加入音乐社，请多留十分钟开个短会。也多谢其他同学的积极参与，或许以后有机会再次聆听你们的弹奏。”
　　周围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天辰雪之看了眼时间，四点三十二分。等未入选的人都走了以后，天辰雪之往前坐到了第四排。
　　社长先是介绍了一下在座的几个评委，除了社长、副社长织田还有迹部景吾外，其余三人都是三年级的前辈。介绍完重要人物后，又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如社团活动时间请假制度之类的，最后提到了今年的学园祭。
　　今年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年份，所以学园祭会格外隆重一些，因此音乐社有必须出节目的重担，社长希望新社员们也可以一起出谋划策。
　　社长真的是一个十分守时的人，说好了十分钟就是十分钟，天辰雪之想，大概社长就是那个叠抽签纸的强迫症患者吧。

　　07
　　天辰雪之背上吉他离开了音乐社，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了：“天辰同学，请等一下。”
　　天辰雪之停下步子转身望过去，发现是刚才的四十六号吉他少女，“有什么事吗？”
　　四十六号鹿村是个个子娇小的萝莉型妹子，她微微仰头看着天辰雪之，“天辰同学，你的吉他弹得好厉害，我以后可以向你请教吗？”
　　天辰雪之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不过我能指点你的可能不多。”
　　“没有没有，我要学的还有很多。”鹿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可爱的新社员们还没走吗？”
　　天辰雪之将视线上移，迎面走来的是社长和迹部景吾。
　　鹿村闻言立刻转身鞠躬问好：“社长好，迹部……前辈好！”
　　天辰雪之朝他们笑了笑，没有多言。
　　“诶，不用那么严肃，”社长笑着说，“一起走吧。”
　　“是！”

　　许是为了避免一路无言的尴尬，社长问道：“刚刚在聊什么呢？”
　　“也没聊什么，就是和天辰同学交个朋友，以后可能要向她请教。”鹿村说道。
　　社长笑了笑，“天辰同学的吉他确实很不错，当时我们几个都打了高分呢。”
　　“是啊，我都听愣了，本来以为在同龄人里我弹得已经很好了。”鹿村感叹道。
　　“在同龄人中，鹿村同学确实属于顶级水准，我也并没有强多少。”天辰雪之说道。
　　“说起来刚才打分的时候只有迹部君给了你们二位相同的分数，其他几位评委都给了天辰同学更高一点的分数。可以说说为什么吗，迹部君？”
　　突然被cue到的迹部景吾轻笑了一声，言简意赅：“华而不实。”
　　可能是点评过于犀利，有了数十秒的沉默。
　　天辰雪之首先打破了沉默，“确实。”
　　“为什么这么说？”鹿村问道。
　　“那一段即兴初听会觉得惊艳，但第二遍第三遍再听就没什么意思了，耐听度不足的表演说是华而不实也不为过。”
　　社长侧头看了一眼天辰雪之，“天辰同学的表演真的是纯即兴的吗？”
　　天辰雪之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天辰同学并没有为入社考试做准备？”
　　天辰雪之微微扬起了嘴角，回答得干脆：“是啊。”
　　“天辰同学也太诚实了。”社长的声音里似乎有些无奈。
　　“既然我有把握可以顺利通过考试，那又何必浪费时间再去准备呢。”天辰雪之补充了解释。
　　“说得倒是不错。”
　　“恭喜天辰同学得到迹部君的夸奖！”社长笑着说完后和他们道了别往另一方向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鹿村也与他们分道扬镳。
　　现在，天辰雪之身边只有迹部景吾一人，两人之间相距不过半米，天辰雪之忍不住看了一眼身侧的迹部景吾，很难得地感觉到了一丝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