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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翡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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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小时候还没听过、看过几个鬼故事？
——但是，天才的乱步大人才不会被那些人为编造的“鬼”吓到，他慌乱的原因仅仅只因为自己无法看出那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构成的疑似生物体，拥有着与人类无异的外貌，还拥有一定程度的思维与自我意识！
但，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完全看不出。
完全！
意识道自己第一次失败了的江户川乱步突然感到一阵莫大的怀疑，不知道是对那个女孩子，还是对森鸥外，又或者是对自己，甚至，对这个世界。
伴随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未知事物一起到来的，是几乎要将少年压垮的恐惧。此时身处自己的房间，却好像正面临着巍峨巨山或者万丈深渊一样叫人喘不过气来。
金发女孩天蓝的无机质宝石般的眼中明明一无所有，但江户川乱步却仿佛看到一个旋转着的无底黑洞，正试图将他吸入。
无法自己思考出结论的江户川乱步一头撞进森鸥外怀里，仰头问出的第一句就是“她是什么？”
在等待森鸥外的回答的过程中，少年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咚咚”的炸响在耳边的心跳声。
刚准备亲自去道歉的森鸥外被从远到近的喊声吸引了注意力，甫一转身就被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撞了满怀。黑发的青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腰正正好好撞在桌角上，不由得轻“嘶”了一声。还不等他开口问怎么了，就看到怀里的少年顶着一头乱发，一双翡翠般的猫瞳中满是惊慌。
“她是什么？”少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稳。
森鸥外视线一转，就看到了站在门边不知道该不该进来的爱丽丝。这一眼，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的森鸥外略感心累地哀叹一身，一手揽住乱步的肩，一边朝门口的爱丽丝下令：
“过来。”
爱丽丝即刻执行命令，然后站定在了两人的面前。
森鸥外问：“乱步，你知道‘异能力’吗？”
江户川乱步的视线不离爱丽丝，也还记得回答：“在报纸上有看过一个有着‘异能力’的戏剧。”
“你要告诉我，她是你的‘异能力’造成的结果？”
虽然又引出了生词，但知道那是原本就存在、只是自己没有听说过的事物的少年突然松了口气：
……自己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
恐惧和怀疑似乎一下子离他远去了。
森鸥外“嗯”了一声，表示对少年的猜想的肯定。然后开口：“以我为例，我的异能名为‘vita sexualis’，其形式就如你面前的爱丽丝。”
听到对方异能的名字，江户川乱步哼了一声。
“肮脏的大人。”
森鸥外将这个对自己的评价虚心接受，而后继续解释：“异能者数量众多，可能每百人中就有一个。他们具有的异能力也不尽相同。”
“比如我就认识一个拥有异能的孩子，比你还要小一点。她的异能‘请君勿死’能够将濒死的人完全治愈。”
提到这个时，森鸥外的眼中显现出一丝怀念，语气也变得感慨：“在战时，那个孩子就如同君临战场的‘死亡天使’一般……”
江户川乱步丝毫不关心森鸥外有什么过往：“黑心医生你跑题了。你的异能是用来做什么的？”
森鸥外毫不在意地笑笑，补充了一句“还有人的异能是操纵金属。”后，才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爱丽丝身上。
“小爱丽丝是我的保镖兼助手。”森鸥外轻揉着受令而来的爱丽丝的脑袋，开着玩笑：“毕竟我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医生，新招的助手也并不称职。”
“……所以你也讨厌我？”江户川乱步突然插话。
“当然，如果你可以……什么？”
在往日里显得有些骄纵的少年仰头看他，一点点说出不久前才刚刚发生的事情：“因为我不愿意给你递钳子，因为我说那个家伙是讨人厌横滨的蛀虫，因为那个家伙带人来砸了你的手术室……”
森鸥外住了口。
“但明明你根本就不想医治那个毒、贩吧！为什么要装模作样的演戏！”
“以前的雇主也是，对那些明明都是一眼就能看出的东西装作看不见！我遇到的所有人都是这样！”少年愤恨地大喊。
那些积攒依旧的郁闷和疑惑在这个时机猛然炸裂。
“为什么！我不明白！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会这样！”
森鸥外已经看到少年眼中积满了泪水，他伸手按住少年的肩膀，试图使对方冷静下来。
“乱步。”
江户川乱步完全陷入自己无可压抑的情绪中，大叫着：“我根本不明白大家都在想什么！”
“除了已经离去的父母外，没有人理解我！你们都讨厌我，都憎恶我！”
“但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解释！”
被层层怪物包围的少年冲着一个注定得不到回应的方向恸哭、呐喊着。
“乱步！”森鸥外固定住乱步的肩膀，强迫对方看着他。
即使是怒目而视。
“有人向你解释，我就要跟你解释——现在，稍微冷静一下！”
……
江户川乱步接过爱丽丝递过来的一杯热牛奶，捧在了手心中。他的视线跟着完成任务的爱丽丝一道回去森鸥外的身上。此时青年正用一只手揉按着刚才撞伤的地方。
“解释。”江户川乱步捧着牛奶，一双眼睛写满了“不给出让我满意的回答的话，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森鸥外收回手，直视着少年。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是‘异能者’。”森鸥外边说边拔下钢笔的笔帽，在面前的纸张上写下化解淤青的药物。
“拥有那种‘只要一眼就饿能洞察世间真相’的能力？”
江户川乱步回给他一个“你在哄小孩子吗”的眼神。
“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孩子，这世上比我聪明的人到处都是——母亲是这样告诉我的。所以把我当成智慧超人的异能力者是根本说不通的。”
森鸥外：……不，你只是因为你父母的智慧和教导而产生了错误的认知而已。
自知这个方法行不通的森鸥外很快就转换了思路，他吸了一口气，为自己将要说出的这个不算谎言的谎言做足了准备。
“你所说的‘讨厌’，只是源于大人肮脏的思维而已。”森鸥外斟酌着没有选用另外那个语气过重的词汇。
“肮脏的思维？”
森鸥外注意到了少年语音中的上扬的尾音，随即点头：“是。”
“在大人的世界中，有一种叫‘羞耻’的东西。是一种在自己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被他人点破后会爆发的情绪。”
“一旦你的言语让某个人‘羞耻’，那他就会因此对你恶语相向。”
“这就是那些‘讨厌’的来源。”森鸥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结论。
江户川乱步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是否有无意中点破他人秘密的时刻，但所有导致别人厌恶他的事情都像是被写在字报张贴上墙一样清楚明了。
“根本没有秘密！那都是谁都知道的东西！”少年陡然抬高音量，即将爆发出对森鸥外的怀疑，“你在骗我”这几个字似乎就要脱口而出。
早有准备的森鸥外微笑着压下江户川乱步的怀疑。
“那些秘密，是一个‘约定’。”森鸥外游刃有余地交叉双手，语气平稳。
“因为大人们都会‘羞耻’，为了尽量避免‘羞耻’被点破，所以我们有一个所有人一同遵守的‘约定’。”
手中的牛奶逐渐流逝温度，江户川乱步却无暇顾及，因为他很快就能得到所有一切事物的答案。
“就算那些我们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谁都能看出来，但虚伪的大人们还是决定默不作声，装作一无所知。”
“因为当所有其他人都装作并不知晓那人的秘密时，他也就可以欺骗自己说‘没有人知道那个秘密’。这样，他才不会感到‘羞耻’。”
森鸥外的解说到此告一段落。江户川乱步在沉默着消化一会儿之后问：“黑心医生，你的秘密是什么？”
“你让那个会治疗异能的孩子疯掉了算吗？”少年没有多加思索就举出了一个例子，随即又因为想到了秘密被戳破后，感到“羞耻”的大人会厌恶他而有些不安。
“我点破了你的秘密，你也会把我赶走对不对？”
乍一听对方提起与谢野，森鸥外有些惊讶，但这一缕惊讶很快就被掩盖在青年紫红色的眼眸中。
在这小小的房间中，昏黄的灯光给此中的所有人、物都模糊了边界，显得温暖又柔和。黑发的青年垂头直视着自己忐忑的小助手。
“乱步，我忘记告诉你了，一个人在面对不同的人时，对对方所不能触及‘秘密’的划分也是不一样的。”
森鸥外直视着那一双翡翠色的眼睛，回答了少年的问题：
“对你，我没有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