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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三角-14- ...

  •   “先说一句,你我之间并无隶属关系,五条君你还真是一如既往自我主义的过分啊……不过现在重点也不是这个就是了。”

      精神不济的鹤发终端揉摁了几下太阳穴,“《墨子》……同篇章的《大取》应该也提及过吧:‘遇盗人……’”

      注意到了困惑的夏油杰,苍秋实改口说:“遇上强盗,砍断手指以免杀身之祸,这是利;遇上强盗,这是害。砍断手指和砍断手腕,对天下的利益是相似的,那就没有选择。就是生死,只要有利于天下,也都没有选择。”

      “喂喂!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啊——你刚刚和杰不是这么说的吧!”

      五条悟的神色不善了起来,“你对你自己……你这家伙、难道视自己的性命如马浡牛溲吗!?”

      “怎么会?”

      苍秋实从容地摇头否定,没有半点为五条悟凶恶的表情动摇,“不管要做什么事情,都得活着才行,既然如此,我的性命,我又怎么会不敝帚自珍?”

      “那,秋实小姐,你的话的意思……”

      夏油杰望着她,隽秀的脸庞却有些尚未恢复的苍白,“目的应该不是要劝说我们放弃你、对你见死不救,对吧?”

      “唔、我虽然不知道我这生命具体能换取来何物,以致于日本的咒术界都对我的状态耿耿于怀——”

      这话非虚伪。

      摇篮-F身为信息流的跃迁准备状态,实际上并非搜集了停留的须臾间、世界上所有的情报——

      准确来说,只是那瞬间世界上所有的信息如地球生态系统中的江河入海那般,自然而然地汇集到了摇篮-F里了而已。

      然而摇篮-F的它知道了一切,不等于终端的她知道了一切。

      好比同一款游戏,游戏引擎进行运算与各种渲染会产生大量的数据,对电脑硬件便产生了要求,电脑配置要是低的话,游戏运行起来就会很卡,电脑会发烫甚至直接蓝屏。

      人类这碳基的身体强行负载的话,不是直接炸成肉沫,就是会异变成畸形的状态死去;不过,也说不定存在直接融化成信息的容器,然后把整个地表■■掉的可能性。

      ……所以被托付在潜意识里的,也就那么几个关键的节点,而不是细致到日常的一言一行都被安排好。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被固定到那种程度,和媒介的契阔这件事情本身就失去意义了。

      换言之——

      即,在‘再度与妹妹重逢’这件事情上,日本咒术界的目的并不重要,终端的她只需要认知到“被迫害(阻碍)”这个事实即可。

      “但是,有带着我就这样跑掉这样的打算,是该慎之又慎的。‘权,非为是也,非非为非也,权,正也。’衡量我的生死与日本社会的平稳动荡的重量,不管怎么选择也好,都并不是对的,也不是错的;但是,在利中选取大的,在害中选取小的,就是正当的,这就是——‘权’。”

      在它看来,万物都是平等的。一人之生死=一百人之生死的人类悖论,在它那里不(无)存(意)在(义)。不过现在好歹披着人皮,她自然也能生产出些感性想法的。

      “……”

      夏油杰垂着鸦黑的眼睫,脸色微微动摇难看了起来——他想起了他从爆发的咒灵灾害下拯救的人们,那些哭喊、那些哀嚎、那些埋怨、那些感恩。

      “…………”

      他思及所见,那些曾经他看不到心里,后来刻意忽视的、平庸无能的人们的脸,扭曲着,呐喊着,求救着,从沸腾坩埚一般的思绪中咕嘟咕嘟地蜂拥上涌,让他一时竟不能如一年前理所当然对天内理子伸出手那样,理直气壮地对苍秋实说“我选择你,抛下一切一起走吧!”。

      而苍秋实在此刻,似乎全全若无所觉地悠悠道——

      “正所谓,‘杀一人以存天下,非杀一人以利天下也;杀己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杀一个人以保存天下,并不是杀一个人以利天下;杀死自己以保存天下,这是杀死自己以利天下……”

      夏油杰:“……………………”

      “你这家伙——!”

      五条悟多了解夏油杰他的友人啊,所以他半恼半不解地朝着苍秋实低低地吼了一声。

      “嗯,怎么了吗,五条君?”

      苍秋实便停下了言语,对他一笑,这样乍一看,乖顺温驯的模样和所有御三家希望教养出来的面对父夫兄弟如仆从的所谓“大和抚子”如出一辙。

      “……”

      五条悟瞪着她,咬着他洁白坚硬的牙,希望能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惜,她的脸是如此无懈可击;偏偏他也知道这女人拥有和水木清新的外表截然相反的钢铁一般的心,世上谁都好唯独她不可能被洗脑,再说了,他也有未给旁人可乘之机的信心。

      “……哟,您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好半天,他这样阴阳怪气了她一句。

      他为了她的性命安全,不惜和潜在的假情敌拉近关系建立同盟——这和五条悟和夏油杰是多么铁的哥们儿没关系,而纯粹出于对雄性自尊与欲望的克制——结果这个铡刀就悬在脑袋顶上的人可好,优哉游哉地在他本以为绝对无事的大后方瓦解他的努力。

      他大约是真的有点生气,罕见地用上了敬语的同时,说“您”的时候还在确凿的左右磨动牙齿,好似中间还塞着苍秋实的骨头或者血肉。

      五条悟寻思,她或许有什么终极的杀手锏?毕竟她并不普通。

      他倒是信任苍秋实,不怀疑为什么在他用“庄周梦蝶”看到的、七海建人的绝望循环里,她起先老是对待死亡如对待以为等候了许久的老客,后来在明了那并非真实世界时,话里话外也隐晦透露着七海建人参不透的缘尽于此的意思,现在倒是一转情势,如往常那般开始热爱生命起来了。

      是的,他信任她。

      尽管他不知道也不理解她态度的转变出于何处。

      ——可是她却什么都不对他解释!

      亏她还在那里大言不惭说是同伴就该共享情报!

      她分明自己就在那里藏着掖着!

      看他委曲求全着急上火很好玩是吗!

      在梦境里的时候倒是和七海那小子交流的有来有回、知无不言的!

      思及此,本来有些生气的五条悟,此时身怀的“愤怒”的这种情绪便不由得超级加倍了,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双标,更忘却了他们处在交流的过程中。而交流,本就是双方相互说服、相互争辩、相互取信、消除矛盾取得最大公约数的途经。

      “你生气了?”

      夏油杰在挣扎,苍秋实便有余裕弯着倦怠的眉眼逗五条悟玩了。她压低了嗓音问。

      而她这看戏一般好整以暇的姿态不可不谓推涛作浪,五条悟心底里的那股火登时便冒到了三丈高,只恨不得真咬她一口。

      要是眼光有什么实质的力量,只怕苍秋实浑身上下都得是来自小肚鸡肠、一辈子没吃过什么亏、倒尽是在她身上摔跤的大少爷的牙印了。

      但苍秋实也不是看戏的乐子人,也不是从他人苦难中感受愉悦的偷税犯。她看的极清楚,也将她所见对五条悟说过很多次了。

      夏油杰的心理状态很不对、非常不对、特别不对。

      扁鹊见蔡桓公,说出的实话一次比一次不好听,蔡桓公一次比一次不悦;病人找死,扁鹊却不想陪葬,于是最后逃往他国了。

      苍秋实说过许多次“一棵树不按自己的天性生长就会死,人也是一样”,她虽然会劝他人向善,但也不会不撞南墙不回头地去硬拗,正所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而之所以劝人与人为善,又是因为“善”是人类构筑的有利于群体更好发展延续的结晶。

      不劝五条悟——她与五条悟相处的时候,并不是作为一个榜样,而是分享生活方式与态度的展示者——是因为此人是如此自由,完全脱离社会、哪怕地球上只剩他一人,他恐怕也能活的逍遥自在。

      一个超脱的人类。

      劝诫他没什么大用,而且他要是真铁了心地为非作歹,旁人是阻拦不住的。

      况且,有前车之鉴在,终端对人类这一种族的生命力和自我矫正修复力还是挺有信心的。

      会那样说出一番话触碰在某条边缘线上岌岌可危的夏油杰,是为了刮骨疗毒之前,总得先去除腐肉。

      苍秋实并不大打算在去往目的地的队伍里放一个会反水的炸|弹。她从不大意,也没有大意这种情绪。

      “哎哟呵,我哪敢啊,”

      五条悟吊着眉梢“呵呵”了一声,对苍秋实摇摆着他那食指的模样别提有多虚伪了,“只不过,你居然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我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啊。苍秋实?诶我说你真的是苍秋实吗?一个月没见这么拉了?”

      “你知道我和日新月异的社会脱节好几天了啊,跟不上潮流用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拜托别为难我呀,”

      鹤发女性由于精力不济托着腮,垂下的披发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她的疲态,只让人看见她和煦的神态,“也请、更加简明地直叙吧。没关系,你知道的,我不会介意。”

      她笑眯眯的、软硬兼备的姿态简直圆滑至极,一点缝隙都没撬开的五条悟也只好不爽地咋舌。

      “那句话是那个意思吗!我十岁的时候就知道不望文生义了哦!正确的理解是必须杀一人才能存天下的情况下,杀自己为义,杀别人为不义——道德说到底是用来约束自己的东西吧?强求别人牺牲奉献还觉得是天经地义?那是什么隔年的呕吐物都比不上的恶心级别啊!呕!”

      他粗鲁地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不过这个动作由他做出来也有一种别有风味的美丽就是了。

      “是的哟,”

      苍秋实慢吞吞地抚掌,“‘害之中取小,求为义,非为义也’,在害中选取小的,追求合义,并非真正行义。”

      “谁管这个啊,‘义’不‘义’的什么烦人正论——虽说前面说了一大堆陈词滥调,”

      白发的年轻咒术师看着一派风轻云淡的女性,笑容里是一种势在必得,“对我来说你得活着,要远比那些老橘子畅快痛快愉快地活着、让他们恨得咬咬牙却拿你没办法就够了——其他的东西根本毫无关系。”

      “哈哈,说是这么说的,但是这不一定代表你是只为了这个才救我的吧。这个信念对你而言是正确的,难道不也是因为你老早之前就明白趋利避害是正当的,是权,但是你们的高层连问心无愧的‘正当’都做不到吗?”

      “噫!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形象吗?啊~不行、不行,真的不行!真是让人受不了!”

      五条悟嫌恶地搓着双臂,好像这样就能搓下来一斤的鸡皮疙瘩。

      “别害羞嘛,这没什么好羞涩不齿的。我就知道悟君和其他的人类不一样。真的,看我的眼睛呀。”

      然而苍秋实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捉弄他似的,对着他的那张因为格外出众、冷淡下去也格外能刺痛人心的臭脸一点打退堂鼓的意思也没有,只笑着,不动声色地揶揄他。

      “……”

      而夏油杰抬起眼睫,看着其乐融融交流的他们俩。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出实不自知的偏爱了吗?这个从不硬拗,改得了就改,改不了就滚的人(?)并不打算让夏油离开啊。
    *前车之鉴是宿傩。
    *两个人对话的是:于所体之中,而权轻重之谓权。权,非为是也,非非为非也,权,正也。断指以存腕,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也。害之中取小也,非取害也,取利也。其所取者,人之所执也。
    遇盗人,而断指以免身,利也;其遇盗人,害也。断指与断腕,利于天下相若,无择也。死生利若,一无择也。杀一人以存天下,非杀一人以利天下也;杀己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于事为之中而权轻重之谓求。求为之,非也。害之中取小,求为义,非为义也。
    翻译:
    在所做的事体中,衡量她的轻重叫做“权”。权,并不是对的,也不就是错的,权,是正当的。砍断手指以保存手腕,那是在利中选取大的,在害中选取小的。在害中选取小的,并不是取害,这是取利。他所选取的,正是别人抓着的。遇上强盗,砍断手指以免杀身之祸,这是利;遇上强盗,这是害。砍断手指和砍断手腕,对天下的利益是相似的,那就没有选择。就是生死,只要有利于天下,也都没有选择。杀一个人以保存天下,并不是杀一个人以利天下;杀死自己以保存天下,这是杀死自己以利天下。在做事中衡量轻重叫做“求”。只注重求,是不对的。在害中选取小的,追求合义,并非真正行义。
    出自:《墨子·四十四章·大取》
    ……不过我没有弄清楚“求”和“权”的差别,感觉都是衡量轻重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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