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以后》简枝

2、第 2 章

　　赵德发一般八点左右到家，有时碰上加班也会到九点多，今天没有提前打电话应该是正常下班的。

　　赵晓雨想到这里又静下心来做饭。

　　刚摘的菜洗净切好，黄瓜拍段装盘调味泼油，下饭凉菜已然可以上桌，都是赵德发吃惯的，她现在做的愈发娴熟。

　　醒好的面揉光滑，用擀面杖沿着边缘开始擀，摸起来薄厚均匀再上刀切。不多会，一把家常手擀面已然完成，只等赵德发回家后直接下锅就可以。

　　她悉数准备好这才摘了围裙，转身要出厨房时就看见商洲倚在门口，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起来味道应该不错。”

　　“你怎么过来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都在试图打破当下尴尬的局面，但结果都不尽人意。

　　多年不见，他们早已陌路，干坐着没什么话题可聊。一集电视播完，还没等到赵德发回家。

　　“我改天过来吧。”

　　时间虽不算晚，但商洲有些受不了两人间沉默的气氛，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放到嘴边时下意识地看了眼赵晓雨又拿了下来。

　　刚起身准备走时就听见摩托车的轰隆声由远及近。

　　赵晓雨趿拉着拖鞋走到院门口，赵德发骑着摩托进了院子。男人在工地干了一天活，精神气早就去了大半。

　　他把摩托推进停车棚，随手解着沾灰的工作服准备去收拾洗漱，不想一转身冷不丁看到个半大小伙。

　　借着院子的昏黄灯光，赵德发打量着对面的人，看着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人名。

　　“叔，我是商洲。”

　　“商…哦噢噢，商洲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看叔这一大把年纪了，记性不好，你别见怪啊！”

　　赵德发起初略显迷茫的脸在此时立马舒展开来，笑意直达眼底，拍着商洲的肩膀一起进了屋。

　　“丫头，商洲来了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快，招呼人一起吃饭，我去开瓶酒。”赵德发对着厨房忙活的闺女吩咐。

　　商洲进了门就没插上话，“叔，我来找您问个事就走，不用破费了。”

　　“这算什么破费，等会菜上来了咱爷俩边吃边聊，你坐着看会儿电视我去擦把脸，顺带换身衣服。”

　　一番攀扯下来，商洲又坐到了沙发上。

　　望着不远处的电视，演的什么内容完全没进大脑，这似曾相识的对话把他拉进久远的回忆当中。

　　“爸你快点，一会儿面坨了。”

　　赵晓雨端来两海碗面条，冲着洗手间喊完顺手递给商洲一碗。

　　“我真不吃，找赵叔说完事就走。”两个人一个不接，一个不放，气氛逐渐焦灼。

　　“哎哟，你小子难不成是嫌弃我家晓雨的手艺？”

　　这话说的，商洲感觉自己不接着简直是罪过了。

　　赵德发看两人终于不再僵持，脸上也挂起了笑。“怎么还见外了呢，我记得你俩小时候晓雨可是老跟在你屁股后面呢，她哥…”

　　“爸——”

　　赵晓雨有些慌乱地大声制止父亲继续提起那久远的往事。

　　“姑娘家家的，做什么咋咋呼呼！”

　　赵德发不理会女儿眼中的幽怨，看着商洲满眼欣慰，“你这刚回来就找我，是有什么事啊？”

　　赵晓雨在父亲不满的语气中抬头迅速瞥了商洲一眼，心跳莫名有些乱。

　　“也没什么大事，我准备回来创业了，想先把家里老屋翻新一下，不知道您时间合适不？”

　　商洲尽量忽略一旁的女生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思忖着开口。

　　*

　　赵德发和商洲在客厅谈事，赵晓雨回了自己房间备课。十几分钟过去，钢笔握在手中未落一字。

　　夜晚闷热得厉害，赵晓雨起身给风扇插上电，呼呼地声响送来凉风，她的思绪仿佛也随着这股凉意回到了那年秋天。

　　“你真的不去学校了？”

　　“嗯。”

　　她看见商洲抬手凑向嘴边有些笨拙地吸了口烟，被呛地弯腰一阵咳嗽。

　　“那你…什么时候走？”

　　赵晓巍看着商洲神情中满是复杂，过了半晌最终也只是问了这样一句。

　　商洲自嘲般哂笑一声，低头望着手中的烟燃尽，没出声转身往外走。

　　眼看着男生越走越近，赵晓雨慌忙找地方躲藏。脚下踩中垃圾塑料瓶发出声响的一瞬间她想到了无数的理由。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就是路过，我是来找我哥的，或者直接说……你能不能别走。

　　但可惜，商洲只冷冷睨了她一眼，脚步分毫未停。

　　天边的乌云慢慢扩散，一场蓄谋已久的暴雨滴滴答答地开始了。

　　赵晓雨看着商洲推开了有些生锈的院门，没一会儿又出来，这次手里多了一个书包。

　　“你不能走，桑姨回来怎么办？你走了…丢下她一个人……”

　　“别跟着我！”

　　商洲的吼声伴随着一记惊雷，赵晓雨其实没太听清他说的话，但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凌厉的眼神让人害怕。

　　“这就吓到了么，你还真是个胆小鬼啊！”

　　商洲不再理她，背着书包转身一路狂奔。这么多年，那个身影一直留在赵晓雨回忆当中，现下再想起，只感觉愈发清晰。

　　“你小子这是出息了呐！”

　　赵德发的声音从房间门口一闪而过，仅接着是商洲礼貌而又客套地应承。

　　“估计是谈完事了。”

　　赵晓雨这样想着心下愈发好奇。她合起手边的教案，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休息。

　　*

　　一连几天，赵晓雨上班总是心不在焉。

　　这天晚上，她收拾完厨房出来听见赵德发在打电话，这种情况应该是又包新活了，只是还不清楚是去哪里。

　　“你提前联系几个小工，马上到农忙时间了，工价涨得厉害。”

　　赵德发年轻时做泥瓦匠，到现在二三十年的时间手艺早已声名远扬，附近几个村镇凡是有用到泥瓦匠的活大都会找他。

　　“商家那小子回来了，听说要创业估计摊子摆的很大。”赵父虽人至中年，声音依旧如洪钟，“那小子也是自己有心气，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年不容易......”

　　赵晓雨听着父亲有一句没一句的话回了房间，眼睛有些发酸。

　　手机微信上有几条新消息，是南临小学的同事袁妍。

　　“晓雨晓雨，和你商量个事呗？”袁妍性格大大咧咧，和办公室里的老师关系都还不错。

　　“明天下午我有点事，所以有节课你能不能帮我…”

　　赵晓雨是办公室出了名的好说话。她确认与自己的安排没什么冲突便应了下来。

　　袁妍男朋友在外地，两人约会都是挤着时来，可这一点也不耽误他们甜蜜。

　　说实话，赵晓雨心底有那么多羡慕。

　　她盯着手机，商洲站在花丛下的身影毫无防备地飘进脑海中，赶都赶不走。

　　甚至于在她晚上睡着之后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梦中，几次惊醒后她彻底没了睡意，混混沌沌地撑到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