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七号线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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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刀尖的心脏
第二十八章七号线II
“啊。”像是一声短叹。“没什么。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只要面朝阳光，影子就会落在你身后。’有的时候我只看见了别人面前的阳光，其实是我一直面对着我自己的影子。”
“那说明是时候掉转方向了。你只是有时候站错了位置。”
解佩朝他望过去。
“你都知道应该面朝阳光，却用后背对着它。”徐锴闻看向她。
灯光落进他的眼睛，好像化作了无数颗小星星，随着光线照进车内的间隔，一闪一闪。那光芒虽然微弱，汇聚在一起，却足以构成一道璀璨的银河。
徐锴闻扶着高处的扶手，整个人放松地半弓着腰，两个人的高差因此被缩短。当解佩向他望过去的时候，甚至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影子。
“是啊。”解佩转过头，看着外面一棵接一棵闪过的大树，一道接一道的灯光。“道理总是能轻易就理解，但却依旧做不到。”
“你不太开心吧，一直。”徐锴闻看向她，轻轻地说。
解佩不语。
“你说的频率最高的话，是‘没事’。但是其实，一般越是心里有事才越会告诉别人没事，因为不想让别人继续问下去，或者说，是觉得没有必要，再接着说一些什么。”
校车拐了个弯，脱离了有路灯的范围，这段路一片漆黑。
但校车里，旁若无人的进行着的夹杂着欢快笑声的闲聊，依旧不断。
“不开心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我没什么不开心的。再说了，不管开不开心，每一天还是会照常过去。”
没有人会关心你是否开心。时间日复一日流逝，开不开心，又有什么关系。解佩在心里说。
“那就更没理由不开心了。其实，每个人开心的时刻都屈指可数，越到了后来越能感觉到。开心的门槛，其实很高。”
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实在不想进行下去了。
“张睿知，她都和你说什么啦？”
“她，只是回答了一些，她觉得，可以回答的问题。”
“比如呢？”
“嗯，你是很独立的一个人。”
“还有呢？”
“和她关系最好。”
“你这回答也太避重就轻了。”
徐锴闻笑了笑。
“再比如？”
“比如……你是和你姥姥姥爷在一起，你姥爷的身体，不太好……”
解佩低了低头。
“对不起。背着你问她不好，我应该直接问的。”
“没有。没什么可生气的。只是头一次，这样被别人绕着弯儿的问。”
“对不起。”
“没有。只是……感觉还挺新鲜的。”
“其实有时候……”徐锴闻望了望他扶着的金属管扶手：“想想之前的事，觉得自己有时候也会被自己惊讶到。”
“什么意思？”
“我感觉我还挺稳重的，但还是想到什么就直接去做，当时不会去考虑太多。”
“那你和我不一样。”解佩说。“每当我想到什么，总是会停下正在做的事情，反复考虑反复考虑，之后才决定是不是要去做。所以不仅反应慢，有时候，感觉自己也会错过很多东西。”
“那你有后悔的时候吗？”
“有时候。”
“说来挺神奇，我在回想起自己做过的事的时候，并没有一次感到后悔。”
“那很好。
“但是如果让我在后悔和遗憾里选的话，我还是会选后悔的。”
“这两个放到一起？”
“可以理解成，一件事，要不要去做，在你也不知道它以后会面临着什么样的结果的时候——”
“哦，就是没有去做，会有遗憾，但是结果不好的话又会后悔。”
“对就是这个意思。”
“那……可是后悔也是一种遗憾吧。”
“……是哦。”
“你是觉得我和你像，是因为有相似的经历吗？是不是张睿知说——”
“不是。”徐锴闻没有一丝犹豫。“在我问张睿知以前，我就觉得我们像了。”
世界上真的有人对别人悲伤的经历感兴趣么？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而是作为其中的角色，切身想象并体会着她的喜与悲。
不会。世人喜欢悲剧，只是借此排遣自身的悲伤罢了。
然而——
解佩真的理解他的话，也相信他所说的。
仅仅是这么一会儿的接触，两个人的距离却被前所未有地拉近了。
因为她也觉得，他们确实有点相像。不只是在一个方面。
“为什么？”她问道。
“眼睛。”
解佩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是不是像，看一眼眼睛就知道了。”
突然间，解佩一下子因为失去平衡而不自主地挥了一下左边胳膊。她的右手还在死死抓着那个扶手，步伐也为了防止因车子的惯性带来的失控而快速移动。
手腕就这样落在了徐锴闻的手里。
校车本来在稳稳当当地行驶，就在司机踩下刹车的那一瞬间，车内鸦雀无声。
他们朝前看过去，黑漆漆的十字路口里突然半路杀出一辆急速行驶的小轿车，明晃晃的车灯像一道闪电，飞一般掠过去。
“他妈的是不是傻！会不会开车，什么玩意儿！”司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语气里却含着躲过一劫的侥幸。
险些就酿成了事故。
校车又继续发动了，而车内的学生却还没缓过神，之前很喧闹的车厢依旧没从瞬间的安静里走出来，只是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
解佩先收回了自己在前面挡风玻璃上的目光。这时的徐锴闻还没转过头来，自己的手也没被放下，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由于车里没有什么光，就算徐锴闻这时转过来也分辨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此时此刻，解佩的眼里只有她面前的这个人。
“没事了。”解佩试图把他的注意力重新引回来。
短暂的一瞬之后，徐锴闻转过头来。
并不能看清他的脸。
“没事吧？”他问道。
解佩摇了摇头。刚摇完又想着，是不是他也看不见自己还以为自己没答复？
“吓到了吗？”徐锴闻说。
“没有。”
解佩给自己的左手灌注了一点微弱的力量，轻轻地往下放。
徐锴闻刚一感受到这股力量，便把自己握在解佩手腕上的手放了下来。
“你怎么站得这么稳？”解佩赶紧找了个话茬。
“可能是你书包压的。”
话里带着笑意，他一定又是在笑了。
“太重了，惯性大，就把我钉在这了。”
“哈哈哈。”解佩笑了笑。
又过了一会儿。
“你每天这么晚到家，他们都等着你吗？”徐锴闻指的是解佩的姥姥姥爷。
“我怕影响他们，特地告诉他们别等我，该什么时候睡觉就正常睡觉。”
“那，上学天天早出晚归的，是不是有时候都见不到啊？”
“其实，每天差不多都见不到。就周末的时候还能待在一起。每天我早上起来上学的时候我姥姥有时还没起床呢。”
“那你早上自己做饭？”
“嗯，就简单做点什么，顺带着就把她那份也带出来了。”
“不是说上了年纪的人都睡得少吗？”徐锴闻笑着问道。
“可能，我姥姥是个特例？不过她早上起得挺早的，一般我起来她也就起来了，除非是真的没睡足。”
“你姥爷怎么样了？”
“一直不好。最近在医院已经待了很久了，今天我还想去看看他。”
“在市二院？”
“对，从家走一会儿就到了。还好离着近，还能方便点。”
“晚上有谁在那照顾啊？姥姥应该也不能一直跟着。”
“白天晚上都是护工在照顾，姥姥岁数大了出力其实也有限，只是平时会过去。”
“哦。那你周末要去医院？”
“嗯。”
“我姥姥之前在社区，不小心还把胳膊弄骨折了。”
那种言语里含着的难过的心情好像转移到了徐锴闻身上，在解佩说完这句话以后。
“没事吧？”他微皱着眉。
“好在现在没什么事了。她在社区找了个做保洁的工作，地上有水没看到。”
“那你就得平时多费点心了。”
“嗯。”
说着，校车再次驶入了有光的区域。
“雨停了。”徐锴闻说。
两个人的镜像印在玻璃上，可以看见各自的表情。借着路灯的光线，可以看到之前的雨势已经全然不再。
“真的。”
“还有点毛毛雨。”徐锴闻观察着窗外。
“太好了，本来我还想着再下雨我是不是应该再送你一下。”
“不用，用你送什么。”徐锴闻笑道。
“你就在我前一站，离着不远。”
“不用，我一男的让姑娘送什么呀。”
“不是没有伞嘛。”
“我没想买伞来着。本来超市今天特地多进了货，但是我家有也没必要再买，而且坐车嘛，也不用走太远。”
解佩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解佩习惯于晚上放学之后再打开关了一整天的手机。
打开手机，原来是张睿知发来的短信，问她坐上了车没有，并且约第二天中午一起去吃饭。除了家里有无线网络，解佩并没有开通上网流量，因此一般和张睿知都是直接打电话发短信交流。
“解佩。”后面有人叫道。
徐锴闻和解佩同时回过头，之前就快要挤到前面去的队伍向后门拥过去，解佩右边空出了两个人的距离。靠着后门的前面一排座位里，一个人站了起来。
是同班同学赵炜华。他平时不坐这辆车的。
“赵炜华？”解佩回应道。
“才看见你，你坐这车奥，我下站下了，你过来坐吧。”说着便要让坐在旁边挨着过道的另一个男生给他让道。
“不用不用我也快下了。”解佩说着，没有动作。赵炜华也没说什么，从座位里出来之后挤向后门，在一大堆学生中间站到了前面去。
“你要下车了吗？”徐锴闻问。
“还有两站，还挺远的。”
“我说呢。我应该比你先下，那你过去吧不用管我。”
解佩朝座位看过去。
“哎，是Kevin吧。”又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是那个坐在赵炜华旁边刚才给他起身让座的人。
两人再次看过去。徐锴闻显得有点茫然。
“我听声儿像你，来来来坐这，我也马上下车了。”
“啊没事，你坐着吧。”徐锴闻真诚的笑容里带着歉意。“我怎么，不太认得……？”
“快来吧。你一打球我就在旁边围观，你不一定见过我，我一般都在后面……”那人表情很开心的样子。“你平时坐这个车吗？我一次没见过你呢？”男生起身站到自己座位的旁边。
“没有，今天我要去趟亲戚家，我在学子苑住。”徐锴闻轻轻推了一下解佩的肩膀。
“包给我吧。”
“先过去。”
两个人细声说道。于是他们朝男生走过去。
“哦哦哦。我下站下了。坐。”男生潇洒地说“叫我老樊就行。许鹤轩，我过去同学。”
徐锴闻的两个书包瞩目。
“噢。”徐锴闻点头笑道。“那谢了。”
男生满不在意地撇了一眼——谢啥。
解佩坐在了之前赵炜华的座位上，徐锴闻坐在了那个男生的座位上。徐锴闻一边说话，一边把背着的两个书包依次卸下来，把自己的轻书包无意识地就势递给了解佩。解佩换了个视野重新打量了一下车窗外，接着拿出手机给张睿知回复短信。旁边的徐锴闻把另一个书包抱在怀里，还在和男生攀谈。
车子减速了，徐锴闻朝要下车的小伙伴摆了下手。
目光自然地转移到解佩侧脸上来。
点击发送。
解佩的短信回过去了。
余光，在车玻璃上。徐锴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来了啊。
解佩转过头看向窗外，车子已经停下，刚刚堵在门口准备下车的同学一个个下了车，后面的空间便敞开了很多。这是校车停留的第一个站，这个小区比较大，下的人每次还都不少。
当她重新转回头的时候，徐锴闻也乖巧地面对着前方坐着。解佩刚要把握在手里的手机塞回到书包，猛然意识到自己手里的不是自己的书包，她刚转过去——
“上次你说要把电话给我来着。”徐锴闻说完也转了过来。
就这么四目相对了一瞬，解佩的眼神便开始游移，脑海里搜索起他说的那天。
“啊。”
徐锴闻对着她笑笑。
“又不想给了？”
“没有啊。”
“那我给你打个吧。”徐锴闻右手向前够，解佩把他的书包递过去。
“我的也给我吧。”
徐锴闻把自己的书包摞在解佩的书包下面，拉开了自己包的拉链。
“先这么放着吧。等一下。”
徐锴闻拿出自己的手机。“你说吧。”
解佩看着他的手机和那双端着手机的手，说了号码。
“好，我现在拨过去。”
铃声响起，但只响了不到两秒种的样子解佩就按了静音开始存号码。
“幻听。”
“这你都知道？”解佩转过去惊讶地说。
“杀了我治愈我主题曲是吧？”
“你看韩剧？”
“不不不，恰好我收藏夹里也有这个歌，有一天给我推送的，我一听还蛮好听。”
“我这个铃声是伴奏，无人声的。”
“啊。”
解佩存上了手机号。
“张睿知说你平时都不上微信□□？”
“对，因为我手机没网，就在家有网。”
“哦。我没事不会来打扰你的。”徐锴闻竟然自顾自咯咯笑出了声，弄得解佩心里毛楞楞的
“平时你要是有什么活不爱干可以推给我，我闲着也是闲着。”
“我哪里有什么活儿。”
“打扫个卫生，搬个花盆，什么的……”说到搬花盆他自己都笑了。
解佩扭过头去暗笑：“那我估计是用不上你了……你闲着的话，不是应该去钻研舞蹈吗？”
徐锴闻又笑了一声。
“还有打球。”
“不错，生活真丰富啊。”解佩看他一眼，撇撇嘴。那人眼睛里的笑意居然还没散。解佩又把目光投向车窗外面以缓解自己的不自然。她看见徐锴闻坐直了身子还在看着她。
“今天你的迷妹来我班门口找我，2班的王卓含，还有路雨霏。”解佩靠着车窗，很自然地就说起了白天发生的事。
“那衣服吧，我——”
“就是今天跑步时候，我说我和你之前就认识，不然她们就误会了。还好没说几句话打铃了她们就走了，不然可真是，有点尴尬。你可别再这样了。”不管接下来徐锴闻想要说的是什么，解佩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说话的时候，车窗上，解佩能看见，徐锴闻一直在看向自己。
“你快下车了。”解佩接着说。说完便开始要把大衣脱了还给他。
“你，是要去医院吗？”
“嗯。我还是得去看看。”
“那你就穿着直接去吧。”
“不用，我先回家换个衣服再去。”刚说完解佩就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徐锴闻无奈笑笑：“你别再弄感冒了。”
“不能。”
徐锴闻沿着解佩的方向向前稍探了探身子，朝外面望了望。解佩把脱下的大衣递给了徐锴闻。
“陶然居一期，我就在你的后一站。”
“哦。外面还有点下雨呢。”
“嗯。”
徐锴闻转了过去，轻轻吸了一口气，便靠在了椅背后面。解佩转头看他，只见昏黄的光线照在他脸上，他闭着眼睛，手里还抱着两个书包。
“给我吧。”解佩伸出手去，拉了拉自己书包的一角。
徐锴闻睁开眼睛重新坐直，松开手扶起书包，给解佩留下一个方便拿的位置递过去。
“那我走了。”
“拜拜。”
徐锴闻看着她，眼睛也在说着再见，他也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校车停下，徐锴闻跟在后面最后一个下了车。校车启动，解佩看着他单手拎着书包带的背影。
徐锴闻转过来朝她笑着摆摆手。
解佩也摆摆手，笑了笑。
他的身影消失在玻璃窗上。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七号线I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