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染余殇》与林夕

2、上尊阡若

　　三千年后。
　　阡若随意慵懒的躺在普陀树的树干上，一袭蓝裙与这满园的普陀花相得益彰。她嘴角噙着笑，看似睡着了，实则一直清醒着。
　　这时，圣果从不远处飞来，语气幽怨的说：“你怎么又在这里睡大觉！若是叫天界那些神仙看见你这模样，他们膜拜你的心得碎了一地。”
　　阡若不甚在意道：“这一万年来四海升平，无甚大事发生，我这个上尊就是个摆设，不在这里睡大觉又能做什么呢？”
　　“你平时啊就得多下去走走，在众神面前露个脸，”说到这里，它突然意识到，“你似乎有一万年未曾出过三十六重天了吧？每天都有神仙在云禅宫外探头探脑，就想一睹上尊真容。你何不去下头走一走，满足一下他们的好奇心？”
　　“他们的好奇心为何要我来满足？再说了，金霄殿上不都一直挂有我的画像嘛。”说着，阡若站起身，旋即一个旋身，裙裾飘飘，落地无声。
　　阡若双手负于身后，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云禅宫。
　　圣果看着阡若的背影，回忆金霄殿中的画像，那个身材高大，五官狰狞想到这里，圣果倒吸一口凉气，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悻悻地跟着阡若进了云禅宫。
　　正在阡若百无聊赖之时，一道金光自外飞入，停在她眼前。
　　是拂风的传音术。
　　拂风是天帝独子，天界太子。
　　一万五千年前，天帝将阡若带回天界亲自教养，她便是在那时认识了拂风。两人一起长大，共同修炼。只是阡若性子清冷，对任何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面对拂风的殷勤讨好，她也只是视而不见。后来，阡若的盘古神力觉醒，入主三十六重天的云禅宫，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两人虽没见面，但拂风每隔一段时日便会用传音术给阡若写信，将六界一些有趣的事说与她听。而阡若却从未给他回过信。
　　阡若素手一挥，金光化作一封信在眼前铺陈开来。
　　阡若一目十行，无非又是些天界某某上神与某某上神联姻，某上仙苦修几万年终于飞升上神云云。
　　太过无趣。
　　阡若轻轻挥手，信笺化作一缕烟雾消散。
　　信笺刚散，又是一道蓝光飞入。
　　阡若看着这道蓝光，微挑眉，提起了些兴致。
　　蓝光是阡若的好友司命星君的传音术。
　　司命星君是阡若还住在九重天时结识的好友。阡若很是欣赏司命说话做事的风格，两人兴趣相投，便引为知己。那时，阡若除了修炼，其余时间便都赖在司命殿，翻看司命写的那些命格与话本，不过几百年时间，司命殿所有命格与话本都被阡若翻了个遍，于是她突发奇想，想下凡历个劫，让司命帮她写个跌宕起伏，惊天地泣鬼神的命格。两人一拍即合，马上行动。却在阡若元神离体，司命提笔写命格时发现，自己根本主宰不了阡若的命格，被阡若戏称她不够资格，让她委实自我怀疑了一阵。阡若上三十六重天之后，因司命只是上仙之身，根本进不得三十六重天，而阡若也从未下过三十六重天，两人便如此断了联系。是以今日突然收到司命的信，阡若很是意外。
　　阡若打开信，信上只寥寥数字：妖族兴战，人间危矣。
　　看完信，阡若脸上随意慵懒的表情顿消。一脸阴鸷，猛地挥手，信笺消散，然后瞬间消失在云禅宫。
　　司命殿。
　　阡若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让司命感到惊讶。她几步上前，没有任何寒暄赘言，径直道：“五天前，妖皇赤荒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偷偷潜入人间，在人间的幽灵谷用炼狱鼎将凡间亿万生灵困于鼎中，然后向天界宣战，直言让天帝退位让贤。若天界一日不降，那他便一日用一万生灵的性命祭旗，至今已有三万生灵惨遭屠戮。”司命看了眼阡若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她想要问什么，“众神也提出偷偷潜入幽灵谷，设法打开炼狱鼎，而陛下也赞同此法，遂派战神下凡，入幽灵谷。可谁知，”说到此处，司命满脸悲戚，“谁知这赤荒竟狡猾如斯，早已设好陷阱，将战神击杀。”
　　阡若脸沉如水，虽不发一言，但眼中酝酿着风暴，仿佛下一刻便能大开杀戒。
　　“你是知道的，这炼狱鼎乃是洪荒时期盘古天神打造开天斧所剩的边角料而制成，等常神仙奈它不何。而今日，陛下竟要亲自前往幽灵谷，毁了炼狱鼎。毁炼狱鼎，轻则修为尽失，重则神魂俱散。”
　　阡若秀眉紧蹙，“为何今日才告诉我？”语气中有明显的怒意。
　　“陛下说你的盘古神力觉醒不久，尚未稳定，不能让你淌这滩浑水。”
　　“胡闹！”阡若扔下这两个字便离开了。
　　幽灵谷是人间通往冥、鬼两界的必经之处，因此这里的阴气怨气极重，这也是妖皇将战场定于此处的原因。
　　此时，众妖在幽灵谷中结阵。妖皇赤荒被众妖簇拥在正中，半躺在一架鎏金的椅座上，右手撑着脑袋，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看向上方天界众神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瞧着天帝陛下这架势是不打算降了？你们天界这帮虚伪的神仙天天将六界苍生、仁义道德挂在嘴边，可若有一天苍生威胁到你们的地位，你们可还会为了他们牺牲？”赤荒将眼神从上面收回，看向自己左手上的一团黑色火焰，慢慢把玩着。
　　随着黑色火焰的跳动，妖兵前方黝黑色的炼狱鼎中传来阵阵哀嚎与尖叫，想来是里头的魂魄正在遭受着酷刑。
　　幽灵谷上方，天界天兵身着银白色铠甲，手握锋锐长矛，眼神正视前方，坚定而无畏。
　　天兵前方，天帝沧垣着赤金色铠甲，墨发高束，斜眉入鬓，眼神凛冽威严。他右手紧握着斩荒剑，剑身周身散发着幽幽寒光，叫人望之胆寒。
　　沧垣冷眼瞧着赤荒，不发一言。下一刻，他紧握斩荒剑的右手一震，剑指炼狱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向着炼狱鼎而去。
　　赤荒似是没料到沧垣如此动作，惊了一瞬，但旋即又恢复那轻蔑的表情，“愚蠢。”他吐出两个字，然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沧垣。
　　沧垣孤注一掷，决定拼尽所有修为毁了炼狱鼎。可就在斩荒剑逼近炼狱鼎几米开外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止了斩荒剑继续向前的趋势。凌厉的剑气与霸道的力量相互冲击，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流逼得所有人不由退后几步。很快，那股力量便处于上风，将沧垣逼得直直后退了几大步。沧垣自知硬扛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打算收力撤退，可在他收力那一瞬间，他却发现那股力量竟在一点点蚕食他的灵力，让他撤退不得。
　　众神见状大惊：“陛下！”然后他们欲冲上前去。
　　沧垣大喝一声：“别过来！莫要增加无谓的伤亡。”
　　赤荒好笑的看着这一幕，在一旁幸灾乐祸：“真是愚不可及。你还是早早地将六界之主的位子让给我吧。”
　　闻言，众神猛地瞪向赤荒，双眼充血，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就在众妖看好戏，众神干着急的时候，突然一道淡紫色的光芒势如破竹般的冲过来，逼退了那股力量，将沧垣救了下来。
　　紫光来势汹汹，力量之大，逼得场所有人都倒退几步。而那些修为较低的，更是被弹出去了数十米远。
　　沧垣踉跄几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单膝跪下，右手撑着斩荒剑才能堪堪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回想起方才那股淡紫色光芒，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果然在前方看见了那个一袭蓝裙的女子。
　　阡若一袭蓝裙飘飘，三千青丝无风自动。单薄纤弱的身体往那一站，虽无任何举动，却让所有人感到了她的气场，一股无形的威压迎面扑来。她表情淡淡，眼神平静无波，轻轻地将赤荒一瞥，竟让赤荒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赤荒慌忙的将视线从阡若那里收回，看了一眼自己一片狼狈的妖兵，回想起方才那道紫光，强压下去心头的恐惧，再抬头时已恢复了方才的轻蔑。
　　“天界是没人了吗，堂堂天帝陛下竟需一个黄毛丫头来救，就这么点本事如何担得起六界之主？”
　　天界一片静默，无人搭话，让赤荒很是尴尬。
　　就在这时，稍年长些的一位上神看着阡若，突然兴奋的叫了声：“是上尊！那个女子是上尊！”
　　这句话如一个响雷在所有人之中炸开，议论声如潮汐般奔涌不绝。
　　“这就是上尊？”
　　“传闻中盘古天神的后裔竟是一个女子？”
　　“错不了的，几万年前落尧山山门异动时我就在现场，盘古天神后裔确是个女子。”
　　“不错，当年我曾有幸在陛下的金霄殿见过上尊，就上尊那绝色之貌，叫人一眼难忘。”
　　众妖在得知阡若的身份后，又联想到方才那强大的灵力，已经开始怯战了。
　　“竟真的有盘古天神的后裔存在，传闻竟是真的？”
　　“是啊，当初只是听闻盘古天神的后裔降生，可除了那日山门处的异象，也并无其他特别的了。”
　　“不止如此，我们也从未见过这位上尊的真容啊，当时还以为是天界为了威慑其余五界而杜撰的呢。”
　　“这可如何是好，当初第一位妖皇便是被斩于盘古天神剑下，如今······”
　　赤荒看着己方涣散的军心，烦闷不已，“慌什么慌什么！”他怒道。
　　赤荒发怒，众妖停止议论，乖乖的闭了嘴。
　　“不就是盘古的后裔吗，有什么可怕的。终究也不是盘古。”赤荒冷哼。
　　阡若闻言挑眉，似笑非笑道：“哦？那这么说若是盘古天神在此处你便怕了？”阡若反问，“也是，数十万年前你们妖族之主便是被天神斩于剑下，死的可惨了。”阡若啧啧两声。
　　“你！”赤荒被阡若的冷嘲热讽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用力地一挥袖子，冷哼道：“伶牙俐齿。我倒要看看你的伶牙俐齿可否破了这僵局。”
　　阡若不再和赤荒打唇舌战，转而去看炼狱鼎。她凝眉想了一瞬，旋即将左手负于身后，右手自丹田处而起，慢慢聚拢灵力于掌心，然后一掌挥出，淡紫色的灵力气势汹汹的冲向炼狱鼎。炼狱鼎应声而碎。鼎中的灵魂被护于一个紫色的光圈内，在炼狱鼎被毁后光圈散去，灵魂各归其位。
　　这个过程不过片刻时间，所有人仿佛被雷劈中了，被惊得目瞪口呆，直愣愣的盯着方才还有着炼狱鼎，而现在空空如也的地方。
　　良久，众神中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回过神来，先是轻声的说了句“上尊威武”，旋即将充满了火热崇拜与敬佩的眼神投向阡若，振臂一呼：“上尊威武！”
　　众神被这一呼呼的回过神来，也都陆续的喊着：“上尊威武！”呼喊声此起彼伏，直冲九霄，震耳欲聋。
　　与众神的兴奋激动截然相反，众妖一片死气沉沉，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变黑，由黑又变白，似变脸般，有趣的紧。
　　此时的赤荒已全然没了方才的嚣张与不屑，一张脸煞白，眼中充满了恐惧。他突然向着阡若跪了下来，嘴唇颤抖着道：“上尊饶命，上尊饶命啊！”
　　看着自家主子如此，众妖也有样学样，通通跪了下来，高呼“上尊饶命”。
　　阡若捏了个诀，召出捆妖索将赤荒捆住。
　　天界众神根据其修为等级的不同，所修出的捆妖索能捆住的妖的等级也不尽相同。而阡若此等灵力的神所修出的捆妖索自是能捆住妖皇的。
　　“本尊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你们自己善后吧。本尊乏了，便先走一步。”说完便化作一道紫光飞往三十六重天。
　　拂风方才一直在天帝身边，阡若离开后，他回想方才的情形，想了想，将天帝交给药王后便随阡若而去了。
　　拂风一直随阡若到了九重天，在九重天的一处小路上发现了阡若晕倒在地上。拂风大惊，几步上前抱起阡若，探了探她的元神，发现她的灵力溃散的厉害，竟有灵力尽散的迹象。拂风想起方才阡若负于身后的左手，当时众神都看着阡若向着炼狱鼎挥出的那一掌，只有他注意到了她的左手。她的左手紧紧握着，似在竭力忍耐着什么。而当阡若将善后事宜交给众神时，他就更奇怪了，阡若并非这种事情只做一半便将剩下的事交给别人处理的性子，于是他便跟了上来，没想到竟发现阡若晕倒在此处，并且身体虚弱至极。
　　拂风当机立断，抱起阡若便飞往三十六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