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及你眉眼纤长》薇拉ME

4、04

　　叶琛想象过无数种林丽珍出现在篮球场的上样子。她也许还像平时那样扎着马尾，穿着校服，站在人堆里，素面朝天如一汪清泉。又或许她会计划看完比赛就去兼职，所以在外套里穿着工作服，化淡淡的妆，人群里像一只孤僻又优雅的猫咪。
　　然而从赛前热身到哨声吹响，从上半场到加时赛，叶琛在休息的间隙一次又一次地望向观众席。林丽珍没有来。
　　认识叶琛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如果是别的朋友，他顶多说两句就翻篇了，可是面对林丽珍的失约，他竟然无比生气。
　　被巨大的失落感裹挟，叶琛没有参加球队的庆功宴，而是马不停蹄赶到了林丽珍的家。彼时夕阳西下，那扇破旧的街门紧闭着，上面赫然用红色的油漆画着四个大字——欠债还钱。
　　叶琛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了之前他在学校门口看到的那两个面色不善的中年人。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有了解释，叶琛退了几步抬头，只能看到那串挂在林丽珍窗口的玻璃风铃在夕阳下反射耀眼的光。
　　难道这就是她不愿意跟自己做朋友的原因吗？
　　如果现在走掉，一切都会像从未发生。
　　叶琛这么想着，却还是抱着书包在门口坐了下来。
　　天色每暗下去一点，他的心就变得更沉一些。黑色大门上红漆如血，他一个男的看着都觉得瘆人。林丽珍呢？
　　她还好吗？那些人有没有把她怎么样？如果真的出了事，他报警还来得及吗？
　　脑子里不断上演影视剧里那些最坏的片段。当叶琛终于坐不住拿出手机想求助的时候，林丽珍回来了。
　　昏黄的路灯下她扶着母亲步履蹒跚，叶琛猛地站起身冲上去，林丽珍看到他愣住了。
　　不等她说话叶琛已经抢着开口：“你没事吧？阿姨怎么了？”
　　今天的林妈妈看上去比平日里更憔悴，她本来就瘦弱，现在整个人都像缩水了一圈。
　　林丽珍摇头说了句“老毛病”，便在叶琛的帮助下把她的妈妈扶到了家。
　　林丽珍在卧室安顿母亲的时候，叶琛才有机会再次打量这个地方。没有体面的家具和装饰，但这个家看上去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甚至角落里连那些被回收来的酒瓶、纸箱都被精心擦拭和整理过。
　　接着他的目光投向门口廉价的鞋架，最上面摆放的黑色帆布鞋已经被刷得泛白，鞋底的边缘也早已磨损。这种鞋扔进垃圾桶都没有人会捡，可林丽珍竟然还在穿。
　　于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里，叶琛第一次认真的思考，自己的世界是不是太狭窄了，才会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同龄人都跟他一样，可以背靠父母，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终于，林丽珍轻轻地关上卧室的门，走到他的面前。
　　坐在长凳上的叶琛抬眸看着她，带着巨大的愧疚感对她说：“对不起。”
　　就像他第一次跟她说“对不起”，这一次的林丽珍也是怔住了很久才问：“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叶琛面红耳赤：“今天来的时候我一路都在怪你。现在看我是活得太容易了，才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一场篮球赛更重要的事。”
　　他说完又问：“你总是这样。别人说对不起的时候，你不是应该说没关系吗？”
　　林丽珍垂下眼帘，睫毛在她的下眼睑处打上浓重的阴影，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她用很轻很轻地声音问：“大门上的字你都看到了吧？”
　　叶琛怔了怔，随即缓缓点头。
　　“几年前我家跟人打官司，请律师要花很多钱，没有就得借。后来官司输了，也只能慢慢还。”
　　她说到这便停住。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许久叶琛才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吗？”
　　林丽珍听闻马上打断他：“我能还上的，这次只是打工的地方结账晚了点。”
　　“你有需要就告诉我，反正跟你家比我家还蛮有钱的。”根本没有经过思考，这句话脱口而出。
　　叶琛说完两个人同时愣住了。虽然灯光很暗，他依然在她的脸上看到了那种尴尬的表情，就像是被谁猛地打了一巴掌。
　　叶琛想解释，却又被林丽珍抢了先，她在他眼前缓缓摊开手掌：“Those hands are small…”
　　叶琛皱起眉毛不明就里地看着她。
　　“…but they are mine.\"
　　这双手虽小，但它们属于我。
　　一瞬间，叶琛像是被击中了，因为他在她摊开的手掌里看到一个女孩强烈的自尊心。
　　叶琛缓了一下才道：“所以……”
　　“所以钱我会自己还清，作为朋友，请你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