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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道成寺钟-01- ...

  •   她对她是特殊的吧?

      不然,她怎么会大费周折地将她留在人世间?

      细细密密的水柱倾盆而下,站在花洒之下的子猫和明看着水珠汇集在自己睫毛上,而后坠落。满屋子五条悟毫不掩饰的,说是故意留下的残秽使她心浮气躁。

      “……”

      关上水闸,似乎这样絮杂的忧思便能与水流一起、统统滚进下水道消失不见一样。

      子猫和明擦干净了身体,换上了居家服,走出了盥洗室。

      “……啊,小和明。”

      她愣了一下,踌躇着要不要自己主动离开比较好。但是那个主动拉开距离的人却温婉地朝她招了招手。

      “头发不擦干就睡觉可是会头痛的。我来帮你擦擦吧。”

      心中的踌躇被一直存在的暗涌融化,子猫和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沙发上,脑袋上传来了温和揉搓的力道。

      “……”

      真不公平,她想。那个人用她的标准来衡量她们之间应有的距离。

      但她也完全可以反击的。

      她可以拒绝——湿漉漉的头发可以用吹风机。甚至用咒力烘干也OK。

      她移开视线,盯着自己的手臂——她现在越来越与这具后来的人形身体契合,所以就算是顶级的咒术师,只要不是专精此道,也难以辨别她的种族。

      但因为是自己,所以只要在眼中凝聚咒力的话,就可以轻轻松松地看到肘部的球形关节;不论这具出自人偶师大家罗真的杰作多么栩栩如生、精妙逼真,她多么与生前的她外貌如出一辙,也不能否认会因为“头发不擦干就睡觉”这种原因第二日头痛的原出厂配置,那个她曾使用了十六年的肉身,已经被伊藤抛尸荒野老林了。

      她完全可以拒绝的。

      ……却没有拒绝。

      “和明把头发染黑了呀。”

      其实不光是发色,唇钉、耳钉、还有美甲什么的都取的取摘的摘洗的洗了。

      “看起来像是个成熟靠谱的大人了呢,一起挽着手散步的时候,会被人说是和我一个辈分的人吗?”

      为她擦拭头发的人用同样轻柔的语调笑道,子猫和明的内(灵)核(魂)有些烧。

      “唔,毕竟现在我是社会人了……”

      她小声嘀咕。

      和同行竞争的时候,个性化的装扮使他们掉以轻心倒也没有什么不好,但若是让客户留下了轻浮不靠谱的印象、影响合作就不好了。脱离了束缚她、操控她的静江家,如今倒也不必再用“时尚”来强调自己的自由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只是这个是不用说出来的。

      子猫和明希望在苍秋实眼中,自己一直是能庇佑她的可靠港湾。

      “也没有什么外国血统的……”

      子猫和明找了个理由,“金发,会很奇怪吧?”

      “怎么会?”

      “秋实姊喜欢我金发的样子?还是黑发?”

      她不动声色地用发色试探着二人之间的距离。

      “我们家和明这么漂亮,又帅气,就是七彩颜色的头发都撑得起来,都好看的呀。”

      “……是、是吗?”

      这只有表面上冰霜雪魄一般纯洁的少女熏熏然地微红了脸颊。

      “最近工作上怎么样?”

      “挺顺利的。”

      说到这里,子猫和明的脸上也出现了淡淡的喜色。

      这些时日,在被苍秋实提醒之后,子猫和明化悲愤等一切负面情绪为动力,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事业中,一次也没有回来过,事业自然也对她的努力投桃报李了。

      要不是今日被五条悟有意无意——她私以为那个白毛混蛋铁定是故意的!——地赶走了她布置的眼线们,她也不会在加班的间隙、觉察到信息后大晚上这么急吼吼地赶回来,没想到倒和苍秋实缓和了气氛,收获了意外之喜。

      “就是酒局免不了,对了,”

      子猫和明侧过脸,视线的余光却紧盯着坐在她身旁的黑发女性,“刚才……我看到冰箱里有姜撞奶,打算洗完就喝。”

      “唔……那个啊,中午做的还是剩下的,我等会儿给你去冲山楂蜜糖水怎么样?”

      子猫和明一顿。

      心中的逐渐和缓的暗涌在这一刻激烈了起来!——可是,仍旧在不知薄厚的冰层下潜伏着,冰层掩盖了一切的咆哮。

      “等等!”

      她猛然拉住了起身就要往厨房走的苍秋实,像是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之后,她将语气拿捏地柔和了些:“……解酒汤我早就喝了。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她迟疑了半晌——饶是再怎么嫌恶那些名流,静江家的教育还是在她的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例如,拉不下脸——还是摁不住低声说:“……我们好久没见了。”

      她不是不能理解苍秋实赶她远离的好意,最近的生活很忙碌也很充实,从精神侧面而言,最近的生活是曾被困囿于须王别馆的她理想中的生活,也的确积极健康,但是——

      请陪陪我。

      请留在我身边。

      我会按照你说的去成为更好的人的。

      所以——

      “——”

      子猫和明讶异地望向摸了摸她的脑袋,坐在她身边的人:她还以为她会推开她的。

      “明明是个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黏人啊。”

      感到颇为无奈似的,她这样宠溺地微微一笑,背景便是窗户外高悬的月,二者交相辉映着。

      她看着她,心想,谁是这月亮的特殊呢?会是五条悟吗?

      苍秋实安安静静地与她一道坐在沙发上。她的确在想一个人,但那个人并不是五条悟。

      心。感情。特殊的人。

      这些词串联在一切,触发了从前的记录。

      ……也在这个岛屿之上,不过那是,醍醐天皇在位的时候。那次的媒介也是个人类。她——他便按着契阔中拟定好的那样去宏利众生。其中的一步,是前往熊野参拜。

      “……和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一个僧人与他的一个同伴结伴去熊野参拜,在途中遇到了大雨,大雨引发了山难,他们寄宿在一户信佛的乡绅家中。乡绅与他的妻子并仆佣女侍,皆是平庸的长相,但却有一个如花似玉、与周遭人对比起来、越发好似伐竹翁从竹中取出的辉夜姬一般的女儿。

      那家女公子看了僧人一眼,对周遭一切都不甚在意的平静眼眸好似被破开的冰一般。

      有一点见着生人的好奇——即使面带病容,僧人的确是个绝伦逸群的美男子,但无论如何美貌,僧人都是个和尚,是个出家人,是个沙门。

      那时的女公子也只是因为外貌对僧人有了些好感。但她自身毕竟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会对僧人生出在意、以致于夜半披着羽织偷偷溜入收留僧人的客房,也不过是因为怀揣着几分“这样的不速之客能否能为我平乏无味的生活带来转折呢”的期待。

      暴雨如注,再三劝说女公子回房无果后,僧人只得让女公子进门。

      两人在幢幢的烛火下隔着礼貌生疏的距离聊起了佛法——乡绅的女公子意外的有才情,可是,僧人却如入了定一般地不为所动。

      他的眼中不是她,而只是一位与他探讨佛法的檀越、正如他无奈打开门时的那一声略带无奈与包容的称呼,只单纯担忧披着单薄羽织瑟瑟发抖的她。

      女公子如书中或救济落魄武士、或与公卿贵族鸿雁传书的姬君一般才貌双全,饱受周围男子的追捧,却只觉得他们俗不可耐,也不知是不是摇曳的烛火晃花了眼,女公子对不会为美色所惑、君子做派的僧人惊为天人,誓要嫁于他为妻。

      “……”

      僧人被女公子炙热的目光一烫,避开了她的视线。当下默然不语,只言天色已晚,不若明日再谈。便是送客之意了。

      接下来的几日,皆是暴雨连绵,不便赶路。僧人与他的同伴只得继续叨扰那户人家。

      第一夜,女公子送上亲手做的羹汤。

      僧人闭门不见,言“宁以此口吞热铁丸,终不敢以毁戒之口食于信心檀越饮食”。

      第二夜,女公子担忧僧人伤病未愈送去药品。

      僧人闭门不见,言“我宁以身受三百鉾,终不敢以毁戒之身受于信心檀越医药”。

      第三夜,女公子送去厚实的衣裘。

      僧人闭门不见,言“宁以热铁周匝缠身,终不敢以破戒之身受于信心檀越衣服”。

      第四夜,女公子问他睡在她家的床上,为何还能拒绝她。

      僧人便只在地上打坐,言“宁卧此身大热铁上,终不敢以破戒之身受于信心檀越床敷卧具”。

      第五夜,女公子恼了,说借居的房屋是她家的,她现在不乐意借出了。

      僧人终于打开了门,却言“宁以此身投热铁镬,不以破戒受于信心檀越房舍屋宅”。

      僧人淋了一夜的雨,女公子回房呜咽半宿,还是放不下,对父母以死相逼。她父母老来这么个独女,便于第六夜去恳求僧人,说愿以良田百亩,家财珍宝为礼,并用彩华幡幢去供奉他所在的寺庙。

      僧人却避开了女公子父母的礼,言“宁以铁捶打碎此身,从头至足令如微尘,不以破戒受诸居士恭敬礼拜”。

      女公子父母便心知他是个一心礼佛、心无杂念的高僧,只得一边挽留顶着山洪也要离去的他,一边唉声叹气地走了。

      第七夜,特地妆点过自己的女公子独自一人来到了沐浴在月光星光下、如屡屡银丝的雨线下默默诵经的僧人的院子。这次,她咬牙脱下了第一次夜访僧人时披的羽织,羽织下却不着寸缕。

      诵经的声音一顿,僧人垂下眼眸,只言“宁以此身投于炽然猛火深坑,终不毁犯过去、未来、现在诸佛所制禁戒,与居士女而行不净”。一如既往的拒绝了。

      “你倒是宁以热铁挑其两目,不以染心视他好色;宁以铁锥遍身搀刺,不以染心听好音声;宁以利刀割去其鼻,不以染心贪嗅诸香;宁以利刀割裂其舌,不以染心贪著美味!”

      女公子走到僧人面前,咬着唇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地痴痴望着他,“佛说众生平等,你愿意渡化罪苦众生,为何却不愿意渡我?同样七日女心念言,佛愿意与妙音女交|媾十二日,你却连多看我一眼也不愿意?”

      “妙音女与异人通,一日一夜心不疲厌。至二日时爱心渐息。至三日时厌悔白言。四日时如被车轹。至五日时如铁丸入体。至六日时,支节悉痛如箭入心。宁与虎狼师子恶兽同处一穴。不贪色欲受此苦恼。”

      佛化身而成的异人告知妙音女自己一旦与女人缠|绵,需通十二日乃绝,在听闻她的抱怨后,宁经死不堪受耻自绝了。

      僧人非礼勿视:“何苦来哉。不过为表象所惑。佛也曾经问摩登伽女‘汝爱阿难,何等’。”

      女公子像摩登伽女一样回答“我爱你的眼。爱你的鼻。爱你的口。爱你的耳。爱你的声。爱你的行步。”。

      佛陀对一心欲嫁于阿难的摩登伽女说“阿难眼中的眼泪不净,鼻中的痰不净,口中的唾液不净……由此观之,阿难的身体有何值得爱的?”,又叫她喝下阿难的洗澡水。摩登伽女自是不肯,心想“原来阿难的身体也这般肮脏,如何值得爱呢”便领悟不净观,顿然开悟了。

      “可是爱一个人如何是因为他丑陋的地方去爱的,”

      女公子博览群书,此刻反驳也极快,“佛所化异人、死后迸血诸脓涂臭骨仍与妙音女胶如漆粘着,本也是为教化了妙音女本性中丑陋刚强的部分。那你便来教化我吧。”

      “……揭谛摩诃(Gate Maha)。”

      僧人低低地念了一句。这句话的意识是超越自我,打破命运枷锁。灵敏地嗅到了僧人的动摇,浑身赤|裸的女公子几乎抛却了廉耻道德地贴在他身上,只求在他眼中看见一个爱他的女子,而非一个萍水相逢的檀越。

      “你若不答应,那便让我被雨淋死吧。”

      女公子哀哀怨怨地说着,“你若不娶,我也没什么好活的,即可自绝就好。便不自绝,害了想思病,整日思念你,饭食无味,怕也活不了多久。我只是……佛爱众生,你为何不愿爱我呢?”

      天上飘着细雨,身上的僧衣被濡湿了大半,可是她却不管不顾地将火热的身躯贴在了透着寒气的他的身上。

      ……但是更加使人坐立难安的是,她的感情。

      僧人看着女公子,如看着《楞严经》里的摩登伽魔女。

      不理解。

      去尝试过了但是理解不了。

      去感同身受理解了但是还是没有办法理解。

      被眷恋的喜悦不解,被阻止的疑惑烦恼,所有的情感在产生的时候就会化为尘埃,无法在那澄澈的镜面上多停留一丝一毫。更别提所谓的“情感”并不是僧人(那个终端)发自心底制造产出的东西,而是模拟出来的粗劣品。

      生来不惹尘埃,要想像百百万万的生灵那样因为执着某物而心(不)甘(自)情(知)愿地被桎梏,反倒成了人类追逐的黎曼猜想一般的难题。

      因此,他无法明白为什么她不愿意放过她自己。

      “情情爱爱,绵绵不绝,小僧怎可成精神寄托?这是严重的颠倒念。”

      “小僧与您只有佛缘,没有人情,更没有杂念。”

      “您爱小僧,不若爱重佛。”

      “小僧誓愿弘法利生,既不懂五谷耕种,也不懂人际来往,即便脱下法衣,也无法如现在一般赡养您。”

      可是不论僧人如何温声好语地循循善诱,女公子却只如女萝一般缠在僧人的身上,拿含情的美目看着他,只道“爱你爱你,我爱你呀。所有的一切我皆可抛弃,所有的苦头皆不在我眼里。我只爱你”。

      “宁搅千江水,莫动道人心。”

      僧人低叹,“……女居士,缘何不自重,不自爱?”

      为何非要被强烈的贪欲牵引,用尽种种手段,引诱他一个僧人犯下断头之罪?

      “女居士,”他又道,“引诱比丘破戒,是极重罪,来生必堕恶趣。”

      女公子精致的妆容早已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嘴唇也发白近乎青紫了,可是她竟痴了,只笑着:“出家人眼中没有男女之分。你为何唤我‘女居士’而非‘檀越’?你骗不了我的。”

      ……最终僧人还是不能让身娇体弱的女公子白白送命,于是许诺等从熊野参拜回来,便娶女公子为妻。

      君子处其实,不居其华。所谓“先知”,不过是“道”的虚华,由此愚昧开始产生。解读人数天理的变化,对漂浮在虚空中的始基是小小的游戏,对行走在大地上的终端是小小的作弊。因此约定能看的只有眼前与前尘。

      如今的她便是巽木与震木之相,僧人是坎水(阳水),乡绅女公子是离火(阴火)。

      复刻计算当时的场景、时间、人物,推演出来的结果是坎卦第三爻。

      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窖,勿用。

      意思即是内外临险,不要有所行动……但这样,最终也不会成功。

      切记舟行防水厄,车破不堪行。且守坎中险,防危勿用惊。不可进,不可亲。雨中花易落。浪里月重明。

      卜算女公子的结果是离卦第三爻。

      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凶”字明晃晃地挂在枝头,也知道这卦危急的很。占得此爻者应知命豁达,不然难免自怨自艾,徒然悲伤,悲忻未足,易缺难成。

      他就不该给下虚假的承诺。已经两次了。

      可是即使再来一次,不管是哪一个相(终端),都是同一个人(始基)的不同侧面,或许态度不同,但选择只会一样。

      如果是雷厉风行的金相,或者刚正酷戾的火相,绝对能一口回绝,断了女公子的绮念,及时止损;但是滋润、下行、闭藏的水相他根本真正硬不下心肠,再加之那媒介原本的性格影响,远比木相的她还要担心使人受伤了该如何是好。

      他们姑且还算度过了一段时日,女公子当日便病倒了,僧人出于歉疚,便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好些时日,那家,人人都以为好事近在眉目了。

      可,如晦风雨没有那么大了,僧人便趁着细雨启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不到爱人的女公子亲自奔赴熊野的道成寺。可区区弱质花柳再怎么不辞辛劳,又如何抵御匪盗、毒虫、恶兽、天灾?翻山越岭抵达目的地的女公子不复霞姿月韵的无匹美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化身为蛇的女公子,已然断了人魂,真的不再是人了。

      道成寺没有一个人拦得住女公子……或者说咒灵的。化作大蛇的它冲进供奉殿,看见许下承诺的爱人正于中间默默诵经;许是觉察到了它的到来,他睁开了双眸。

      “宁搅千江水,莫动道人心。缘何不自重,不自爱?”

      那么爱他,为何不用正确的方式去爱?

      那么爱他,为何不爱自己,不重自己?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啊,为何要从我的身边逃走、请不要从我的身边逃走……!不要远离我,看着我——爱着我!……为何骗我、为何骗我、为何骗我……!”

      女公子沉沦在炽情里不可自拔,而这诞生不久的咒灵灵台混沌,只是不断地呓语着冲了过去。

      就在大(咒)蛇(灵)冲到僧人面前的时候,一口青铜大钟从天而降,将二人一同罩在了其中——原来是僧人担心它杀上门来,为报复他而牵连了整座道成寺,便以身做饵,将它困在了这里。

      他闭上了眼,不再看它,只诵起了《地藏经》:“……莫轻小恶,以为无罪,死后有报,纤毫受之……”

      咒灵便发了狂,吐出了火,火烧死了僧人,烧毁了钟,之后,女公子也以蛇的姿态投水而死了。

      ……复原没出错的话,那时的女公子是离卦第四爻,爻辞为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

      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出错啊。二人不幸终。

      “……遇不遇,逢不逢。日沉海底,人在梦中。”

      回忆往昔,不免被那时的怅惘心态所污染,苍秋实不再推演,拂去那份不属于这次终端(她)的悲伤,叹了口气,“和明,依你看,怎么会这样呢?”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子猫和明却以为自己正在被隐晦地提醒,喉咙里弥漫着苦意,“女公子因为僧人不将她特殊对待而心生恋慕,日思夜想,希望僧人能将她视作独一份的特殊、为她还俗。可是——”

      子猫和明越发觉得自己如捞月的猴子。

      眼前的这个人温润如玉,眼中含着温情,但凡遇到的、无论谁遭了难都能送上恰到好处的温暖,有些人心生感恩,将她当做神佛一般感谢供奉,可也有人入了重峦叠嶂,自以为自己就是特殊的人,结果一伸手,却发现眼前人不是人,是水月观音,也不在眼前,而远在天边。

      就像猴子捞月,只捞了一手的天光云影,痴心妄想地白白沾了一身的冷意。

      再抬眼一看,月还是亲切的月,对你弯着唇角笑,对所有弯着唇角笑,于是那冷意方后知后觉地沁入了骨子里。

      那冷,不是视人如草芥蝼蚁的傲慢残漠,只是终于明白何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可望不可即了。

      不是人间物啊。

      要是她还是小孩子就好了。可是,她不能再是小孩子,也不愿意只是个小孩子。

      “……唉,我干脆出家算了。”

      “!?”

      “呵呵,我玩笑的,”

      苍秋实笑着摸了摸一脸惊悚的子猫和明的头,“僧侣是放下了世俗名利爱情,去追求自己与众生清净解脱的人……”

      但她是为了探求解析人与心而来,如果不是契阔中有规定,怎么可能出家求清净?滚滚红尘才是她的目的地啊。

      “我还没有到需要清净的时候呢,哈哈。”

      “是、是吗……”

      子猫和明有些心有余悸,“啊,对了,秋实姊,你方才讲的故事,是不是《今昔百鬼拾遗》里的清姬与安珍?”

      苍秋实:“……?”

      她心中陡然生出了某种预感,咳嗽了一声,她坐直了身体:“……什么意思?”

      “就是《今昔》的道成寺钟篇。”

      她把清姬为爱化蛇,将欺骗了她的僧侣安珍烧死的简洁版故事讲述了一遍。

      “尽管版本很多,不过,现在的主流观点,就是安珍是欺骗清姬感情的人渣。”

      苍秋实:“……”

      对、对上了。

      那位女公子闺名清姬,那次的媒介留下的名字是安珍。被烧死这件事也……

      “……唔。这样啊。”

      她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半张脸,神情不可言说。还是没有反驳,说安珍与清姬究竟是如何如何的人。

      ……有什么意思呢。都过去那么久了。往事不可追。

      ……不过,五条君的话,那孩子应该不会像清姬那样的。即使无法做到让她“心动”,也一定知道及时止损,率先保有他个体的存在。

      毕竟是豁达如他嘛。

      子猫和明什么也没问。

      像是怕惊扰了月影一般,她只是悄悄地伸出小手指搭在了她的小手指上。

      “……嗯,怎么了?是要牵手吗?”

      “不用,”

      子猫和明露出了一个虚幻的浅笑,“……这种程度就够了。刚刚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宁以此身投于炽然猛火深坑,终不毁犯过去、未来、现在诸佛所制禁戒,与刹利女、婆罗门女、居士女而行不净
    宁以热铁周匝缠身,终不敢以破戒之身受于信心檀越衣服
    宁以此口吞热铁丸,终不敢以毁戒之口食于信心檀越饮食
    宁卧此身大热铁上,终不敢以破戒之身受于信心檀越床敷卧具
    宁以身受三百鉾,终不敢以毁戒之身受于信心檀越医药
    宁以此身投热铁镬,不以破戒受于信心檀越房舍屋宅
    宁以铁捶打碎此身,从头至足令如微尘,不以破戒受诸刹利、婆罗门、居士恭敬礼拜
    宁以热铁挑其两目,不以染心视他好色
    宁以铁锥遍身搀刺,不以染心听好音声
    宁以利刀割去其鼻,不以染心贪嗅诸香
    宁以利刀割裂其舌,不以染心贪著美味
    ——出自《大般若波罗蜜多经》
    *“揭谛摩诃”意为“超越自我,打破命运枷锁”。揭谛摩诃源自梵文罗马字Gate(超越)Maha(命运)。
    *佛陀曾经和一名女子交|媾整整十二天,最后渡化了她,是真事……不同于我国清心寡欲正经到不行的和尚,印度的和尚还修爱经的,日本就……日本寺庙是家传的。
    汉地东晋时期翻译的《佛说观佛三昧海经》,里面就有一女名曰妙意,初见佛陀与阿难、难陀在楼下化缘,便对阿难、难陀生起了贪心,日日期盼他们到来。于是佛陀幻化出无比庄严的童子,她见后倍加爱慕,就与其一起做。童子天天与她缠绵、不知疲倦,她由最初的欣喜若狂变成了痛苦万分。童子告诉她,自己一旦与女人缠绵,就必须要十二天才休息。妙意女厌悔不已,抱怨连连。童子不堪其辱,就在她身上自杀了,但尸体一直缠着她的身体,慢慢腐烂,直至变成白骨。□□此时贪欲全息,祈祷净饭王子(也是佛陀)来解救她。佛陀出现在她面前放光,令其身上的白骨消失,然后给她讲法,她最终也获得了圣者果位。
    总结来说就是做到你信佛哎呀我的妈呀。
    里面的各种如铁杵捣的痛苦可是把做多的可怕写的比用来冲的XHW真实多了。
    *清姬的话,玩过YYS与FGO的应该老熟悉这位了。关于清姬的传说也老多版本了。至于为什么清姬这么美貌,因为爱!就跟蘑菇因为爱把闪闪吹成野爹一样啊!不过清姬是我的老婆!戈耳工和清姬贴吧论战站队我也是清姬派的!
    *但日本人说清姬烧死安珍是多么凄美又无奈啊!——嗯,这我就,咳!日本老残缺美了!道成寺钟居然还当成怀春少女的象征!难怪白无垢的那个帽子又叫角隐,就是说新嫁娘是恶鬼要藏住她头上的角……这未免太离谱了吧!
    *地藏经不是让亡灵魂飞魄散的,是超度它们、希望它们来生幸福的那种。
    *“醍醐天皇时期,奥州僧人安珍前往熊野参拜。由于安珍是个美男子,他所投宿这家的主人真砂庄司清次的女儿,清姬对他一见钟情。安珍身为僧人,毅然离开了清姬(按日文wiki更像是对清姬始乱终弃)……”顺带一提五条悟的祖先菅原道真就做过醍醐天皇的臣子。
    *和明:猴子竟是我自己!
    *下一章还是五条悟……大概到了“五条-18-”的时候就能开启七海篇了。
    *实小姐不是男性……就是,寿命太长了,也无所谓性别了。毕竟有些植物当媒介的时候是雌雄同体,山川、石头是媒介的时候就是没有性别。但是实小姐是遵循天理繁衍道的那种人。对他人的感情生活不过干涉,不过自己的话,如果是男,会喜欢女孩子,如果是女,就会喜欢男孩子。
    (不是说别的性向不对,但毕竟这是篇BG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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