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北尚莲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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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北璟。
父皇的骤然离世，让身为太子的他，未及冠便被推上九五之尊的位子。
然而，他并非父皇长子。
他只有嫡出之子的身份，而且，皇后早逝。
纵然有人支持他，但终究是少数。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其他兄弟虎视眈眈，边境还有蛮夷欲侵占中原。
只会那个，被先帝托孤的镇国大将军，那个一头黑发，有着宛若红莲业火般的诡异红瞳的男子，总是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边，为他扫清障碍。
他继位第一年，被老臣仗着身份压下政务不报。是他当着整个朝堂的面，把那把沾染过无数鲜血的长：枪抵在老臣颈边，冷漠地逼迫着。
后来，他得以亲自处理政务。
他听说他为了他，收服了京营大军，把一干不为国，不服他的老臣一一清除。
他继位第四年，塞外匈奴，羌，鲜卑，氐和羯联合进攻，中原危在旦夕。
他自愿请命，率军驻守边疆，不破蛮夷，永生不回京。
但其实，他心里，听见那句永生不回京之时，他多么希望那群蛮夷，能被他们信奉的长生天降以天罚。
后来，蛮夷被灭，边关战事终。
他回来了，他闻到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又浓了些。
“你讨厌吗？”
他第一次主动和你说话。
“你讨厌这样的我吗？浑身沾满血腥，肮脏而充满杀孽。”
他说着，他听出了自嘲的意味。
“不，我不讨厌。”
他说。
“你没有沾满血腥，你不是十八层地狱里一昧伤害人的红莲业火，而是绽放光明，释放温暖的莲华。”
“你从来不是罪人，你从来都不是……”
将军静静地听着少年天子的话语，他笑了。
他第一次见到他笑。
“你，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了。”
少年天子突然说道。
“怎么了。”
“你不是罪人，你从来都不是，你是莲华，你不是战争和杀戮的傀儡。”
他知道他听闻了朝堂的流言。
他不在乎这些，但他却第一次回应了。
“若你愿长伴我身侧，”
他略微停顿，似乎觉得这样对帝王不尊，但还是接着下去:
“我愿为你心向阳光。”
就如同，莲华一般。
他本应该不指望少年天子会回复他这个，堪称无礼，乃至可说是无视“君为臣纲”的道理。
但他不知为何，却期望着。
期望眼前这个年少，甚至都还没行冠礼的天子能够答应。
“好。”
意料之外的回答。
他压住心里异样的欢喜，微微愣了一下，才回答了一句:
“谢谢。”
少年没有和他说的是，他看见他笑了。
很温暖。
如同午后的阳光，和冬日暖阳。
“将军。”
“臣在。”
“我能，称呼你的名字么。”
少年没有用朕来自称。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君欲唤臣名，臣自当遵从。”
少年看起来很高兴，犹如一个真正的普通少年。
而不是那个在群狼环伺下，战战兢兢走到如今的那个天子。
“莲华。”
少年轻声念了一次他的名字。
而他也似乎是不嫌烦地回应了一次。
“我在。”
他没有用臣的自称。
在那一个午后，北朝的少年天子，和镇国大将军，无意间开始了他们纠缠数十年的缘分。
他继位的第六年，他正式满了二十，行了冠礼。
那一天也是他的生辰。
让他意外的是，他的生辰和上元节是同一天。
正月十五。
据说，当年皇后因为在正月的时候生下他，被视为有大福气的人。
作为当时唯一的嫡出皇子，他也立即被立为皇太子，就此做了十四年，而之后，先帝骤然驾崩，他被推上帝位。
因为冠礼，各地的藩王也来了。
他看见，他们面上都带着笑容，像是真心为少年庆贺的。
但谁知道，底下是不是包藏着祸心。
冠礼举行了很久，直到日落。
少年召他去了御书房。
“莲华，你能带我出宫么。”
这些年逐渐沉稳的天子，却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提议。
“听说每年这一天，民间都会举行上元节灯会。”
少年说道，话语里带着无限的羡慕。
“可我从未出去过。”
他是太子，是一国的根本，轻易不得出宫。
皇子只有年满十五岁才能出宫。
而他继位时甚至不足十五。
“莲华，你能带我出宫一次么。”
天子如此向他请求。
又或者，带了点命令。
“嗯。”
他还是答应了。
他从未拒绝过他的要求，而总是默默地站在他身侧，陪着他任性。
看守皇宫的御林军也归属在他之下，是以，他把少年伪装成小太监带出宫的时候，他们并未怀疑。
他们来到了市井中的一处小院落。
这里因为靠近大军归来时的京西门，而被他买下用作休息的地方。
他不是很习惯那个先帝赐下的大将军邸。
他带着少年出了门，带他看了他从未见过的上元节。
少年牵着他的手，兴奋地到处参观，全然没有天子的样子。
他并没有告诉他，上元节，会这么牵手的，除了家人以外，
只有情人之间才会这么做。
回到小院，他看起来很疲累，不比常年待在军中，随时要面对敌方夜袭可能而有着充沛体力的他。
“莲华，我饿了……”
“嗯。”
他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转身进了厨房。
过了一段时间，饭桌上摆好了菜。
两道素菜，和一道荤菜。
都是民间的家常菜色。
“莲花，这两道是什么。”
“手撕包菜，还有祖庵豆腐。”
“那这一道呢？”
他指向那道荤菜，看起来是用鸭肉做的，表面红彤彤的感觉。
“那一道是，莲花血鸭。”
他看向了那道来自于他家乡的菜肴。
不知怎的，明明还有其他肉类，他却偏偏做了那道菜。
“莲花血鸭”
“那是我家乡的菜肴。”
“莲华的家乡……是莲花县对吧？”
“嗯。”
他是从那里来到京城的孤儿。
之后，他们开始用餐。
少年不断分享自身的见闻，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
犹如最寻常的普通人家。
之后，他清理好一切，发现少年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默默地，小心翼翼的不吵醒他，带他回了宫。
“莲华……”
“臣在。”
进了宫，他用回了那个自称。
“谢谢……”
少年的声音很低，导致他几乎听不见。
但他还是听见了，在月色之下浅笑，帮少年掖了掖锦被。
————
他继位的第八年，瑞亲王造反。
瑞亲王北瑞，是他父皇的长子，若没有北璟这个皇子的出生，这北朝天子之位，本该是他的。
这些年下来，他早已从一个尚不成熟的少年，成长为了稳重英明的天子。
是以，他并不意外，也没有手忙脚乱。
平叛的，还是他。
镇国将军莲华。
这些年，天子也开始有些帝王的多疑，但依旧对他信任有加。
他视他为这世间，最亲密的人。
“……此去平瑞亲王之乱乃大事，关系国祚，是以，命镇国大将军莲华率京营军前往平叛。”
太监来到将军邸，宣读了圣旨。
他一如往常地，为他的天子奋战在前。
临行之前，天子亲临京西门。
他没有只站在城墙上看大军远去，而是乘御辇来到军阵前。
他已逐渐成长为合格的天子，举手投足间皆是九五之尊的威严气度。
只是，到了他面前，天子露出了从前那般单纯开心的笑容。
天子亲自在诸军面前把虎符和尚方宝剑交予他。
他从军十五载，哪不知道他这么做，无疑是给予他在军中至高无上的权利，甚至那柄尚方宝剑，还拥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是对于一个领兵武将来说，至高无上的荣誉之一。
他当即跪了下来，双手高举过头，接过那一切。
“此去为安邦定国之事，望将军能平其乱，灭其寇，安家国。”
天子说着，士气也越发高涨。
他缓缓站起身。
“莲华，”
天子望着士气高涨的军队，突然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似是为了提醒他，他正在说话，还轻轻扯了扯他的手。
“莲华，此去，望平安。”
整句话只不过短短七个字，却透露出他的无限关心。
“臣，遵旨。”
他轻笑，说着。
他并不像以往那样，觉得自己即便战死也无所谓。
反正这世上无人关心他，只将他视作杀戮和战争的傀儡。
他原是这样想的，只不知，是什么时候改变了。
他恍然，原是因为身边人。
身边那个原本还不足他肩高，戴起十二冠冕来还显得有些吃力的少年。
他一路陪着他走过，见证他的不断成长。
见证他从尚有些不足和稚嫩的少年天子，到如今英明神武，有开创霸业者之相的九州之主。
他想起那个午后。
若你愿长伴我身侧，我愿为你心向阳光。
他想，他就如同那九天之上的烈阳，温暖而不致命。
他不仅是九州的太阳，还是把他这个，原本永坠八寒地狱，身负无尽杀孽的罪人，从地狱深处带回人间的太阳。
他的心本已无生机，而他，照耀了他，让他的心，重新跳动。
兵卒们群情激昂，士气高涨，全然没有注意到，将军和天子的手，悄悄的，紧紧握在了一起。
十指相扣，连心。
后来，将军遵旨，再次回来了。
他带回来一个女婴。
“对不起，”
天子见到他的将军如此说道，跪了下来。
“臣无法对襁褓中的婴儿下手。”
那个女婴是瑞亲王和一个侍妾的生下的庶女，他屠了瑞亲王府满门，却偏偏无法对尚在襁褓里的婴儿下手。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眼前这个看似冷漠无情的人，心里还有过不去的底线和柔软的地方。
“无妨。”
天子语气温和。
他没有责怪他，而是把那个女婴带了回宫。
后来，他听说他改了玉牒，把那个女婴过继到自己名下。
取名扶摇。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天子笑着说道。
“莲华，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不错。”
这么些年，他们早已有了默契。
在私底下，天子称呼将军的名字，而将军则称他为阿璟。
两个人都不用君臣自称。
“不过阿璟你为何会……”
“为何会抚养扶摇”
“嗯。”
“因为，莲华难得心软了一次嘛。”
天子笑得有些狡黠。
将军对于天子有时候的孩子气一概是无奈的。
将军不知道，天子还有另一层深意。
他此生只有一个心上人，而他们不可能会有孩子。
与其过继宗族里其他父母尚在的孩子，还不如过继一个父母双亡，了无依靠的孩子。
而且，将来总有两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打算让扶摇作为女皇，而这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会让其他人从他和莲华的感情中移开目光。
“莲华，”
“嗯。”
“我们一起抚养扶摇长大如何。”
北璟笑着说道，他知道他的将军不会拒绝他。
他从未拒绝过他的要求，只默默站在身侧，陪伴着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北尚莲华(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