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的灵柩》狼王库多

76、第 76 章

　　罗宾汉的墓地在费伍德森林的深处，这里正是他生前活跃的战场。关于他的传奇故事，在欧罗巴的各处流传着，人们热情地歌颂着反抗当局、劫富济贫的侠盗们，以此寄托着对权力者的不满。但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在那里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连花束也见不到，只有一个木条捆成的十字架孤零零地树在那儿。若不是得了当地土人的指点，我们恐怕是无法找到的。他生前曾经是个旧贵族、是个领导反抗势力的首领，向来就不乏从者，但死亡却将平静与寂寞留给了他。对于每个人来说，或许都是一样的：我们从孤独中出生，在孤独中死去——无论其中拥有着怎样华丽、喧嚣的过程。

　　“没有骑士团的标志，这儿什么也没有。”我扫视了周围的树丛，这里只是山林普普通通的一隅，“凯伊神甫，我觉得你不会是毫无目的将我们引到这里的。”

　　“事到如今，若不坦诚相对，还有什么意义呢？”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凯伊神甫投去，他的脸上尽是无可奈何。迟吟了半晌，讥讽的苦笑从他的脸庞溢出，他这才幽幽地接口道：“看起来要瞒过苏菲亚小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其实，将你们带到这里，我是期望你们能够自己发现线索。”

　　我皱了皱眉头，对于他的不够坦率略有微词。

　　“到底是什么线索？为什么不能经由你的口来告诉我们？……你究竟向我隐瞒了多少事？”

　　他一脸失落，慢慢将头转向了一边，用手指了指前方，说道：“从这里走上几步就能看到对面的山头上有一座……礼拜堂。”

　　“我想那儿也许会有我们要找的线索。”

　　我闻言抢了上去，果然在目力可及的地方发现了一座小小的礼拜堂，白色的身影在丛林间隐约可辨，似乎废弃了很久的样子，爬山虎布满了周身，早已同整个森林融为了一体。

　　“为什么这里会有礼拜堂？”拉斐尔扯了扯自己亚麻色的发辫，不解地问道，“附近看起来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也许……是为了纪念英雄罗宾汉，村人们偷偷建造的吧？后来迫于当局的压力，这里逐渐被人遗忘、废弃，直到现在……”凯伊神甫的解释勉强能将事情说通，但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距离太远了，若真是为纪念罗宾汉所建造，就不该离开墓地如此遥远。但此刻，我没有将疑问说出口，而是将话锋转向了另一个问题。

　　“既然已经被人遗忘了、废弃了，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我一边向礼拜堂的方向走去，一边用尖锐的话题试探着凯伊神甫。

　　“若是说诺丁汉是我的故乡，您信不信？”他嬉笑着回答道，甚至将眼睛整个眯了起来。

　　“少用这种愚蠢的答案搪塞我。”我摩挲着斩剑的刀柄，感觉到了剑尖摩擦着地表所发出的颤动。自从右手恢复以来，我就一直将斩剑插在腰际，而不是背后——因为这样可以随时触摸到锋刃，如此才能使我感觉到安心。

　　“很多年以前的某个夜晚，当时我带着一个即将嫁给我兄长的美丽姑娘从家里逃了出来……那时候慌不择路的我们在费伍德森林中迷失了道路，最后来到这个礼拜堂——想来大概是罗宾汉的灵魂指引着我们吧？在那里，在主的面前，她同意成为我的新娘。”

　　我忽然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那芒刺般的气息不止从凯伊神甫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于是打断了他的叙述：“真是个拙劣的剧本，不入流的作者才会这么编写。”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他青绿色的眼眸中起伏着汹涌的波澜，面色却一如既往的很是平静，“相当地……拙劣。”

　　“咦？那么后来呢，那个姑娘现在在哪里？你怎么会变成神甫的！”布鲁姆斯不合时宜地问道。比起礼拜堂的线索，他显然更关心的是那两个人的命运——天主教的神甫是终身不婚，这些我们比什么都清楚。

　　“唔……那个啊，后来走投无路的我们回到了她的家乡，在那里我和她都受到了村人的蔑视和欺凌——虽然为了保护她的性命，他们向我的兄长以及我的家族隐瞒了我们还活着的消息。”还真是个不入流的故事，恐怕连三流的诗人都不屑以此为题材，我心里暗道。

　　不过凯伊神甫却仍旧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于是不久之后……为了挣回颜面，为了赎罪，为了将承诺过的幸福与骄傲带给她，我去了东方，在那里整整呆了十年……”

　　“临行的那天，她用迷人的泪水和笑容将我送走，在村人们憧憬、敬仰的目光之中……”他的眼神渐渐迷离了起来，仿佛全身心地沉醉到了往昔的回忆里，“我以为等我归来的时候，她会用同样的表情迎接我……但我错了。”

　　之后的故事，我已经知道了七八分——在圣莫德拉号上他曾经同我提起过：十年之后，从东方回来的凯伊发现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心爱的妻子为了维护自己的生活，甚至想要杀害他。于是心灰意冷的他从此成为了一名天主教的神甫——这样的悲剧在当代并不算少见。对于旁人来说，恐怕也同样猜到了五六分。十年并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它可以改变很多的东西，爱情与誓言在时间面前显得苍白而无力。谁也没有继续追问这个故事的结尾，就连单纯的布鲁姆斯也保持了沉默，也许是不想触及凯伊神甫回忆中的伤痛吧？

　　然而，就在礼拜堂近在咫尺的那一刻，凯伊神甫的一句话顷刻凝固了所有的空气。

　　“对了，刚才有件事忘记提了……我那美丽的新娘，是一个惹人怜爱的爱尔兰姑娘。”

　　“她的家乡在那英雄库赫兰的长眠之地……欧斯特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