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的灵柩》狼王库多

21、第 21 章

　　我们就此作别，克琳希德、兰斯洛特和阿兰他们继续向中心城区的水道走去，不知道打算前往何处。想来是要去打听玛莉亚的消息，或是联络和‘灰狼’有各种瓜葛的人，以便拟定援救、或是逃亡的计划。只不知现在的玛莉亚是生是死。不过正像兰斯洛特所说的那样，从现在起我们和‘灰狼’已经没有了任何牵连。

　　趁着马戏团游过街市，众人的目光都为之吸引的时候，我们悄悄地掀开头顶的石板，翻到了地面上。就这样，我搂着缇娜的肩膀，远远地跟在凯伊神甫的身后，出现了在热那亚的集市当中。

　　我轻轻地将额发拢到了前方，低着头缓步地行走着，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略带羞涩的吉普赛女郎一般。虽然这里不是法国的领土，但我还是一样害怕自己会被别人认出——毕竟菲利普的势力在意大利几乎所有的北部城邦都具有巨大的影响力。不过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如同普通市民般随性地走在满是人群的街市当中了，多少有些不太适应周围的男人们所投来的目光，大抵是因为我早已忘却了身为女性的自觉的缘故吧。

　　不远的前方，凯伊拐进了街边的饭馆。我抬头望了望天色，发现已经接近了正午。这才想起来自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们几个到现在颗粒未进，对于我和凯伊来说或许构不成问题，不过缇娜太过年幼，确实不适宜继续挨饿了。于是我携着缇娜，跟在凯伊的脚步之后走进了饭馆，在他的另一边桌子上坐定了下来。

　　顾忌到现在的身份，我连酒都没有要，只是随意点了些意大利贫民经常用来当作主食的披萨馅饼。缇娜一个劲吃得狼吞虎咽，我却留意到周围饭桌上的人们在茶余饭后正对各种轶闻、趣事议论纷纷。我猜到了凯伊神甫的用意，于是静下心开始留意那些话题。也许在其中会有我们想要知道的讯息。

　　从佛罗伦萨的党派之争，到美第奇家族的绯闻；从布拉格黑魔法师的传说，到马赛街头流传的鬼谈；从东方骑马民族威胁，到异教徒的进犯；从热那亚执政官的情妇，到近来橄榄油价格的行情……我的耳边掠过各式各样的情报，却惟独没有听到相关于玛莉亚和‘灰狼’、或是昨天晚上的事，就连摩门子爵，也不曾有人提到过。

　　不知不觉间和缇娜两个人已经将桌上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了。正当我兴趣缺失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跟前一桌有位食客忽然抱起手中的七弦琴，弹唱了起来。

　　“过往的旅人们啊，请停下您的匆忙的脚步，让出您宝贵的时光，来聆听这属于英雄的诗篇……”

　　整个饭馆突然安静了下来。这嗓音优雅动听得令人陶醉，在这喧嚣的闹市仿佛是一股清泉般沁人心脾，使人感受到了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宁静、祥和。我和坐下的所有人一样，全部注意力不经意间被歌声的拥有者吸引了过去：那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忧郁气质年轻人，闭着眼睛吟诵的模样敏感而纤细、隐隐中透出一丝颓废、一缕忧伤。

　　是游吟诗人吧，这个在古希腊盛极一时，之后却一度衰弱、几近消亡的职业近来又渐渐回到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不知何时复兴希腊、罗马时代的文化对于各国的贵族们来说，变成了一种时髦。于是社会的各个阶层纷纷效法，无论是艺术品还是建筑风格，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修习内容，都以和希腊、罗马沾上点边为荣为耀。现代的游吟诗人亦是此种氛围下的产物。

　　不知道他打算歌颂哪位英雄？是健足的阿喀琉斯，还是英雄的赫克托尔？是智慧的奥德修斯，还是薄情的埃涅阿斯？是多情美丽的海伦，还是执著的狄多女王？……以前在沙龙中听了过了无数遍那源自于荷马、维吉尔的美丽诗篇，我期待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可以为我带来往昔的感动。

　　“歌唱吧，缪斯女神……”

　　“歌唱吧，缪斯女神，歌唱珀琉斯之子阿喀琉斯的愤怒……是《伊利亚特》的开篇吧？”我轻声咕哝着，低沉到自认为周围的人都无法听到。但年轻的游吟诗人却有意无意地抬眼望了我一眼，转而又沉溺到了自己的歌声之中。

　　“歌唱吧，缪斯女神。请赐予我灵感，让我的舌为您而转动……”我微微愣了愣，完全记不得这是出自哪首诗篇的台词。

　　“让我吟唱那不为人们所知晓，不为人们所记忆，也不为人们所遗忘的英雄们的故事……”

　　七弦琴应和着这优雅的嗓音，在空气中震荡起美妙的漩涡。环顾周围的人们，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自创诗篇的游吟诗人，我有些莫名，却也明白了那是源自于贵族的生活方式、文化品位与市民阶层之间的差异。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神秘的莱茵河畔，金百合盛开之乡，有一位纯洁而美丽的公主。她继承着克洛维王的高贵血脉，她拥有着一头如火焰般燃烧的秀发，她出生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她拥有着一颗善良纯真的心灵……”

　　我无心欣赏这宛若天籁的歌喉，因为诗篇内容使我震惊。这般的描述，分明指的就是‘灰狼’的首领玛莉亚！我用眼角的余光搜寻到了凯伊神甫，他的脸上流露着和我一样举棋不定的神色。犹豫再三，我决定继续听他唱下去。

　　诗歌讲的是，觊觎王位的邪恶大臣依靠女巫的帮助，杀死国王夺取了王位。虽然在骑士们奋力保护之下，小公主幸存了下来，却被女巫变成了一只灰狼。小小的灰狼一日都没有忘记父亲和祖国，她为了向敌人报仇，纠集狼群向城市袭来，咬死了无数大臣的帮凶，却从不碰触任何一个义人。

　　“……所以那个篡位的国王宣布道：现在的巴黎正处于食人的狼患之中。”

　　余音方在缭绕，年轻的游吟诗人唱完这句却收起了七弦琴，倒拿着布帽，起身到各桌接受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