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故事》秦家老大

11、海边

　　这件事足足让我尴尬了一周。
　　再次见面的时候，就是部门的散伙饭了。
　　仍旧是开始时的那帮人，只是没有副主席，部长的嘴角还有一点淤青，但看着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闷头给自己灌了很多酒。
　　“还是多亏了学长给我出的招儿，让我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成功追到了我的女神，”男生憨憨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举起酒杯：“我敬学长！”
　　部长笑了笑，干了。
　　当晚结束时已经十一点了，部长喝得浑身酒气，但眼神却很清明，一块儿回学校的时候还记得招呼男生先把女生送到宿舍楼下。
　　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到如今的冷冷清清。
　　一年的体育部的生活，终究还是就这么结束了。
　　……
　　之后是递交申请表，答辩，面试……等一系列流程。
　　我成功留在体育部，接过了担子，成了副部长。
　　和之前预想的一样，副主席成功升为主席，体育部的部长仍是我们部长。
　　副主席，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主席了。名单出来的第一天，他组织主席团成员以及所有的部长副部长，去海景房进行团建，主要还是为了让大家相互认识并增进一下感情，免得之后工作开展的时候都不知道谁是谁。
　　当天大家兴致都很高，玩玩闹闹的就到了晚上。
　　主席和部长却一直没有任何交流，即使都坐着也会隔着很远的距离。
　　晚上大家仍兴致勃勃地玩“狼人杀”，我不会玩就没参与，溜到阳台上想去透透风。
　　才刚迈进了一只脚，我突然看到主席也在，一下子就止住了。
　　主席回头看见了我，就把烟掐了，招呼我过去。
　　晚上的海风是湿湿咸咸的味道，还带着点特有的腥味。许是灯光的原因，他周遭的气质仿佛突然柔和下来，和我聊学习情况，以及之前我们对彼此的印象。
　　我贫乏的词语库中只能找到一个词来勉强形容这时的他——
　　“慈祥”。
　　我偶然间回头，看到部长还坐在那儿和众人玩着，眼神却时不时地往这边瞟。
　　我把话题往部长身上引，问他：“学长，听说以前部长他也是体育部的部员，还是你带的……”感受到他眼神的变化，我把话头抛给他：“那时，他肯定做的比我好吧？”
　　他闷声笑了，笑得都咳起来：“他可比不上你。那时他很气人，我说他两句他能回我十句，总和我对着干。”
　　“啊，部长还有这样的时候呢……”我笑笑，应和着。
　　“嗯，别看他平常一副挺可靠的样儿，实际上就一小屁孩儿。”主席手指在大理石台上轻轻点了点，边笑边摇头：“他那个时候直愣愣的，一点心思都藏不住……你比他机灵太多。”
　　他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敛了神色，止住了话头。
　　我再三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觉得萧成学长挺能藏的，毕竟他喜欢一个人喜欢了两年都没表露……也可能是因为喜欢了这个人才变成这样的。”
　　主席没说话。
　　气氛略微有些凝固。
　　正在这个时候，部长进来了，示意我先出去。
　　我回到了人群中，时刻注意着那边，免得有人过去打扰。
　　他们两个人聊了什么隔得太远我没听清，只是偶然模糊地听到主席压抑的声音：“萧成你特么别逼我行不行。”
　　“我什么时候逼过你？”我从来没听过部长这样的声音，苦涩里带着一点无奈：“多少次了，你因为我和其他人的暧昧而生气，我都想着要不要做得更过火一点来让你大发雷霆，来逼你承认你对我的心思……可是我不敢啊，我担心自己真的做过了一点点，超过了你忍耐的极限，你就心灰意冷了。那我该怎么办呢？”
　　像一个刚刚上了赌桌的菜鸟，一遍遍计算着自己的砝码和赢率，投的太少担心没有回报，投的太多担心赔得倾家荡产。
　　“于是我每次都对自己说，算了吧算了吧，慢慢来，别逼他。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
　　“可是学长，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天，究竟是什么时候呢？我只亲了一下你的脸，你就躲了我两个多月……我近一步你退十步，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让你彻底接受我呢？”
　　“你还说我逼你，明明就是你在逼我啊……”
　　我想起当时有人在群里问部长“怎么追求一个人”的时候，部长很轻松地就给出了方案。
　　怎么可能是一下子想出来的呢？他一定曾经想过很多方法来追求他心里的那个人，但是也只敢在内心想想，实际上一个方案也不敢实施。
　　“萧成，你想过我们之后会面对什么吗？”主席看向远方的海浪，终于开了口：“我们这个学校不说数一数二，但在全国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连‘男女平等’这样提了这么多年、写进宪法中的观念，还有一些教授、老师嘴上说着认同，但话里话外都是对女同学的蔑视和不尊重……男女平等尚且如此，更别说像我们这样的，他们会接受吗？会不会也是嘴上说着一套，然后回过头就把你的资格取消让给别人呢？”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如果真的出事那是我活该，我认了……可是你不一样啊萧成，”主席回过头来，看着他，勉强笑了笑：“你高中时还有过女朋友，你完全可以不冒这个险。你会走出去，走得更高，会接触更好的、素质更高的人，他们会尊重你的不一样，到时候无论和什么人在一起，你尽可以按照你喜欢的方式生活……可是现在，不行。”
　　“可是我只想和你……”
　　“别说了萧成，别说，”主席抓住了他的肩膀，堪堪站稳：“如果你真的还想，那我们都努力爬得更高，等能支撑得起，到时候，我们再谈这件事行吗？”
　　部长想伸手去扶他。他却触电似的把手收回去了。
　　部长苦笑：“任东南，你想了这么多，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我或者你，喜欢上了别人，或者是发现了更好的人，到时候该怎么办？”
　　“那……就算我们……没有缘分吧。”他一字一句，说得艰难。
　　部长没再说话。
　　两个人站在阳台上，朝外面看去，始终隔了一米的距离。
　　海上没有月亮，一片灰蒙蒙的。
　　良久，不知是谁问了一句，似在自言自语：“彼此喜欢然后在一起，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为什么我们……这么难啊……”
　　没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巨大的浪花，被疯狂的海风席卷，狠狠地拍打在岸边的岩石上，然后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