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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既然不放我出门(已修) ...


  •   我丢下刀叉,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的墙壁。

      整个餐厅里只有我一个人,坐在长桌边,吃着只有我一个人的午餐。

      没有侍女,没有主人,没有陪客。

      我一个人坐在宾客位上吃完了每顿饭。

      桌上还放着一只黄铜铃铛,就在我伸手便能触及的位置。只要我摇动铃铛,听见的声音的仆人就会赶来。

      而其他时间,只要有机会不跟我同处一室,这些侍女就会逃命似的离开房间。但她们不会走远,留在门边或是走廊等候,把我留给那只黄铜铃铛。

      这是我醒来后的第四天。

      在兵荒马乱的洗漱更衣等折腾后,我发现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尽管住在这里衣食无忧,饭来张口,但我连一封信都送不出去,也收不到任何关于外界的消息。

      更别提离开了。

      我能见到的唯一与外界有关的人是定期来问诊的医生。而无论我怎么说,言辞激烈或是好话说尽,施普斯顿医官都一团和气地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留在这里休养是对你而言最好的选择,小姐。”他不忘这样告诫我,”这座官邸有些年头,但并不狭窄。恰到好处的清静,有助于恢复健康。”

      至于侍女们?

      谢天谢地,医生走后,她们小心翼翼观察了我一天,确保我真的精神正常之后,才敢跟我待在一个房间里。头一天我甚至连卧室都不能走出去。

      我装睡后听见侍女之间的低声碎语——”女神呀,哪怕施普斯顿大人确诊……这叫谁不害怕!不是我诋毁医官,可若是……遭殃的可是我们!何况施普斯顿大人只说现在小姐是暂时无异状……”

      至于我,想离开?

      ”非常抱歉,小姐,您必须在这里休养至健康,我们负责照顾您。这是我们接到的命令。”

      想联系家人?

      ”保持清静对您的休养有好处。”

      要求和把我押在这里的主使者谈谈?

      ”保持清静对您的休养有好处。”

      写封信寄给朋友总可以了吧?

      ”小姐大病初愈,不宜做容易疲惫的事情。”

      追问到底把我关在这里,意图是什么?

      ”小姐大病初愈,过度思虑会影响恢复。”

      来聊点什么吧,你们总不能把我关在这里,等着我无聊到发疯吧?

      ”小姐大病初愈,多费口舌会影响恢复。”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把我关在这里逼我发疯吗?我要见艾略特!把那个阴魂不散的希黎刻子爵叫过来!

      ”请您安心休养。”

      以上就是我毫无作用的抗议过程了。

      这些侍女似乎深谙冷暴力之道。

      我做任何事情都会有起码两个侍女跟随在后。她们不愿靠近我,但更不愿把我弄丢。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在这些侍女的眼里与主人娇贵任性的宠物犬无异。

      一样的到处乱跑让人头疼,一样的需要亦步亦趋的紧跟不舍。

      一样的禁止踏出房间半步。

      换句话说,我被软禁在这座偏僻的宫殿里了。

      幕后主使根本没有掩盖的打算。侍女们还堂而皇之地穿着皇宫的制服——红白色的衬裙与红色的罩裙,头发全部紧紧扎起来收束在帽子里。

      我甚至在每天的菜单上看见了行商会给皇宫供奉的特定食材。我当时都被气笑了,拿起笔在菜名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除此之外,我也没有什么回应挑衅的手段。

      能堂而皇之调动宫廷里资源的人除了皇宫的主人还能有谁?跑不脱那三个人,皇帝、皇后、艾略特。

      至于第二皇子,那还是个年幼的孩子,更何况他还有个控制欲过强的母亲。

      我摇动召唤铃,片刻后,一位年长的侍女匆匆赶来,询问我有什么要求。我一边跟她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一边观察她的神态动作。

      侍女全程与我保持着一定距离,是我即便骤然暴起也不能触碰到她的距离。她看似表情平稳。但始终盯着地板的视线,与用力绞紧的手指却暴露了她不安的心情。

      她把我当做一个随时会伤人的怪物。

      我突然意识到,对于这些姑娘们来说,比起无害的宠物犬,我可能更像是她们的主人豢养的一头奇珍猛禽。连喂食都有可能付出丧失生命的代价。

      可笑的是,这位年长的侍女表现得已经很好了。

      上一个被召唤铃叫过来的侍女是个比我年纪还小的小姑娘,说话时声音都在抖。别说跟我聊天气了。被我多问个两句,泪水都开始在她眼眶里打转。

      可能是上个小侍女哭着回去惊动了其他侍女。她们才推出了这位年纪最长、看起来最沉稳的侍女来应付我。之前来回答我问题的也是这位。她应当是这群侍女里的领头者。

      显得我好像在欺负她们一般。

      对她们来说被命令来照顾兼看管我,的确是个糟心的安排,就是在欺负她们无法反抗。

      我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也没了继续周旋的心思。横竖从侍女这里是套不出什么话,我索性让这位年长的侍女退下。

      侍女屈膝行礼,准备离开。就在她转身时,我突然叫住了她。

      ”安妮女士。”我盯着她骤然僵直的背影,”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出于何种原因,命令你们将我看管在这里吗?”

      她的呼吸变得粗重,流露出动摇。几番犹豫后,她咬牙丢下一句”小姐多虑了,我们的使命是好好照顾您”。

      然后,她便匆匆逃出了房门。

      我若有所思盯着敞开的餐厅大门。

      除了卧室,这座宫殿里的门都被拆除了门锁,保持敞开的状态。固然意味着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侍女们的监视下,同时也意味着我在宫殿内来去自如。

      但也仅限在宫殿内。

      如果我现在就起身,可以畅通无阻地走到正对着一楼大门的楼梯,可是不出意外,脚还没踩上楼梯的地毯就会被手执长戟的禁卫”请”回来。

      而这些侍女们连跟我呼吸同一房间里的空气都难以忍耐,却没有离开宫殿。

      这几日来,我每天都会挑各种时间段摇铃叫侍女来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抓紧记住每一个人的面容。我发现侍女间并没有发生人员变动,还是那几个人。

      也就是说,这批侍女是专门挑出来,变相跟我一起遭到”囚禁”。

      所以她们被下了命令必须照顾我,且不能擅自离开这座宫殿,尽管她们本身却是极不情愿的。

      我下意识用手指敲着桌面,陷入思考。

      这么看来,我身上还存在着不能离开这座宫殿的原因。

      是出自我本身的原因,还是我之外的缘故?

      是传染病,还是外界的压力?亦或是两者兼具?

      可惜是得到的信息太少太少了。我瘫在椅子上长天叹气,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原因。受制于人的滋味真不好受。

      饭后我索性继续在室内转悠。

      从能下地走动开始,我就一直在摸索这座把我困在内的建筑。比起贵人的寝宫,它更像是一座官邸,有自己的会客厅,在二楼还有着一排整齐的客房。

      估计是担心我情急之下会跳窗逃跑,二楼能活动的窗户全都从外面被钉上了。这可真是高看我了。我从窗边估算了下到地面的距离,当场就打消了这个不自量力的想法。

      尽管如此,当我主动靠近窗边时,跟在身后的两个侍女还是露出了紧张的表情。她们担心我投鼠忌器,撞开玻璃跳下去。

      其实我主要是为了去看那些长势喜人,或者说茂密得阴森的树木。一排排长青树木宛如一道高大的篱墙,将人造建筑包裹在内,形成天然的屏障。因为缺乏打理,地上常青灌木泛滥成灾。

      光从附近的植株出发,根本看不出这是在皇宫哪里。幸运的是,我在丛生的衰草里看见一小片随风摇曳的紫色指顶花。

      我大概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我还在皇宫里,大概在偏西北角的区域。

      这里平常不会有宫人经过,闲置荒废了很久。所用石料来自很久以前的皇家采石场,相当结实坚硬。还有人向皇帝提议不如将西北角的建筑拆除,用这些上好的石料另起宫室。

      王城其实是一片很大的宫殿群。在权力的中心,围绕着帝后与权贵,自然空气里到处充满欢声笑语,而在那些偏僻弃置的旧宫殿,则成了野兔和狐狸的巢穴。荒僻的冷宫还有闹鬼的传言,这当然是无稽之谈。

      在协助艾略特处理庶务的那段期间,我翻看过一部分皇宫的历年开支。皇宫的总管当然不可能把最重要的流水账目公布,他只象征性地拿来一些无关紧要的杂项账目打发人。

      其中恰好就有一些账本是记录如今没有投入用处的偏僻宫室。我清楚地记得,这种紫色的指顶花从约莫五十年前才作为园艺植物被大幅度引入皇宫种植。账本上有这样一条进项。

      但很快就因为查出指顶花含有毒素而遭到清除。询问旧宫人时,我得到的答复神神秘秘的,据说还牵扯上隐晦的王室秘辛,跟一位死于非命的王妃有关。

      到现如今应该只剩下王城西北角那一块区域,因为庭院荒僻闲置,看守的仆人们疏于打理,才会有残存的指顶花。

      离开了窗边,我继续朝未知的区域探索。两个侍女赶紧跟上来,生怕再把我跟丢了。

      昨天我才借着她们的疏忽,玩过一次”失踪”。侍女们再不情愿也亦步亦趋地盯梢我,生怕我再借着拐角的视线死角窜进侧门,躲到帘幕后面,让她们原地大惊,急得团团转。

      有些房间的门挂着黄铜大锁。侍女解释说是里面堆放着以前的家具杂物,一时分不出神处理才干脆锁起来。

      我握着沉重的锁头半天,也想不出能把它撬开的方法。

      早知道小时候就不该天天守在瓦罗娜夫人的卧室里罚站,有那个时间去跟商人家的孩子们学个开锁、请个骑士教习剑术,不比罚站强。

      最后我只能叹口气,放下大锁,放下不切实际的幻想。

      照例晃悠个几圈熟悉这栋建筑的构造。我又来到了二楼的阶梯口,无视两个守卫的冷脸对他们笑眯眯打招呼问好,照例单方面聊了几句天气。

      跟侍女们不同,守卫似乎是换班制的。不同的人接替看守职务。这个杂草丛生的地方无人问津,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守着门不让我出去。

      严密的看守、偏远的地点、孤立无援的立场。这种地狱难度的情况下主动逃跑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直到坐上晚餐的餐桌,一天下来,我一无所获。

      我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两眼发直。难道真的要靠绝食要挟?

      在侍女的监视下,我连藏一把餐刀都会被搜出来。她们会盘点每天使用的餐具数量。给我使用银制的杯盘,杜绝了碎瓷片的可能性,连一点空子都不给我留下。

      该死的,这些侍女怎么会深谙如何杜绝人质以自残要挟?谁教过她们这些冷知识?

      侍女们正在摆放餐桌,送上晚餐。她们沉默而有序地进行工作,连工蜂看了都会自愧不如。空气里充斥着某种说不清的凝滞,窒息扼住每个人的喉咙。

      我明白从头到尾都保持闭嘴会让每个人都好受些。可寂静无声的房舍内,沉默就像是一种真实存在的无形之物,如黏腻的软体动物,黏答答地包裹住每个人的身体。

      压抑久了,心底累积的不痛快就会痛快地转变为破坏欲。

      ”晚餐这么丰盛,我一个怎么吃得完?岂不是浪费?”我说,”各位都坐下,一起用餐吧。你们不愿跟我聊天,坐下来一起吃个饭总能赏光吧?”

      这些侍女们——连跟我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呼吸都难以忍受的侍女们,齐刷刷抬头惊愕地看着我。

      眼瞧着她们一个个跟被使了定身术一般呆立当场,我竟有些恶作剧似的快乐。

      随即,年长的安妮女士第一个打破僵局。

      她用了一贯的套路,最老也最有效——就跟没听见我说什么一样,继续将餐盘摆上桌。

      其他侍女们有学有样,纷纷学着她无视我的存在。送上最后的菜肴后,她们排成队列依次走出了房门,只留两个人守在门口。

      剩下我对着摇曳的烛火,头痛地双手扶额。

      ……

      如此百无聊赖的状况持续了几日后,一天早上我醒来,敏感地察觉到有一丝异常的气氛。

      给我梳头与更衣的工作,现在已经完全移交给最年长的安妮了。只有她在我冷不丁的质问和不间断的小动作骚扰下能保持镇定。于是,其他的侍女们如蒙大赦将贴身照顾我的那部分工作都交给她。

      可是今晨安妮给我梳头时,透过镜子,我都能看见她的神态间流露出一丝焦虑。

      外面出了什么变故?

      尽管安妮对我的各种试探依旧充耳不闻。但她躬身离开的背影却透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而这股躁动感,在偷听她给侍女们训话时,我也感受到了。尽管安妮否认自己是”侍女长”,但无疑从她和这些年轻姑娘们一起被打包丢过来看管我时,年长又沉稳的她已经在无形中成为了侍女里的头领。

      她再三叮嘱侍女们专心眼前的工作,不要受到外界的干扰,那不是她们应该打听的事情。

      这时终于有姑娘忍不住出声抱怨,”安妮女士,我们到底还要忍耐多久才能离开这里?”

      安妮立刻训斥了她。

      “听着,女孩们。”安妮在走廊上提高声音,警告每个侍女,”我知道一座房子关不住你们这些年轻姑娘,你们总有跟外面接触的法子。但是别让我发现了!还有,记住最重要的一点,待在这座房子里,不仅是小姐,对你我,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有人不禁道:”这里也算安全吗?就在这一间屋子里,有一个随时会……”

      那人的话没有继续下去。只听见安妮冷下的声音命令其他人惩罚她。

      “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安妮高声说,“难道你们愿意承受随时可能被行刑队带走的风险吗?你希望半夜里就被拖去神官的拷问室吗?”

      “这座房子是为了小姐而启封的。我们所有人都是为了照顾小姐的起居,才被安排在此。离开这里,不过是普通的宫廷侍女,随时有被推出去的风险。”

      她后面还说了什么,但是声音又低下去,隔着门扉我听不清。听着动静训话估摸要结束了。我急忙回到软榻躺下,把摊开的书盖在小腹上,装作午睡正酣。

      安妮半推开门,窥见我还在午睡,放心地关上门。

      午后是人最容易困乏的时间。侍女们也会放松对我的看管。发现这一点后,我就开始了每天午睡的”习惯”。

      在夜间就寝时,侍女还会睡在外间守门。反倒是午睡时,一开始还安排人看守,时间一长,侍女们也松懈了。

      我又抱着书装睡了一会,等到确定外面没有动静了,才坐起身来。

      走廊上果然已经没有人了。我一连走过几个区域,一个人影都看不见。这个时间点她们应该回到仆人专用的休息室里去了。

      正当我想朝着大阶梯走去时,却听见从转角后方传来了别人的对话。我一惊,连忙躲到壁龛里,往外探头。

      那谈话声是从大阶梯方向传来的。仔细一听,对话人是一男一女。女人的声音还颇有些耳熟。

      我屏气凝神趴在壁龛里耐心听了一会,他们没有上楼来的迹象,没人发现我。

      于是我又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这回能看见在一楼大门口的三个身影了。其中两个当然是穿着铠甲的禁卫骑士,他们守在一楼的入口处。而第三个人,居然是个侍女。

      隔得有些远,我看不清三个人的长相,只有侍女的红罩裙格外扎眼。如果再往前走,我就有被发现的风险了。权衡了下,我还是蹲在原地靠着矮桌的遮掩,偷听他们的对话内容。

      那两个禁卫一言不发,总是侍女在说话。她关心两个人——主要是被她称为克里斯托弗的那位禁卫,还从背后拿出一个装满食物的提篮。

      当我听见那个克里斯托弗无奈地喊了一声”丽萨”后,便开始在脑中搜索这个侍女的长相。

      这就是被我吓跑的小侍女。是那个棕色卷发,脸庞带着红晕,像苹果一般的女孩。若是需要单独跟我相处,她脸上的血色就会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紧张得难以自持。

      而面对克里斯托弗时,她的态度显然不同了。

      丽萨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与欣喜,”克里斯托弗,你快看啊。我给你带来了些下午茶的点心来。这是新鲜李子做的派,还有填满馅料的馅饼,还有酒!”

      ”丽萨。”克里斯托弗无奈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收下。”

      ”为什么?”丽萨急急追问,”你可以和别人一起吃啊!”

      别人,也就是另一位守卫咳嗽一声,提醒她自己还存在。

      ”现在是我们执勤守备的时间。”克里斯托弗顿了一下,说,”你不要再从厨房拿东西了。这对你自己没有好处。快回到休息室去吧。一会小姐醒了会需要你,再不回去,安妮女士找不到你。”

      丽萨急忙为自己辩解, ”不,你不能误解我。这些食物我特意——”

      就在这时,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穿过厅堂。

      ”丽萨!你在做什么?”

      我往下面探头看去,竟是安妮女士正快步走过去。她板着脸,面色不善,目光在两个年轻男女之间来回逡巡。

      丽萨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喊着安妮女士。

      安妮没有搭理丽萨。她先是客气地对两个守卫道歉。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不懂事的年轻侍女打扰了他们的工作。

      丽萨被当成空气,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然而下一刻,令所有人惊讶的一幕就发生了——安妮刚直起腰,就高高地举起手掌,朝着丽萨的脸颊扇去。

      伴随着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丽萨的头都被打得偏到了另一边。

      这个突如其来的掌掴让每个人都愣住了。

      但安妮却显得格外镇定。她勒令丽萨把脸抬起来,这样那张半边迅速红肿的年轻脸庞便无处遁藏。

      此时的丽萨如何能忍受心上人的目光?可她又实在畏惧安妮,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听起来令人不忍。

      可安妮女士浑然听不见一般。

      她又客客气气地对两个年轻禁卫为打扰而致歉,随后勒令丽萨领拎起砸在地上的食物提篮,跟自己走。

      伴随着丽萨的抽泣声一路远去,一楼又恢复了平静。

      我无心再听两个禁卫的咋舌,在侍女们发现前,赶紧回到房间里躺下继续装午睡。这几日的见闻与思绪在脑内纠缠成一团乱线。

      对我的盯梢看守太严格,白天黑夜都有人把守大门。这地方又偏僻,没法递消息出去的话,根本无人接应。

      还有,到底把我软禁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对主使者有什么好处?亦或是在我昏迷期间出了什么变故,造成”我不出现在公众视野”才是最优解?

      想起下午偷听到安妮给其他侍女的训话,再联想起我初次醒来那天侍女们惊惧的异常表现,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有了一个猜想:难道我身上真的有什么潜伏的传染病?

      难道外面正蔓延着这种可怕的瘟疫,所以才会说待在外面随时会被感染,会被教会的人拖走处理,还不如在这栋屋子里看守我?

      长久无人与我交流,我竟然萌生了一丝想跟寄宿在身体里那个怪物对话的念头。从我醒来后,那个会在脑子里跟我对话的阴沉声音便消失了。仿佛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只有身上未消的瘀血、时不时作痛的关节,还有刚长出嫩肉的伤口告诉我,先前王宫圣堂发生的那一晚不是我突发癔症。

      只是每天醒来时,我都会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海水腥味,阴沉地提醒我,还有个什么怪物藏在我的身体里。

      所幸跟怪物对话的念头刚萌芽就被我及时掐灭。

      越想越乱,想着想着,我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待到我醒过来,竟已是黄昏日暮。有气无力的光线只弥留在窗台,而室内因为无人点灯而昏暗不明。

      我睡得脑袋昏沉,还有点头疼,扶着沙发爬起来。这不起身不要紧,一站起来,我差点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的余光瞥见昏暗的室内忽然有一道白影闪过,再一转身,什么都没有。

      再细细定睛一看,原来是旁边的墙壁内侧镶嵌着一面小镜子。平时这一侧的帷幔都垂下来,将镜子挡住了才看不见。近日侍女疏于整理,帷幔被旁边的家具勾住,露出了后方的小镜子。

      方才我瞥见的消瘦白影便是自己在镜子里一闪而逝的倒影。我自嘲难怪文艺作品里老是写女生穿白裙子深夜里看着渗人。

      我甫一安心,便走上去看了两眼。只见镜子里的自己。长发有些凌乱,面色憔悴,眉头紧锁,看起来像一抹幽魂。眼下黑眼圈深深不说,加之先前从高处摔落,种种擦伤、挫伤,导致身上好几处淤血不散。

      现在我这个形象拉出去可以直接演出恐怖片里被恶灵附身的怪异小女孩——等等?

      瞧着镜子里的倒影,我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我记得从醒来那天开始,那些侍女们就很害怕我会碰到她们吧?

      她们不是把我当做什么病原体一样,连碰触都很抗拒,恨不得全程戴着鹿皮手套吗?

      ……
      晚餐时,照例几个侍女来摆放餐具和菜肴。安妮女士还是板着脸,活像个刻板的女家庭教师般站在灯下监督她们的工作。

      这几日来,她在这栋官邸,在这些年轻女孩间的威信剧增。

      下午我窥见的那个丽萨,她全程刻意低着头,混在其他人里干活。如果不是我有心注意,都发现不了面颊微肿的她。

      在一口气上完全部的晚餐后,她们留下一个侍女在室内,全都退到了门外。

      我故意弄掉了银勺,在侍女将新的调羹递给我时,我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那侍女吓了一跳。

      她的表情不安,只是急于抽出手,却不料手却被死死抓住,怎么也甩不脱。我用的力气大到甚至指甲都嵌进了她的肉里。

      烛火闪烁不定下我的脸也淹没在阴影里,仿佛唇角带着诡异的微笑在盯视她。我朝她逼近,低声说:“你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一起用餐呢?”

      “不……”侍女脱口而出是拒绝,“规矩是你只能一个人进食……好痛,啊啊啊啊!”

      随着我一口咬住她的手臂,侍女脸上的不安转变为眼底的惊恐。她开始用力地挣扎,伴随着尖叫,却甩不脱我。

      而令她绝望的是,我更是整个人扑上来,像是攀爬的藤蔓似的缠上她的身躯。

      她在惊慌之下朝外面逃去,正好将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给我。我趁机跳扑向她的后背,整个人几乎是挂了上去。

      重量带来的冲撞之下,侍女整个朝前扑倒过去。她的裙摆不知勾住了哪里,仓促间连桌边座椅都被拽倒,砸在地面发出巨响。

      慌乱间,她胡乱挥舞的手臂,拽下了垂下的桌布。我们两个人在地上滚作一团,桌布连带满满一桌的餐具食物烛台都被扯落下来,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安妮女士带着其他人冲进来时,恰好就看见这么一幕——

      满地的杯盘狼藉,烛台栽倒在地。侍女趴在地上,惊骇欲绝,朝着门外伸长手。我半跪在她身后,长发凌乱披散在面前,张口死死咬住她高举起的手臂,活像是突然发狂的野兽。

      “我的女神啊!”安妮大惊失色,”快松开她!”

      其他跟在安妮身后来的女孩们纷纷惊叫起来,呼喊着快放开她们的同伴。可她们却无一人敢上前来,全都在门口畏缩不前。就连安妮都只是拦在所有女孩之前,脸色变换不定。

      她的目光死死黏在我的身上,好像想穿过乱发看透我的所思所想。其实她只需要做一个动作就能终止这个混乱的场面——那就是关上门。

      可是她没有。她的内心在经历什么挣扎,促使她难以做下决定。

      被我咬住手臂的侍女已经骇至瘫软,只剩下哀哀流泪。我甚至不需多施力就能压住她。而侍女们还跟无头苍蝇一样大呼小叫,无人行动。

      我突然来个就地发疯,可不是让她们在这干站着看戏的。

      见此情形,我干脆添一把柴火。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下,我松口放过身下已经吓傻了的侍女,带着嘴边的新鲜血痕,抬头看向门口这堆侍女。

      我的视线落在她们的脖颈上,一一逡巡,像是要把目光黏在她们皮肤下鲜活的血管上。目中突然精光爆射,宛如是饥渴许久的野兽看见肥美的羔羊。

      那目光太强烈了。侍女们不自在地捂住露在衣领外的脖颈,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害怕地往安妮身后躲藏。

      可安妮再如何勇敢,也只有一个人,如何挡得住所有人?

      我丢下软倒在地的侍女,站起来,一步步朝着门走去。

      我的嘴里不断发出低低的嗬声,一边走,一边朝前伸长手臂,似是要抓住不远处的猎物——那群小鸡崽似的躲在安妮身后的侍女们。

      再看地上的侍女,她因为惊惧交加,此刻瘫在地上没有动静,乍一看就像是死去了一般。其他人不明所以,心中的恐惧更是加深。

      安妮的威严已经震慑不住这个慌乱的场面了。

      就在这时,挤在安妮身后的侍女群里,突然有一个女孩转身朝着大门跑去,边跑边喊:“救命!快来人啊!”

      “小姐突然发病了!快来人帮帮我们!”

      “拜托了,克里斯托弗,快来救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既然不放我出门(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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