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那些事》无人领取

5、自愿

　　小张现在特别烦上微博，一上微博就感觉乌烟瘴气，女拳天天搞性别对立，什么都能扯到性别上去，网蛆到处攻击人谩骂女人，真是半斤八两啊，她是个理性客观的人，就觉得有些女拳太偏激了，一言不合就开骂，观点也很极端，动不动就喊一些虐男杀男的口号。可是男女平等才是她最想要的，大家就不能和平共处吗？
　　这两天微博女拳又在吵吵代孕的事情了，心烦，这也值得吵吗？这种你情我愿的东西，只要规范管理不就行了？这对底层女性来说也是个好事，那些穷困潦倒的女人正好可以借此赚钱，皆大欢喜不好吗？
　　她想着，就正好刷到一个女权博主，她说：“你们也别自己吓自己了，绑架囚禁强迫代孕的事情是不大可能发生的。”
　　小张立刻觉得这个女权还是有点脑子嘛，可惜大多数女拳只会到处骂人，还绑架囚禁什么的，怎么可能呢？都是被害妄想。她想着继续看这个博主的话：“毕竟怀孕期间不稳定因素很高，孕妇本身情绪不稳定造成流产的概率都很高，强迫代孕的可操作性太低。”
　　“就是！”小张这么想着，又看到这个博主说：“既然强迫代孕的操作性太低，那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让她自愿代孕了。”
　　“对，只要代孕妈妈自愿不就完了。”
　　小张这么想着，没心思把这个至少两千字的微博看完了，因为下班时间到了，她准备回家了。不过她才抬了个屁股，就被同事通知晚上要加班，还没加班费。小张一听，就很恼火，加班加班，天天加班，凭什么这么压迫员工？但她不敢说出来，只好怀着一肚子的不情愿加班。
　　她正干着活，就看到公司的一个宣传视频，自己顶头上司正在视频里说：“这要感谢我们公司不畏辛苦的员工，她们加班加点赶进度，保质保量完成了这个项目，她们的自愿付出我们有目共睹.......”
　　小张啪嗒一声关掉了视频，心想去你妈的自愿加班。
　　心里想归想，她还是要老老实实加班，不然能怎么办呢？自己不加班肯定会被经理针对的，搞不好工作都不保了。
　　加班加到晚上九点多，终于可以回去了。
　　然而回到家里也不安宁，刚回家她妈妈就开始叨叨叨，说：“你跟小崔的婚事赶紧订下来吧，你都快三十了，老大不小了，再拖下去，小崔那边要是出点幺蛾子我看你怎么办？”
　　小张其实才25岁，但在她妈妈嘴里已经老了。她妈妈说的那个小崔比她大了整五岁，月收入税后5600，比小张高点，但也就高个五六百。五官还算端正，但有些秃顶，身高刚刚170，小张自己并不想跟他发展关系，但她妈妈就跟捡到宝一样，要小张把握好机会，还说男人越来越值钱，女人越老越掉价，越往后越找不着好的。小张被她说的也有些焦虑，也怕自己错过了这个找不到更好的了，就一直跟小崔处着，上次小崔还强吻了她，她心里非常反感，回来跟妈妈说，她妈妈说：“男人都这样，他这样说明他喜欢你，他要不这样才有鬼呢，你也老大不小了，这点事怎么都不懂呢？你要主动点，想办法抓住他的心，你现在年轻，他还能把你当个宝，等你年纪大了就不好说了，所以你要多学学怎么管住男人......”
　　小张妈妈们叨叨叨说了一堆，小张觉的自己是有点矫情了，这种事在情侣之间其实挺正常不是吗？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跟一个朋友约好逛街的时候，就跟朋友说起这事，说：“你说我是不是太矫情了呀，我年纪也不小了，他对我其实也挺好的......”
　　她朋友却错愕的打断了她，说：“他这是性骚扰，你很反感有告诉过他吗？”
　　小张有些懵，说：“跟他说过别老动不动摸过来，我很反感。”
　　她朋友就说：“你都明确说了别这样，他还这样说明他压根不尊重你，现在不尊重，结婚以后更不可能把你当回事了。”
　　小张还是很懵，说：“可.....这种事在情侣之间不是很正常吗？我是自愿的呀......”
　　她朋友一脑袋问号，说：“你都反感了，又说你是自愿的？”
　　小张却有些不高兴了，她怎么觉的朋友也跟网络上的女拳似的，说话太偏激了，男人女人谈情说爱不都是这样吗？
　　当然，她朋友也很错愕，后来跟她的联系就慢慢淡了。
　　但是小张实在不想结婚，想起来要跟一个大自己五岁的秃头结婚，她就心慌意乱，可是双方父母都见过了，婚期都定了，她能怎么办呢？
　　结婚就结婚吧，反正小崔对他还不错，她不觉得结完婚小崔就能再换个人。
　　但她没想到她妈妈催着她结婚是另有目的的。
　　她有个哥哥早结婚了，真爱呢，他嫂子身体有问题不能生，小张父母天天逼着小张哥哥离婚，他就是不离。这可怎么行哦，小张哥哥可是家里唯一的香火，不能生娃，香火不就断了吗？
　　小张妈妈就暗戳戳的跟小张说：“等你结完婚，生完自己娃，再给你哥哥代孕个孩子吧。”
　　小张当时就懵了，五雷轰顶，当时就说：“你有病啊，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给他代孕！”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强硬直接的拒绝她妈妈，她妈妈脸色马上就变了，说：“你这人咋这么没良心呢？你哥对你好不好，我们对你好不好？现在你哥有困难让你帮一下，你就这个态度？”
　　小张闻言说：“这是帮一下的事情吗？你当我是什么呢？让我去给代孕？我......”她都气的说不出话来。后来就是又被她妈妈狠狠数落了一顿，她妈妈无非就是骂她白眼狼，没良心，数落了很久。
　　小张不知道怎么辩解就躲回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哭了一场。她觉的自己受到了侮辱，但她又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给自己哥哥代孕，十月怀胎生个孩子，听着好像不是那么难，为什么就不能帮呢？
　　后面好些天，她一回家她妈妈就给她冷脸，她爸爸倒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偶然还关心一下她，小张觉的自己爸爸才是最疼自己的，就把这个事跟爸爸说了，她爸爸轻描淡写：“你要听你妈妈的话，不要再气她了，她把你养活这么大，你还动不动给她气受，你也不对。”
　　小张听着，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婚到底还是结了，新婚燕尔，第一年春节，小张就跟着小崔去他老家过春节。全家上下热热闹闹的，小崔堂嫂过来帮着做年货，做很多油炸面点，蒸包子馒头，用来招待客人。
　　小崔堂嫂四十多了，年前才听说又生了一个娃，但是这次来，根本没见到她新生的娃在哪里。小张奇怪，就顺口问了一句，小崔堂嫂闻言，毫不避讳的说：“给别人代孕的，不是我的娃。”
　　小张立刻就震惊了，说：“啊....这.....”
　　她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小张婆婆已经来了，说：“哎呀呀，她已经代孕两个了，都给家里盖了个三层楼呢。”
　　小张觉的自己没法继续这个话题，当时躲开了。后来没人的时候，她又去找小崔堂嫂聊了聊，问她：“你怎么会愿意代孕呢？”
　　小崔堂嫂说：“一开始我也不愿意啦，我家那口子天天说天天说，在家里闹个没完，说别人都这么干，熬十个月就能拿到十来万，多好的事啊，说我想不开，没脑子，我真不想跟他闹腾，天天闹的急赤白眼的，累。我就去了，然后第一胎顺顺当当就生了，拿了二十万哦，多好的事啊，上那还能找这种好事呢，我缓了一年就接第二胎了。”
　　小张听得愣愣的，说：“还有别人也这么干？”
　　小崔堂嫂闻言说：“那可不，那个吴家媳妇，她公公心脏病要放支架，家里穷没钱，她男人就让她去代孕，她就去了，可惜哦，命不好，生的时候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了。”
　　小张心里又咯噔一下，说：“我妈还让我给我哥代孕呢.....”她把她妈妈说的事跟小崔堂嫂说了，小崔堂嫂拍着腿说：“你妈妈还真是疼你吆，还知道先给你把终身大事办了再做打算。”
　　小张闻言，听得一愣一愣的，就听小崔堂嫂说：“你要没结婚就去给人代孕，姑娘家的名声就不好了，以后谁还敢娶你呢？不像寸头林家的，姑娘才十七，就不让念书了，说让老周给介绍个人......”
　　小张疑惑了一下，问：“老周是谁啊？”
　　小崔堂嫂说：“给我介绍代孕的中介啊，我的客户都是他介绍的，做代孕的公司也是他介绍的。”
　　小张心里是震惊的，好一阵子，说：“林家姑娘是不是学习不好啊？”
　　小崔堂嫂说：“学习可好了，可是她一个女娃子，考上学又能咋样？还不是要嫁到别人家去，伺候别人给别人赚钱？何况大学学费贵，要是代孕，当时就能赚至少十几万呢.....”
　　小张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小崔堂嫂又说：“还有陈家那个寡妇，我也就奇怪了，她男人死了，都没人管了，老周跟她说好几次了，她就是不愿意代孕，都穷成那样了.....要地没地，要房子没房子，老周也是好心，给她介绍个客户，她还看不上。”
　　小张毕竟是有学问的，听到这里，终于听出点不对了，说：“那她的地跟房子呢？”
　　小崔堂嫂就说：“她一个寡妇失业，地让人占了，宅基地也不会分给她。”
　　小张就说：“这个...违宪吧？就没人管啊？”
　　小崔堂嫂立刻说：“谁说不管了？这不是给她介绍客户让她代孕吗？她自己不肯，别人能怎样呢？”
　　小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一刻她的脑子有点醒神了。于是问：“嫂子，你这赚回来的钱房子都盖起来了，怎么也不给自己买两身好衣服呢？”
　　小崔堂嫂说：“家里还有孩子要养呢。何况你那个哥整天烟酒不离口，三天两头请客喝酒，还死要面子，我只能省着点花，要不然都存不下几个钱。”
　　寄生虫，小张听到最后，对她这个堂哥的影响只剩下这三个字了，威逼利诱让老婆代孕赚钱，赚了钱他花天酒地。
　　过完春节，她回市里去了，她可不是小地方的人，她家在的城市好歹也是二线大城市呢你，经济发展好，现代化大都市。
　　然而她妈妈还在为让她给她个代孕的事情冷战，小张觉的自己必须强硬一点了，不能在这么妥协下去了。因此她跟她妈妈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她妈妈无非那些话，骂她白眼狼，骂她不懂事，骂她三十了还一事无成，到现在连个孩子怀不上，说供她吃喝疼她爱她二三十年都白费了。
　　小张精疲力竭回家，小崔正翘着腿打手游，小张很憋屈，把事情跟小崔说了一下，但没说她妈让她代孕的事情。小崔轻描淡写：“你跟你妈妈吵什么呢？也太不懂事了，老人家一辈子多不容易，能让着就让这点吧。”
　　小张听着他的轻描淡写，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孤立无援。
　　日子一晃过去一年，她还是没怀孕，她妈妈还是在继续骂她，从来不给她好脸色，小张想起小崔堂嫂说的“天天闹”了，真是不得安生啊。小张有时候想，那就妥协吧，反正就这一次，她还能逼着自己一直代孕不成。
　　但是她才这么想着，小崔老家就传来个消息，说小崔堂嫂又去代孕，这次“命不好”，出现了妊高症，死了，大小都没保住。而那个寡妇失业已经四十多的女人今年跟着代孕中介走了。
　　小张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又回家，她妈妈又催生，小张怼她：“对你来说我算什么？不结婚不生孩子不活的像个牲口，就是白眼狼没良心的废物是不是？我的价值就剩下能生孩子了是不是？你们把我养这么大目的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吗？你们压根就没把我当人，当我是跟生育机器，那我为什么还要听你们的？”
　　她的话立刻被她爸打断了，她爸说：“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小张就说：“你也一样！她逼着我去代孕你都不说什么，还让我听话，还不是因为她一门心思要给你老张家留给后吗？就你们这样活该断子绝孙！”
　　“啪....”老张给她了一耳光，小张愣了愣，哭着喊：“你打我？”然后冲上去推她爸，她活这么大第一次奋起反抗，父女两互相撕扯的都伤了，但是她爸到底狠些，砸了她一板凳，把她的手臂砸骨折了。
　　小张跑出了家门，晚上也没回自己家，在外面租了个酒店住，第二天去医院看了自己的手臂，回到酒店痛定思痛，她决定离婚，同时也摆脱父母，不再受他们的控制。
　　于是她发了个消息给了小崔，小崔显然有点懵，问她为什么，问她到底咋想的，还说好要跟她一起当着她父母的面说清楚。
　　小张觉得说清楚也好，就同意了，约好时间，跟小崔一起去了家里。但是小张推开门的时候，却看到家里两个陌生男人，还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迷彩服。小张很困惑，说：“家里来客人了？”
　　她妈妈笑着说：“是啊，这是你大表哥，很多年没见面了，现在来城里找工作，总要照顾一下的，不过他这回要走了，你先送他们一下吧。”
　　小张非常困惑，但是出于礼貌，她打算先把人送走了再说，她就把这两男人送到了楼下，楼下停着一辆车，那个被她妈妈说是表哥的人站在车门边，说：“别送了，你回吧，回头再见啊。”
　　他和颜悦色，另一个人却已经打开了车门，一下子车上又下来三个男人的，小张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她就被捆绑起来，塞进了车子里。
　　等她再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精神病院了，她妈妈正在门外跟医生说话：“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可听话可懂事了，可就前些天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还跟她爸爸动手，好好的还要离婚，她这肯定是精神出了问题呀？”
　　医生问：“她还有什么表现吗？”
　　“她现在脾气特别怪，动不动就乱发脾气，别人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还经常说一些很奇怪的话。”她妈妈实事求是的说。
　　小张的心沉到了谷底，大喊起来：“我没病，我很清醒，我为什么那样你们自己比谁都清楚！”她一边说，一边试图冲出去，医生看着她，皱起了眉头，对护士说：“先给她打一针吧。”
　　很快小张就被几个护士按住，然后打了一针镇定剂，镇定剂让她迅速的安静静了下来。
　　后来小崔来看她，一脸深情，说：“你就在这好好治疗，等情况好了我就接你回去。”小张看着他问：“你跟我妈商量好了把我关进来的。”
　　小崔说：“你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也没办法是不是？”
　　再次醒来，小张被护士通知要接受检查，她就跟着护士去了，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在乱喊乱叫发脾气了，要不然她就是“有病”。
　　去了监察室，医生坐在办公室那边，小张坐在办公桌这边，医生说：“你最近自己感觉怎么样？”
　　小张闻言说：“我是感觉有点不太好，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医生点头，说：“看你现在这情况初步判断应该是狂躁症，等下这里有个量表你先做一下，你如果觉得不太好，那你愿意接受治疗吗？”
　　小张点头，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