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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为什么被叫做人鱼公主,会那么高兴?”望着玛莉亚轻盈离去的背影,克琳希德幽幽地叹息着。我这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甲板上,就站在我的身后。

      她接着说道:“我不喜欢那个故事。人鱼公主离开了故乡、家人和朋友,改变了身为人鱼的自我,忍受了莫大的痛苦,最后换来的却是心上人同别人的婚礼……你说,她在化作海上的泡沫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后悔?嫉妒?愤怒?不甘?自卑?诅咒……”

      “……是祝福?”早就过了痴迷童话的年岁,对她的话题不怎么有兴趣,但出于礼貌我还是随口回答了。

      “祝福王子和他的新娘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克琳希德柔柔的声音中忽然充满了嘲讽,“这不是亚当的子孙所能做到的。所谓的祝福不过是人们一厢情愿、硬加给人鱼公主的想象和虚情假意的伪装罢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您处在了人鱼公主的立场……即将化作了海上的泡沫,您会做何感受?”

      突然其来的问题猛地唤起了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那段何时何地都不想再次碰触的记忆。思绪渐渐有些散乱,我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一天:塞纳河上摇曳着的成排烛光,漫天飞舞的花瓣和欢笑,华美花船上站立着的新娘,娇羞美丽仿若异教传说中来自森林的仙子一般……泪水和酒精那将一切变得梦幻、变得模糊,也许那一刻我就已经化作了海上的泡沫……

      沉默了很久,我淡淡地回答道:“也许是……悲伤吧,彻骨的。”

      这一次换做了克琳希德陷入了沉默,凝视着她淡金色的睫毛、微微上翘,我忽然意识到她也许是个和我有着相似经历的人,只是相似之处大概仅仅是些感触而已。

      “苏菲亚小姐,听过这么一句话么?”克琳希德忽然开口说道,语气依旧是这般的平静、柔和,“人们的悲伤,只是单纯的同情那个对方身上映射出的自己罢了……对方身上映射出的自己,只是一个镜子中的人物,并不是真正的自己。因此所谓的悲伤也好,泪水也罢,也许连自艾自怜都算不上……只是在同情一个虚构的自己,就像我们在同情人鱼公主那样。”

      “人不可能为了别人而活着,永远、不可能。”

      克琳希德语气轻柔、缓和,却句句如利刃般猛扎我的心底。

      我忽然意识到一种可怕的想法:或许一开始就错了,或许真的是一种本末倒置。我向来都以为是周围的一切铸就了我的悲剧,但也许长久以来,事实上,一直就是我利用了周围的一切,来满足自己内心中潜在的愿望——扮演一个悲剧英雄的愿望,就像《荷马史诗》中的英雄那样。

      到底是命运背叛了我?抑或是……我、背叛了命运?

      “人鱼公主的故事其实并没有结束。也许在不久的未来,会轮到我来为它加上一个结局。”克琳希德说完转身向船舱走出,我却分明见到她手中捏着一张吉普赛人常常用作占卜的塔罗牌,是正位的……恶魔。

      “真是个神秘的女人啊。”

      “你在偷听我们的谈话,凯伊神甫?”

      “我只是有些好奇,是什么的经历让她说出这些话。”

      我冷冷横了一眼凯伊:“真是伟大的神甫先生,连撒旦的情人都想救赎。”撒旦的情人——教会是这么称呼那些被定义为“女巫”的人。

      对于我的冷嘲热讽,凯伊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虽然也是神职人员却同样看不惯异端审判所的那些家伙。

      “我听说一个人所有的行事、语言和选择,都是受到记忆的暗示。也就是说一个人的经历决定了他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说出什么样的话,做出什么样的事。”

      “这不像是一个神甫会说的话。”我淡淡地说道。

      “所以我只是单纯地好奇她的经历而已。”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不愿意提及的过去。您不也是这样吗,神甫先生?”凯伊神甫被我说得哑口无言了起来,“您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为什么要帮助我?为何知道关于我的这些事情?又怎么会和海盗扯上干系?……”

      凯伊沉默了半晌,说道:“……您到现在还不信任我,苏菲亚?”

      “不,我信任你。或者说我只能信任你——至少抵达爱尔兰之前是这样。”

      对于一个将自己隐藏得点滴不露、却知晓别人一切的人来说,凭什么获得别人的信任呢?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前往休达港的一路都很平和,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如同魔鬼般的海上暴风雨,也没有再遇到什么战事——两艘船都处于在人员短缺的状态之下,‘灰狼’当然没有心思再去打劫别的什么船了。唯一的一次惊险发生了在无意遭遇到英国的海岸巡逻船队,不过在玛莉亚船长的机智应变之下对方倒也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在这种情况下,年轻漂亮的女性作为交涉人确实具有莫大的优势。

      我对于船只的操纵完全不在行,所以一路上除了给人帮帮手之外,几乎都在甲板上钓鱼。虽然不怎么值得称道,但新鲜的沙丁鱼确实改善了船上的伙食。偶然也会逗逗船上的猫,听说是为了防止鼠患而常年饲养的,不过无一例外都是黑猫让我觉得有些奇怪。那只叫做撒麦尔的灰鹰和我很不亲近,无论做什么都对我不理不睬,像个高傲的国王似的。

      玛莉亚现在就围着那个年轻的意大利贵族转悠,仿佛兴趣爱好变成了照顾伤员一般。不过听说那人经常性地处于半昏迷半清醒当中,所以也没有问清楚来龙去脉,只知道叫摩门,是个子爵,住在热那亚。

      克琳希德终日不见人影,想来不是忙着测绘就是在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炼金术之类的东西吧。晚上随意翻阅她堆在房间里的书卷,却大多是希伯来文,希腊文,很少有拉丁文的,内容从星象到哲学、生物到修辞、历史到食谱,甚至还有专门研究猫语的,总之,乱七八糟。不过由此我也知道她实际是个极其博学的人。

      兰斯洛特是个称职的大副,游走在宁录号与法国女士号之间,几乎指挥着船上所有的事物:从航行到炊事、从货仓的调整到货物的维护、从武器的检修到船身的修补……而阿兰更多的时间则在船上闭目养神,偶然帮克琳希德打打下手,做些琐事。

      反倒是凯伊神甫,也不见他怎么致力于传播神学,除了例行的祷告之外,似乎兴趣爱好就是到处找人聊天、逗乐,和水手们玩些赌博游戏。不过黄昏的时候会在甲板上拉琴,小提琴,拉得很美。只有那个时候才会觉得,其实他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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