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星星》职业鸽手

5、第二颗星星（1）

　　【0】
　　“我想要五毛钱去买辣条。”
　　“怎么净爱吃那些垃圾食品。”
　　一边说着，小老头一边从口袋里翻出五毛的金色钢镚儿放到我的手里。
　　从那开始的每个放学后，小女孩的手心再也没有空过。
　　这个小老头是我姥爷。

　　【1】
　　姥爷的自行车载过许多人，年轻时的姥姥，成长中的舅舅妈妈，小时候的表哥，以及，我。
　　我没见过坐在自行车上的姥姥舅舅妈妈，可我见过表哥。他坐在横梁或者后座，任迎面而来的风吹过他的脸颊，那样的恣意快乐。
　　彼时我还在蹒跚学步，总希望有朝一日我也可以这样意气风发。
　　后来表哥越长越高，比姥爷都高出半个头去，自行车已经没法载他了，他也到读书的年纪，不能再在老家呆着了。我拍手叫好，送别他后自作主张地爬上自行车后座，期待姥爷载着我去看表哥看过的水库高山。
　　可是姥爷只是轻轻把我抱下来，拍拍我的脑袋：“你在家好好等我，我去给你批大脚板去。”
　　我不高兴，但对雪糕的期待战胜了同去的欲望，便安静下来，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翻翻这块石板碰碰那个花盆，等着姥爷抱整箱雪糕回来。
　　脆皮雪糕吃了一整个夏天。之后的每个夏天，姥爷都会独自蹬上自行车，为我去批一箱又一箱的雪糕。
　　后来我才意识到，等自行车后座轮到我的时候姥爷已经没有骑车载人的体力了。所以他只能抱我在车子上，推着车用双腿走一段又一段的镇上土路。
　　不过轮到表弟的时候，姥爷的自行车都不知道去哪个废品回收厂发光发热了。
　　我是这辆自行车最后的乘客。

　　【2】
　　家属院总是来来往往很多学生，因此一岁半还不太会讲话的我在被送去姥爷家后能力突飞猛进，甚至变得聒噪起来。
　　在操场上飞奔、院子里扑腾着玩水、跟小伙伴捡没人要的矿泉水瓶、去邻居姐姐家扮仙女下凡、开春去山上挖野菜、夏夜掀红砖捉蝎子、秋末捡栗子和核桃、冬天用煤炭给雪人点眼睛……
　　可是该读书了。
　　爸妈每天都要上班，哪怕读书也还得拜托姥爷照看。于是姥爷和姥姥暂时分道扬镳，独自带着我回到城里。
　　平心而论，读书没什么不好的。
　　我有很多很多新的小伙伴，我认识了很多字，我被所有老师喜欢，我还可以吃到每天下午的小点心——如果周末没有那么无聊的话。
　　“姥爷教我下象棋吧？”
　　“马走日，象走田，军走一条线。”
　　照着这句口诀，我这个臭棋篓子在姥爷的放水下硬是跟他杀得有来有回。
　　“不下了，我要看电视了。”
　　然而就算再怎么放水，在棋子比我手掌还要大的年纪，我也由衷地感到挫败和为难。
　　见我打开电视，姥爷便麻溜地收好棋盘，回到房间安安静静地坐着。
　　不巧我是个话多的小孩，没人跟我讲话让我感到寂寞。电视里的人物没法互动，何况早早背得滚瓜烂熟的广告也没什么好看的——也就“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的两个小人换身装扮能吸引我。
　　可装扮不是天天换的。
　　颇感无聊的我关掉电视，光着脚丫踩在凉爽的瓷砖上，“哒哒”走向姥爷的房间。
　　我有很多很多习惯，好的坏的，有用的没用的。但习惯总要有个来源吧？所以我时常想，趴在床上看书这个臭毛病是跟谁学的呢？
　　推开房门的那刻，我有了答案。
　　桌边一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戴着老花镜读着《宋词三百首》，我虽然话多却也懂得基本的礼貌。姥爷的认真专注让我不敢打扰，我便去书架上抽了本《伊索寓言故事》，跑去他的床上趴着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从那以后，几乎每个不出门的周末，姥爷坐在桌前读不同的书，从天文到地理，从古代至将来，我则趴在床上把各类童话神话寓言读了个遍。我们两个互不打扰互不干涉，在一个房间里共同分享静谧的午后。
　　窗外的树一年年长高长粗，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我逐渐长大，书架上的书越堆越多，他逐渐佝偻，记忆中的身影越来越矮。
　　他一直都爱读书，哪怕现在九十的年纪也雷打不动每天六点多起床安安静静读书等我姥姥，等她醒了洗漱时再去做饭。他读书时总要有一支笔在手边，方便随时写笔记做标注。这个习惯也影响了我，哪怕在电子产品横行的现在，我也仍旧习惯于用纸笔做摘抄。
　　他偷了我很多书。没用的课本、落灰的唐诗宋词元曲、经典名著、世界未解之谜……我常常等到在书架上找不到这本书时才发现。
　　我也偷了他很多书。七几年出版的勤学古诗100首、售价几毛的毛选、封面破旧的三十六计……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
　　不过没关系，我们扯平了。

作者有话说

　　想写小说，找不到感觉，再来这里摸摸鱼。
下一节写写我姥姥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