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疏墨

2、白雪

　　我叫白雪，是一个公主。
　　我有着独天得厚的美貌，这很正常，因为我的父王母后都是漂亮的人。每一个见过我的人都称赞我的容貌，虽然我并不在乎。
　　我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人独自呆在我的宫殿里，我有读过很多书，而且每次都能过目不忘。“我的白雪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的父王总是这样称赞我。
　　我的父王和母后，都是很奇怪的人。我不知道别的孩子是如何和父母相处的，但我却无法认同我与他们的相处方式。
　　我的父王每天都会来看我，他很喜欢我，可以说是溺爱。他会给我带我想要的一切东西，只要我提出来。他也会念书给我听，教我写字、画画。每当我看着他时，他总会低语:“真的很像。”我听不懂他话语中的含义，却也不敢问。我知道他宠爱我，但我也知道他是一个杀戮果断的王。将我带大的奶娘告诉我，尽管现在国王很宠爱你，是因为只有你一位小公主。你可千万不要惹他生气。国王殿下不爱任何人——甚至是王后。奶娘是我从小到大最亲的人，我点头答应了。
　　我的母后与他恰恰相反，她很少来看我，只是偶尔会让我陪她去后花园。“和你很像。”她经常指着盛放的红玫瑰对我说。我知道她是说我的眼睛。很奇怪，父王和母后都是黑色的眼睛，而我却有着一双红色的眼睛。听宫女们说，我母后有一个死去的姐姐，她非常漂亮，就有着这样一双红色眼睛。可惜红颜薄命，在很早以前就因病去世了。我也很奇怪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即使我很清楚我一定是母后的孩子。
　　与母后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看我，只管观赏后花园里那些漂亮的花朵。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穿着洁白如云富有皱褶的内裙，身披红底滚金边的拖地长袍，银色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乌黑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感情，衬着她那张脸越发冷若冰霜。我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我，她的女儿。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待在我的宫殿里。奶娘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被撤除了，宫女们对我也诚惶诚恐，生怕怠慢到我，至于说聊天这类的是不可能有的。
　　但是我并不孤独。因为有我的娃娃陪着我。我曾偷偷看宫里的织布女裁剪衣裳，慢慢地学会了做娃娃。我收集各种材料，然后开始做我的娃娃。他们会陪我玩，陪我说话。只可惜，他们没有温度。
　　我开始观察我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然后照着他们的模样，做成一个个的娃娃。有父王，母后，奶妈，宫女，大臣……各种各样的娃娃，堆满了我的宫殿。他们对我很好，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听。他们不会走，永远陪着我。但是，娃娃终究是娃娃，再怎么样也无法做的和人一模一样。
　　我开始去寻找，如何能将我的娃娃做的真实的方法。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十五岁。
　　我所有的幻梦，被我亲手打破。
　　你问我恨吗？
　　恨啊。
　　怎么不恨。
　　但是我很平静。人们说我的眼睛如一潭死水，事实的确是这样。我的感情缺失，没有七情六欲。——别人是这么认为的，久而久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一天，是一个午后。母后突然叫我去森林里为她寻找一种花。
　　“母后，为何要我去寻找呢？有那么多可供您挑选的侍卫。”
　　“我的白雪，那是只有你能找得到的花。”
　　我抱着我的娃娃来到了森林，被一个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的人劫持。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其实我早该明白的，只是我自己不想去明白。
　　我突然有点委屈。很想哭，但我哭不出来。
　　我从小到大从没有哭过。
　　我问了一句我明知故问的话:“你是猎人吗？”
　　他没有回答我。或许他在心底嘲笑我，一个猎物怎么就这样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呢。
　　多么无知。
　　我看向那个猎人，他竟然意外的俊美。他的眼睛，如同真正的大海，是温柔的，也是冰冷的。那是一个深渊。我突然想起母后的眼睛，他们何其相似。
　　我闭上了眼睛，说出了我十五年来第一次说出的祈求话语:“猎人先生，请不要杀死我。”
　　我本以为得不到回应，没想到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很低沉，好像被什么压抑住了。
　　“白雪。”
　　我叫白雪，名字源于母后的血落在雪地和乌木窗框上。
　　人们说，母后没死真的是万幸。
　　人们还说，母后的身体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难道因为这样，母后就这样不喜欢我？甚至到了……厌恶我，希望把我杀死的地步？
　　我不明白。
　　猎人看了我一眼，转头走了。我不需要问他，是谁想要杀我。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但是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违抗命令。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可是会惹来杀身之祸吗？
　　我还是没哭，只是将嘴唇紧咬，嘴里弥漫着浓浓的锈味。我觉得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像一只厉鬼。
　　我开始拼命地逃。但是，森林依旧一望无际。天，逐渐阴沉下来，夕阳在天边划过帷幕。就当我快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听到了模糊的声音:
　　“快看，这里有个女孩！”
　　“她昏迷了！”
　　“快，快把她抬进去！”
　　当我睁开眼，看到的是昏暗的烛光中，身旁围着的七个小矮人。矮人族吗？看我醒来，他们齐齐露出笑容。
　　“你可真漂亮啊。”其中一个小矮人说道。
　　没等我说话，另一个小矮人接着说:“你的血一定很甜美。”
　　我突然觉得他们的笑容很诡异。
　　“拿你的血来铸就的剑，一定很锋利吧……”
　　我突然想起来，矮人族，爱剑成痴。有些偏激的矮人，喜以活人鲜血入剑，他们认为这样可以炼出绝顶的宝剑。
　　我不能坐以待毙。得亏我看过那么多书，在森林里找到了一种果子，只要捏碎它，就能让周围的生物陷入昏迷。我提前深吸口气，捏碎了果子。一片混乱中，矮人们纷纷倒地。
　　我看着不远处仍在燃烧着的炼炉，嘴角挑起一个弧度。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剑，那就——陪着剑一起吧？嗯？”
　　一天后，炉火熄灭，出乎我的意料的是，炼出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柄匕首——一柄通体为亮银色的锋利匕首。
　　真漂亮啊……原来从血水中炼出来的东西也可以这么漂亮啊……
　　我捡起掉落在一旁的娃娃，娃娃的身上已经遍布了斑斑血迹，一如我。这个娃娃，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也是照着我自己的样子，一针一针缝出来的。所以，尽管它脏了，我还是可以很爱它。
　　我拿着这柄匕首，抱着我的娃娃，再次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