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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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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低等且奇怪,与常见的动植物截然不同的生物,人们自远古以来饱含敬畏地统称它们为:
“虫”。
章零
金属的碰撞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崔始源打开别墅的门时感觉冷风从没有防备完全的脖子里钻了进去。他打了个寒颤,显然郊区的环境安静得过了分,甚至有些令人不安。
钥匙转了一圈就开了门,崔始源奇怪地看着门锁,早上临走前明明锁起来的……然后他想起了别墅的主人,也就是房东先生曾说过这两天会有新的住户搬进来,他耸耸肩,觉得自己敏感过头了。
别墅位于远离市中心的郊外,没有城市的喧闹和灯火,像是欧洲国家般几乎隔个几百米才会有栋房子。照理说,崔始源是买不起这种高档而豪华的建筑,但他本能地讨厌着所有喧哗的地方,几经周折才找到出租别墅的房东,与其说是出租,不如说是别墅主人为了找人帮忙照看房子罢了。这样一来,定的价格就相当低廉,而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这么好的条件竟然只有崔始源一人前来租房。
别墅有三层,一楼客厅,二楼和三楼分别是卧室,这对独居的人来说有些浪费,不过有了室友就再合适不过。
崔始源厌恶人群的嘲杂的同时也惧怕万籁俱寂,真是矛盾。
这个室友真是神赐的礼物。
崔始源勾起嘴角,想着该怎么自我介绍边打开灯,整洁的客厅像是没有任何人踏足过。
看来是个很有礼貌的家伙,崔始源更感到满意,脱下大衣随意地扔在沙发上,整个人倒了下去,深呼吸地放松身体,转动僵硬的脖颈,随后发现了茶几上被烟灰缸压住的白纸。
那是一封短信,字迹的主人像是个社会精英。
崔始源先生:
您好!
考虑再三,我认为还是必须告知您一下。我的朋友,也就是您的合租人,鉴于身体因素而不得不在安静的地方静养,是绝对安静的环境下。为方便起见,他住在您的楼上,请尽可能地不要打扰他,即使是一周不下楼也不用担心,这里的一切设备都很齐全,我会在您外出时来照顾他,避免影响您的生活。
另外,若是我的朋友发生任何不适或意外,希望您尽快地联系我,我的手机号码是***********。我将不尽感激。
最后,愿主永远保佑您幸福安康。
赵奎贤
看完信,崔始源挑起眉,这封信无疑引起了他对新室友的好奇,自己的计划是泡汤了,也多了负担,可谁叫他是绅士,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对于别人的请求总得尽己所能去完成,虽然那个叫赵奎贤的语气一点也没有请求的意思,反而带着高位者命令的姿态。
新室友是需要静养的病人,那就不方便去打扰,虽然很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罢,就当自己还是独居,并且对方看来也不是会烦扰到自己,那他的生活和以前一样,没什么不同。
一切回到最初,这个深冬的夜晚除了寒意和些许遗憾,没给崔始源留下任何东西。
章一
冬天在忙碌的工作中很快地溜了过去,崔始源有时候都快忘了自己的楼上还有一个室友,偶尔高兴起来会屏息倾听楼上的动静,但往往换来的都是一片寂静。
他都不下床吗?或者脚上长着肉垫?进行各种匪夷所思地猜测,崔始源在无聊生活找到消遣时,也对那未曾谋面的室友越发好奇。
他甚至怀疑过楼上的那位是不是死了,要不怎么可能有人做到在同一个环境下生活却始终不出现在人前的,幸好每天多出的生活垃圾让他感到屋子里还是有活人的,至少不是一具死了很多天也没人发现的腐烂尸首。
想到这儿,崔始源自己都觉得慌得很,脑中浮现的画面可以让他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以至于真的见到传说中的室友,崔始源觉得眼前的人未免太过美好了,尤其是在某些画面的对比下。
周末阳光灿烂的午后,崔始源倚在颇具童话色彩的白色阳台上享受悠闲和日光,心中第不知道多少次感谢主的恩赐,抬头闭起眼迎接光明的普照。
忽然有种被人盯住的不适感,睁开眼,向头顶望去。
逆光的背景下,对方黝黑的不参杂一丝混沌的明眸毫不遮掩地盯着他,很久很久。
崔始源愣愣地回望,即使太阳照射不到对方的脸庞,他却能感觉到阴影下是一张很干净精致的脸。他压根没看清,只是本能地这样认为着,然后才发现,对方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站在栏杆旁,身体三分之二的部分都冲在外面,腾空着随时要掉下来的感觉,脑袋还继续往下探。
他当自己是长颈鹿吗?
崔始源不经好笑,想提醒他要当心些,却意外地发现这么长时间对方仍保持着优越的平衡感,并且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挑起眉,吞下警告,暗自佩服起对方,印象中只有舞蹈家才会有如此出众的平衡性。
他好像是在看我。
很得意地这样想着,崔始源露出酒窝,他对自己的这副皮囊还是很满意的,而由于时间关系,太阳在别墅的另一侧,对方的五官只是朦胧地隐藏在黑发长长的影子中,看不真切,只知道脸着实是小巧,鼻子也十分挺拔,应该是充满立体感的脸部。
你好。
对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属于本国人的口音,小小的含糊着,像是柔软的棉花糖。
啊,你好。
崔始源使自己的笑容更大些,看来室友是个很可爱的外国人。他向上伸出手,希望能和对方握个手。
意外的是,对方根本没有回握的意图,只是像刚刚一样一动不动地盯住他。崔始源只好悻悻地收回手,在衣服上局促地擦拭了两下,又试图和他交谈。
我叫崔始源,你呢?
楼上的室友偏过头,仿佛在努力倾听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合闭嘴唇。
他在说什么?崔始源疑惑地抬着头,长时间这样让他的脖子僵硬得带着疼痛,他努力回想对方的唇形,因为声音太轻亦或者本就没有声音,他只能猜测。
他似乎说,春天到了。
是的,春天到了,冬日的积雪早就散去,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河流又潺潺流动起来,风带起新生的嫩芽,缓缓飘动。
这意味着一年中严酷的寒冬已经过去,崔始源喜欢生机勃勃的初春。
那么,你的名字呢?
荡在外面的人忽然收回身,瞥了眼崔始源便退回房间,毫无征兆。
惊讶的崔始源喂喂地喊了两声,换来一声大力地关门声。缩回脖子,莫名地摸着后脑勺,自己有做错什么吗?
对方临走前丢下两个不甚清晰的字,好吵。
你好。
春天到了。
好吵。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韩庚对崔始源说的所有的内容。
这让崔始源感到莫名而挫败,更让神秘的室友更加带着神秘色彩。
章二
第一次的相见算不上愉快,崔始源在心里为室友打上了奇怪的标签。奇怪的行为,奇怪的话语,却留下深深的痕迹。
第二次见面同样是在阳台,事实上他心中总有个疙瘩在,所以有事没事就往阳台跑,其实不过是为了再见一面所谓的室友,尽管对方异常冷淡。
这次他没有向下探出头,只是平视着远方,可究竟在看什么,崔始源顺着他的目光只有一片翠绿。
嗨,又见面了。
很镇定地打着招呼,崔始源又扬起标志性的笑容。
他没有看到,一直很迷茫地望向远方,崔始源在楼下背靠着栏杆向上张望,只有一个弧度华丽的下巴,很瘦,但还有点肉肉的,崔始源想他笑起来也许有怪怪的双下巴。
一直很期盼着对方可以低下头,今天可以仔细看看隐藏的脸,在崔始源累得快要掉下去的时候室友终于有了动作。
只是伸长脖子仰望着,轻轻地吐出疑惑。
那边有什么?
那边什么都没有,崔始源愤愤地想,我都待了这么久,你向下看就会发现一个大帅哥!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崔始源挺佩服自己脾气怎么那么好,被无视了这么久还那么好气地说话。
最终的结果对方只是转身回房,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太过分了。
有些委屈地说着,崔始源也不过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乖乖回了卧室,因为一个人很寂寞,所以就算有个倾听的对象也好,即使对方不说话,或者他压根就没听到。
夏至那天崔始源带着一身的汗回家,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打开空调再好好洗个澡,而是,有些神经质地冲到了阳台仰头张望。
他在看他的室友有没有出来,因为有时对方会不定期地出现在那里,只有那里可以见到行事作风颇为神秘的人。
偶尔会很好运地见到,但没次能正式地认识,甚至是看清楚脸都成了一种企盼,他们的交流似乎只限于第一次的一句,你好。
其实真的要见很简单,崔始源只要绅士地上楼敲门,找个随便乱七八糟的借口就能得逞,但真是绅士,也不会做这种唐突的事,毕竟他答应了别人不会随便打扰。
虽然那家伙是强制性地命令,他可以不必理会。
怎么说呢,崔始源还是有些恪守得过于严谨了,他要做个绅士,他要给人留下完美的初印象,主这样从小教导他。
放屁。
崔始源真想冲过去踢开门抓住那小子的衣领把他举起来,然后前后左右地摇晃再在阳光下仔细观察那张脸,啊啊啊,真是太想这么做了,想想就很爽。
可是下一秒却打翻这不切实际的幻想,终究大家还是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搞僵了就不好了,毕竟机会有的是,不急。
不急才怪!
今天又没看到人影,颓废地跑回开着冷气的房间,下次,一定要看到,就是不知道下次是不是真是下次,就像明天永远是明天。
从浴室出来真是神清气爽,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崔始源很臭美地对着镜子亮白牙,满意地点点头。
突然有人敲响了房门,把自恋的人吓了一跳。
一开门,是个大汗淋漓的陌生人,头发湿得粘成一块一块,气都踹不匀,身上带着股热气,眼神却很阴冷的样子。
有没有见到韩庚?
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切入主题。
韩庚?我不认识。
崔始源摇摇头,纳闷这家伙怎么进了自家房子的。
就是住在三楼的房客。
啊,一下子就从迷茫状回过了深,原来他叫韩庚啊……
我刚回来,不知道。怎么了?
陌生人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崔始源可以发誓他看到那人的眼睛又黑了一分。
他不见了,我下午来的时候就不在屋子里,我找遍了周围所有的地方。我想也许你知道。
崔始源心里有些恨恨的,他从室友搬进来就没说过超过一只手的话,我哪儿神通广大到那个地步,可说的话却是另个意思。
那我和你一起找。
他脑中忽然想起了那封社会精英写的信,和面前的人形象倒挺符。
你是赵奎贤?
是。
一个字,赵奎贤懒得再多说些,回头就冲出大门,崔始源跟在后头,心想,看来真是很在意韩庚,而且真像写的一样从来没影响过自己的生活。只是这次,例外,因为韩庚。他之所以跟着找,一方面是曾经答应过要照看好人的,结果失信,一方面,室友竟然会踏出三楼,也许这次是窥视到庐山真面目的好时机。
想到这点,失信的愧疚感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突然很期待这次的会面,说过下次一定会见到的,幸运之神还是很眷顾神的孩子的。
LUCKY!
章三
那边有什么?
在找了近一个小时而依旧一无所获之时,崔始源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然后忆起了韩庚说这话时执着的目光。
于是他向那边遥望,问了赵奎贤同样的问题。
喂,那边有什么?
我只知道那边没有我想要的。
可那边有韩庚想要的。
赵奎贤冷冷地扫了过来,吓得崔始源接连后退,连连摆手。
朋友,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还不快走。
委屈的崔始源只要跟着赵奎贤跑,心想我招谁惹谁了,被你们两个这么折腾。
参加校短跑竞赛时都没这么努力过,到达时崔始源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瘫下去,赵奎贤火急火燎地开始叫着。
哥,哥!
拍了拍脸,崔始源直起背,面对四周陌生的环境感到纳闷,这条路远离车道,他从没注意过,四处是错落有致的植树,脚下的草木长得很肥沃,仔细聆听还有不知名的虫鸣声,俨然是个夏日的盛会,几步外人工开凿的小溪哗哗地泛着水花,落日的余晖衬得水面荧荧生辉。
如果没有赵奎贤煞风景的嘶哑声,崔始源会很享受这份景致,城市的生活总没有山林自然来得怡人自得。
哥!韩庚哥!
像是回应似的,近处的树上传来沙沙声,同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那棵树很高,树干也粗壮得像个300磅的壮汉的身腰,看上去很有些历史,也许这就是人们在迁移到一个新的地域而所种下的初树,因为它远比其他的树木来得魁梧。
一阵烦乱的躁动声后忽然安静下来,两人屏息期待着什么,茂密的树枝中突然钻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奎贤?
那薄薄的嘴唇轻轻吐出话语,让两人立时一怔。
哥,你怎么来这儿了?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韩庚才发现自己带着鸭舌帽,注意到一旁的崔始源,更是把帽子压低,轻松地从不算高的树枝上跳下,身形矫健,干净利落。
我觉得闷,出来走走。
他拍了拍身上的树叶,用像是撒娇的语气道歉。
对不起,我忘记时间了。在屋子里待得快发霉了,也应该出来走动走动。
赵奎贤阴郁多时的眉目现在才舒展开来,有些佯装不满地抱怨着。
哥,下次不要乱跑了,我很担心。今天觉得怎么样?
明明很简单的问句,韩庚却不立刻回答,反而盯着赵奎贤看了很久,才噗哧笑出声。
好啦,怎么像个大妈一样。还是老样子罢了。
也不想想谁会像我这么照顾你,回去吧,很累了。
嗯。
韩庚顺从地握着赵奎贤伸出的手,那一幕无比自然得让崔始源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眼看两人越走越远,才快步跟上。
赵奎贤在别墅住了一夜,早晨临行前和崔始源淡淡地道了声谢便离开。
真是冷淡的人,和昨日慌张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是高兴了,可本少爷却不爽。
崔始源随手拿本书盖在自己脸上,不仅自己被无视,连目的都没达成。
也就是说,他仍是不知道韩庚长得如何,只依稀瞥见了尖细的下颚和薄而淡的唇。
他忽然坐起身,书被啪嗒一下子摔在地上,他无暇去捡,从旁边抽了张白纸开始认真地画起来。
一张,两张。
白纸落满地板,上面是轻描淡写的铅笔线条。
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唇,有下巴,独独没有完整的五官。
因为崔始源没见过,所以画不出,即使凑在一起也感觉怪异得很。
画笔停下的时候钟声已过午后四点,看着满地白色,崔始源猛然回神。
嘿,你在做什么?这个样子,像个偷窥狂。
狠狠地摔笔,易断的铅芯从深处断裂,弹了出去,崔始源愣愣地望了好一会儿,才认命地收拾起满目疮痍,最后竟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怎么说都是自己的辛勤劳动的成果。
这样说着,把画纸锁进了抽屉。
还是很想见他,非常想见。
那个叫韩庚的,声音像糖果,个子高挑匀称,从来看不见相貌的,室友。
后来崔始源那个带锁的抽屉渐渐得被塞满画纸,角度各异的五官,却从来不拼凑在一起。
他自我安慰地想,这样下去可以得个现代抽象艺术大师的称号什么的,这些从来无法嫁接到同一幅作品的画作,带着莫名的偏执和遗憾。
转眼间金色的秋天悄无声息地改变了环境的色调,走在回家的路上总有厚厚的落叶在脚下吱吱作响,倒是很舒服的声音,脚感也意外地好。
进门前崔始源在远处看了看三楼的阳台,窗门紧闭,室友似乎从夏末开始就越来越少地离开房间。连带画作也越发少起来,他也实在不知道,只是五官而已,从不同角度竟能不厌其烦地画出那么多来。
为什么要画,不停地画。
崔始源不知道,只知道他应该画下来,强迫自己那样去做,也许这是一种病,应该去看看医生。
他打开门,停了下来,耸动鼻子,好香的味道。
循着气味来到客厅,看到的竟然是……
韩庚?!
嗨嗨,谁能告诉他那个依旧带着鸭舌帽却端着盆色彩鲜艳的菜的家伙是韩庚吗?
他有些不敢置信,不知道酒窝已大大地挂在脸上,肚子更是接连叫了好几声。
韩庚似乎没注意到来人,专心地放置餐桌,直到满意了才拍拍手直起腰,看到站在餐厅外的崔始源。
你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崔始源竟觉得有说不出的千头万绪,混乱地在脑中冲撞着,最终只徒留两个字,你好。这是隔了一个冬季,一个春天和一个秋收的问候。
忽然发现,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然而从始至今的交流,只是这短短的。
你好。
却是最朴实无华的对话。
章四
啊,对不起,我……
韩庚略带局促地说,对方的毫无回应让他颇为尴尬,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我只是想,想谢谢你,那天和奎贤一起来找我。
什么?哦,那没什么。
崔始源后知后觉地答道,指着满桌的佳肴询问。
这是给我的吗?
嗯。
韩庚点头,等着崔始源就座,才在对面的座位坐下,埋头扒起饭。
崔始源也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肚子确实饿得慌,吃了三分饱才减缓夹菜的速度。
对了韩庚,你为什么要跑那里去。
崔始源喝了口汤,感觉很好味,对方迟迟没有回答。
韩庚?
他又叫了一遍,对方仍埋头在饭碗里。
又来了,崔始源不满地皱起眉,怎么每回都是自己在唱独角戏,人家高兴了应你两声,不高兴了直接忽略。
不可否认,他心里还是有些被小小地伤害了,连带美味的菜肴也索然无味。
那个,不好吃吗?
韩庚看见崔始源不再吃饭,小声地询问,那模样真感觉像是被人欺负了般。
不,很好吃。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对不起,我刚刚没听到。
没听到?崔始源自认为自己的声音并不像蚊子一样小,但看着他的表情却生不起气来。
为什么要到那里去?
这回韩庚很认真地看着崔始源,慢慢地才回道。
我听到那里有很多声音,所以想去看看。
很多声音?
是的,很多。
这对话未免太诡异了些,崔始源闭口不再谈,迅速地吃完饭。在郊区的别墅区远离城市,公路上鲜少会出现车辆,周围是被绿色包围的树林,就算夏天的虫子齐叫也不会吵到哪里去。那么怎么会有,很多声音?
韩庚见到崔始源用餐完毕,急忙起身整理,手被忽然握住。
我们还没正式认识过,我叫崔始源。
崔,始源?你好,我叫韩庚。
笑得很愉悦,回握了手,韩庚露出了双下巴,显得十分可爱。
挑起眉,这倒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手上的触感明明都是骨头,那么双下巴是天生的?崔始源伸出手,想去摘下那碍眼的鸭舌帽。
啊!
要揭开的一刹那被反应迅速的韩庚挡下,捂着帽子转身逃开。
僵在半空的手迟迟没有放下,对不起只脱口半句,对方已然离开视线。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对不起。
不过他应该听不到。
崔始源有些沮丧,有些懊恼,好好的一次会面,怎么就被自己弄成这样。
还有,为什么要躲呢?
隐藏在底下的真实的你,究竟是怎样的?
都市的夜带着末日的狂欢氛围,混沌的夜空中飘落点点雪花,崔始源在座位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出办公室,对依旧埋首的职员们微笑。
大家辛苦了,明天圣诞,今天就到这儿吧。
瞬间爆发出的欢呼声掩盖了崔始源那句后天回来要准时工作的嘱咐,手下带着坏笑对他说。
经理,大家一致决定今天到你那儿狂欢,听说经理的别墅很大很豪华,我们早就想见识了。
诶?可是……
没什么可是啦,看在我们平时那么劳心劳力的份上,就这样决定了!
不愿扫大家的兴,崔始源只好妥协,一行人轰轰烈烈地扫荡了超市后向别墅进发,崔始源头痛地看着一群家伙像在撒酒疯似的,心情却很好,天知道自从上次和韩庚不欢而散,他到现在都没打起精神,后者甚至再没出现过,就像最初那样。
哇,老大,真够气派的。
一群没点身为客人的自觉的家伙们一进屋就闹腾开,空气中夹杂着香槟,红酒的酒香,吵吵闹闹的像是过年。
半夜,喝醉的开始说胡话,没醉的开始拼酒,崔始源无力地看着丑态百出的众人,苦笑。
吵死了。
软糯的异国音调带着浓厚的厌烦,崔始源猛地看向楼梯口不知何时出现的室友,对方的大半个身子都隐蔽在黑暗中,显得摇摇欲坠。
吵死了。
他又说了一遍,仿佛是强调,声音也提高了一档。
崔始源尴尬地不知所措。
同事见到有些不对劲的上司过来询问,被站在楼梯口的黑影吓了一跳。
什么啊,头儿你家还有人?怎么不一起过来呢。喂喂,一起来喝一杯吧!
那人说着要去拉韩庚,被大声地吼在原地。
我说吵死了你们没听到吗?
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突然喷发,态度强硬得几乎分辨不出其中的感情色彩。
大口喘着粗气,韩庚蹲下身,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嘴里不住地叨念着。
不要再叫了,不要再响了,好吵,好吵!
隐隐地带着哭音。
崔始源觉得不对劲,拍拍被吓呆的同事。
你们先走吧,我的室友不喜欢人多。今天是我不好,下次请客。
不不,是我们打扰了。那,再见了经理。
同事匆匆越过崔始源,向在客厅里疑惑着发生什么的众人解释,末了都带着尴尬和抱歉的神情打着招呼走人。
强撑起笑脸送走人,崔始源快步回到楼梯口,空荡荡的台阶昭示着韩庚已经离开。
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这样想着,崔始源冲上三楼,打开了自己从未踏足过的房间。
和二楼几乎无二的布置,崔始源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走到床边缩成一团的黑影前,小心翼翼地叫道。
韩庚?
章五
韩庚,你怎么了?
崔始源蹲下身,看着眼前把自己蜷缩成球形的人,抬起的手迟迟没有安抚到对方的背上。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
韩庚,你,听得见我吗?
强硬地把韩庚的头扳上自己,对方的眼中略过一丝诧异,随即狠狠拍开了他的手。
刚刚的事我很抱歉,心情不太好。我不想被打扰,请你离开。
你这家伙!
讨厌死了这语气,讨厌死了这消极的态度,崔始源一把拉起韩庚,混乱中帽子被撩起,滚了几圈软软地趴在地上。
忽然瞪大了眼睛,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崔始源松开了挣扎的韩庚,接连退后,猛地打开了灯。
刺目的亮光照进眼中带来一阵剧痛,韩庚挡住眼睛,等慢慢适应了之后再睁开,恰巧听见崔始源夺门而出的凌乱脚步声。
呀,害怕了吗?
怎么会不怕呢,连我都害怕这样的自己。
他看向身侧的全身镜,俊秀精致的脸带着丝病容,本该平滑的额头上,生生多出了四只角,上方的两只偏大,下方的两只略小些,和皮肤连在一起的隆起,令人生畏。
伸手捂住耳朵,更多的响亮的声音传来,轰隆隆,轰隆隆。
明明已经遮住了耳朵,可声音却从角中涌入,片刻不停。
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抱起,然后轻放到床上,手摩挲着头发,韩庚抬起头,张口无声地说了几次才叫道。
奎贤……
没事了,哥,一切都会好的。
好不了的吧。
韩庚闭上眼假寐,其实大家都明白。去年冬季开始,越来越轰鸣的声音,夜夜不能安眠,早已经到极限。
如果听不到就好了,真是烦人。
淡淡露出一个微笑,韩庚忽然抓紧赵奎贤的手。
对了,如果能再见到崔始源,你帮我和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他的。
还有,初次见面时在阳光下的笑容,很好看。
然后韩庚开始拒绝进食,时常用空洞的眼睛看着窗外。
奎贤,我快死了。
奎贤,明明是冬天啊,雪下得那么大,把声音都吸进去了,为什么我还是能听见那么响的声音。
奎贤,冬天过去我就能摆脱了。
奎贤,这些是不是它们的声音。那些树木,那些风云,是它们在说话。
奎贤,阳台下没有人了。
奎贤……
他被从后面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上方有均匀的吐气,带来阵阵暖流。
真让人嫉妒,你从来没想到过我吗?
来人把韩庚转个身面对自己,大大的酒窝盛满了冬末的光彩。
始源?
好久不见。啊……真是丢脸,那样就逃跑了呢。
韩庚看着对方的唇形仔细辨别着话语。
是我吓到你了吧。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崔始源坦率地承认。
是有些惊讶,不过想想却没什么。韩庚,你要仔细听啊。
疑惑中,崔始源把带着高温的双手温柔地插进韩庚的头发,捂住双耳,对他灿烂地咧开嘴角。
你听,韩庚。用你的耳朵聆听。
闭起眼,在纷繁杂乱的声音中,从耳朵传来地鸣般的轰响,渐渐地越来越响,脱颖而出,盖过了其他噪音。
怦。怦。怦。
是心脏有力而规律地跳动声。
哗啦。
有什么碎了,从耳朵倾泻而出。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只有耳边隐隐不断的轰鸣。
那么这样,就好了吧。
崔始源拿开双手沾满液体的手,紧随着额上的角掉落在地。
韩庚,你能听见吗?
愣愣地看着甩着手的崔始源,韩庚在下一秒紧紧抱紧了他。
喂喂,我手脏着呢。
能听见,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嗓音。真是,再好不过了。
崔始源站在原地任对方在怀里蹭,笑得满是得意。
那么,这到底是什么呢?
拿捏着掉下的角玩弄,韩庚不解地问道,很硬,触感却和皮肤一样细腻。
是虫。
崔始源从浴室走出来,擦拭着双手。
寄生虫?
不是主管意义上的虫。是一种接近生命本源的存在,一般人看不见,但的确是拥有形态的。
嗯~~~~还是不明白啊。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只是把别人的话复述一遍而已。
那为什么会在我身体里?
把你当作宿主了吧。虫有各种各样的,附在你身上的是“阿”。
“阿”?真是奇怪的名字。
像没有壳的蜗牛一样的形状,常常附着于耳朵里的,是专门吸收寂静的虫。
真神奇,不是吗?你怎么知道解决办法的?
哦……是这样,我妹妹曾经也被附体过。是一个叫银古的虫师告诉我的。
你妹妹……
没有熬过来,在第二年冬天死了。你知道吗,其实声音到达一定响度,就会变得沉默,那时候什么都听不到,甚至有些怀念曾经折磨般的噪音。银古到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对不起。
不要这么说。是我自己懦弱,所以看到你才会逃跑。耳朵不会有不舒服吗?
嗯,完全好了。
那我要收点报酬。
什么?好吧,应该的。
崔始源拿出纸和笔,走到韩庚面前。
首先,让我为你画一幅画。
诶?只是这样吗?
韩庚乖巧地坐着让崔始源临摹,偷偷地观察认真的男子刚毅的脸庞。啊,好想看看酒窝呢,真是可爱……
崔始源正如所愿般地露出酒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韩庚。
然后,还有一个条件,和我交往吧。
韩庚抬头,勾起嘴角。
不能换个条件吗?
不能。
对方很果断地回答。
那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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