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封信》听海观澜

4、第四章

　　“燕佳：

　　见字如面。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已经开学一个月了。

　　我想告诉你一个很好的消息。这学期我在导师的支持下，开了一门谈论‘美’的公选课。不过教务处似乎有点担心我的能力，不同意按照林先生说的那样，给这门课两百个名额，而是分配了一百二十个。也就是说，如果我表现的好的话，可能会与一百二十个同学共同度过这一个学期。

　　我觉得教务处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因为虽然是经过了一些锻炼，并且得到了林先生的悉心指导，我对于带着两百位同学上课这件事还是有些犹疑。你知道的，两百个人可以把学校教学楼最大的教室填满了，换成一百二十之后就好了很多。

　　教室安排在逸善楼的一楼，记得我们还在念本科时，因为嫌这里采光不是很好，从没有到这里自习过。我知道教室的具体地点之后去看过一次，发现这个教室在学校更换设备那次中被遗留了下来，现在依旧是满眼的木桌椅，我担心同学们从明亮整洁的教室到这里时，会觉得有些落差。

　　不过抛开这些，这个教室非常幽静，推开窗是满眼的绿色，木桌椅虽然老旧，却有一种古朴的质感，我非常满意。在这样的氛围下，来讲一讲美，本身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开课的第一周可能大家对于我并不是十分了解，也并不信任，因此选这门课的人并不多。当时我推门进去，看到教室里零散的坐着几十个人，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突然安定了起来——我的担心其实是没有道理的，并且有些过于自作多情了。

　　一个新老师，并不会有那样多关注的目光的。

　　我跟他们闲聊了一节课，关于大学，关于青春，关于理想，关于爱情。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很美而浪漫的事情，很适合唤起大家对于美的感受。

　　而回想一下，燕佳，这些事竟然都和你有关，我真是个幸运的人。

　　我自觉完成了第一节课的任务，下课时感到由衷的轻松。学生们似乎也因为这门课的内容而感到轻松，这让我感觉很好，当时我希望以后的课上也和第一节课一样。

　　没想到第二节就变了。

　　我当时以为自己走错了教室，限额一百三十的教室坐的满满当当，好像突然之间大家都对美有了向往，晕晕乎乎的一节课过去后，我突然明白了——

　　燕佳，这不就是我们还在念本科的时候，身边的同学们最喜欢的那种课吗？

　　内容轻松，或许有趣，而我又在第一节课说明了并不会点名。

　　我跟林先生说了我的感受，林先生当时的表情有些奇怪，但是什么也没说，只让我闲暇的时候去关注一下学生们私下里的传言。

　　说到这里，我又想说明一下我对林先生的感佩了。作为一名教学任务和行政任务都不轻松的教师，林先生是怎么做到在完成自己的责任的同时，能够和学生们相处的那么好呢？以至于知道学生们私下里的传言。

　　至于我，林先生说让我关注，估计也只是随口一提，你们都知道的，我并不太善于和陌生的人相处。而在多了一层师生的身份之后，我又能怎么能做到私下里和学生们有所交集，甚至知道他们中的一些传闻呢？

　　而且，燕佳，你大概可以猜到，我现在是很忙的。

　　不仅仅是在授课方面，也有生活方面的。

　　阳阳升到了幼儿园的中班，也交到了一些朋友，我为他感到高兴。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也变多了。

　　有时候阳阳会想去别的小朋友家里玩，我就需要接送他，并且替他准备小礼物。有时候阳阳会带其他的小朋友来家里，我需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不过根据他的表现，我决定还是收回上封信里说他像我的话——他实实在在是继承了你的天赋的。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又跟三位小朋友熟悉了起来，还去彼此的家里玩过。

　　他真是太厉害了，我为他感到骄傲。

　　希望他能认识更多的人，希望他能像你一样阳光又坚强，希望他能像我们给他取的名字一样，永远快乐，永远阳光。

　　又及，我尝试着按照你说的方法做了一次甜点，效果不甚如人意。阳阳表示在家里忙这么久，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却不好，不如用准备材料的钱去准备一些小礼物，那样他可以带着小礼物去同学家，同学的妈妈会用好吃的食物招待他的。

　　我觉得可以再尝试几次，如果证明我实在没有这个天分的话，就让阳阳发挥他的天赋去获取食物吧。

　　像你小时候一样。”

　　-

　　大学历来被视作轻松与浪漫的圣地，久经高中折磨的学生们到了大学后就如同被放出了笼子的鸟，这一点在大一的同学身上表现的尤为淋漓尽致。

　　——刚到了一个宽松的环境中，又还暂时没有面临着升学和工作的压力，正是最为兴奋和激动，对什么都好奇的时期。

　　傅闻声开的这门课既是只面向新生的，讲台下的学生们也就正是这样的一群人。

　　结束了这周的课程，傅闻声收好讲稿，正要宣布下课，第一排坐着的一同学突然举起手，不等傅闻声叫他，就连忙发问：

　　“傅老师，我们国庆节没有作业吗？”

　　傅闻声动作一顿——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同学的话却清楚的回荡在教室里，引起一众人窃窃私语。

　　他似乎也有点后悔如此莽撞，原本不过是仗着傅老师年纪不大，看起来脾气也好，所以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见傅老师不搭腔，就有点臊眉搭眼的样子，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傅闻声已经想好了，见他懊恼的样子，就觉得有趣。于是他做了个手势，示意班里同学们暂时不要说话，等声音渐渐小到听不见时，才开口道：

　　“原本我确实没想过国庆节作业的问题。不过既然有同学提到了，那我就姑且布置一项作业吧。我知道国庆节休息的七天对于很多同学来说可能是第一个完整的国庆七天假，也应该对此有了许多的计划。”

　　几乎是立刻的，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开口问作业的那人，成功让他又矮了一截，几乎要钻到桌子下面去了。

　　傅闻声虚握着拳放在嘴边咳了两下，掩饰住几乎要忍不住露出来的笑容，才继续说：

　　“那我们这节课的第一次作业就是，用你喜欢的方式，记录下这个假期中你觉得美好的事情，任何方式都可以。”

　　“一张照片、一段文字，甚至你把你觉得美好的东西直接带过来，都可以。”

　　紧张了大半天，生怕一不留神就多一项作业，导致国庆也不能好好放松的学生们瞬间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就像是水滴进了油锅一样，砰的炸裂开来，教室瞬间人声鼎沸。

　　好在布置作业的这时间，下课铃已经敲过一遍了，班上骤然升起的喧嚣也就不至于被隔壁班投诉。

　　几乎要钻到桌子下面的那人也悄无声息的坐直了身子，深感逃过一劫。抬起眼却看见傅闻声正怔怔的看着底下互相小声议论着的同学们，眼里有些许怀念。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傅闻声探询的朝这边看了一眼，温和笑笑，带上东西出了教室。

　　助教周克连忙也出了教室，小跑着追上去。

　　“傅老师，我们这个作业到时候该怎么打分呢？”助教周克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为了减轻老师的负担，也为了增加“就业岗位”，教务处几乎给每门课都配备了一个助教，一般由研究生来担任。通常来讲，助教要负责课程平时作业的批改和打分。

　　周克原本知道是要来给这位传说中的学长当助教时还十分高兴——以这位学长的风评，就算当了老师，也不会布置那么多折磨人的作业折磨学生和助教。

　　原本周克已经做好了只需要帮着学长批改期末作业的准备，谁知道突然之间又多了这一项作业，还是十分难以界定评分标准的作业，此时学生们有多高兴，周克心里就有多崩溃。

　　傅老师，你要不要这么心血来潮啊！

　　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傅闻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回头望，目光自动忽略了来来往往自己不认识的人，看向唯一一个面熟的，正朝这边快步走过来的研究生助教周克。

　　只是他迷惑的内容却也让傅闻声感到迷惑：“这种主观性极强的作业，哪里做得出评分标准？”

　　见周克更加面露难色，傅闻声略一想也就知道了：怕不是评分标准的问题，而是周克需要一个给分的参考，怕给分完全随心所欲会被质疑。

　　“那就这样吧，除了可能会有的非常不认真的同学，这个作业我们都给他们满分。毕竟关于美的感受，并不能单以分数来评价。”

　　傅闻声点点头，下了定论，果然就见周克忙不迭地点点头，原本愁眉苦脸的神色也尽数散去。

　　“谢谢傅老师！我下面还有课，就先走了。老师国庆快乐！”

　　“你也国庆快乐。”傅闻声轻轻朝他招了招手，目送他脚步飞快的向求真楼方向前去，不过两分钟，就转了个弯不见了。

　　此时正是两节课中间的大课间，为了有些需要换教室的学生着想，这个课间专门放的时间长了些，教学楼密集的区域到处都是换教室的、下课了去找地方自习或者课外活动的学生。

　　来往行人密密如织，傅闻声只得再度放慢了脚步，省得两边相撞，相对速度太高，出什么事故。

　　好在学校许是觉得文学院需要一点僻静的氛围，在给各个学院分配院楼时，就把学院教学区藏的最深的一栋楼分配给了文学院。

　　傅闻声下了课往教学楼走的一路上也就愈发人迹罕见，到最后，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伴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