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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流血 ...

  •   19楼,电梯门徐徐拉开。

      下午四点十四分,姜青妤回到家,家里十分安静。

      今天她回来得比平时早,客厅电视关着,蛇大约在储藏间里睡觉。

      连带着那些发光的藤,有如圣诞节精致花哨的装饰物,一条条扭成圆形,星形,三角形,蝴蝶结形……散乱地分布于墙壁上、洗碗池里、餐桌边和沙发底下。

      到处都是,也进入休眠期。

      带毛刺的主茎极缓慢地一胀,一缩;枝叶扁平,时亮时暗,好似在模仿人类的呼吸,心脏缓慢而有序的跳动。但那也无法遮盖它们的本质,只是一堆不该存在的垃圾。

      脚尖踢开玄关处堆积的障碍物,姜青妤没穿拖鞋,一边往主卧走,一边脱衣服。

      冲锋衣。毛衣。内衣。裤子。然后是袜子。

      随手扯下头绳扔到一边,瀑布般的长发骤然坠下,垂至腰际。她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嘶啦啦的水花如瓢泼的雨般肆意浇到她的脸上、手上,只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身上遍体的青紫色。以不规则的块状形式,这里也有,那里也有,深深浅浅,新旧交叠,都是人类存活现实世界中碰撞后必然产生的印记,是血块在皮下组织的沉积和淤塞。

      除那以外,她还看见,自己的膝盖侧边和大腿的交界处有一个不太明显的肿包。如同一个待捏破的塑料气泡,静静存在着。

      究竟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而造成的?

      她没有印象。

      其他淤青、刮痕、血痂也是同样,来源或具体的诞生日期都记不清了。

      低眼俯视这些大大小小又丑陋的的疤,姜青妤并不疼痛,只觉得奇怪。

      都说人是脆弱的,人类进化的代价就是令自己的身体退化至怕冷又怕热、怕水也怕火的程度。失去氧气会死。缺乏睡眠会死。太胖会死,太瘦会死,太大声也会死。

      感染真菌抑或营养不良,先天□□官衰弱,天灾,人祸,一旦引发重病更可能招来无数种不同样式的死亡。

      那么她算怎么回事呢?分明有那么多伤口,可是,为什么,还没有死?

      胸前的旧疤也是,被刀捅穿的痕迹,距离心脏只有两公分而已。为什么,她没有死?

      ……

      没有人能解答她的疑惑。

      浴室里静悄悄的,回响着花洒的声音。

      由于没有提早打开热水器,等水烧热,所以,沿着小腿淌下的水是冷的。

      寒冽的水流过身体,旋转着涌入下水道口,没能制造出任何缥缈的气体。因而洗脸盆上方的镜子始终保持干燥,清晰,照得姜青妤像只脱尽羽毛的越冬鸟。

      身形伶仃,脆弱,赤i裸,裹着一层疲倦的皮肉,于冷水与冷光的双重打击下瑟瑟发抖。

      她在那里望见自己的脸。

      微肿的眼皮,阴郁的眼神。眼角尖而狭长,搭配肥厚的卧蚕,唇珠饱满丰盈,如浸血般殷红。是她的脸,也是樊雪的脸。

      一张失败的脸。

      耳边不由得响起几小时前在另一栋洋房中听到的话语:

      “樊雪忘词了。”、“怎么又忘词,她晕血?”、“今天还能拍完吗?”

      以及更久远一些的:“你可以的。”

      “你可以的。”
      “你做得到。”

      “……和……都很相信你。”

      “因为你是……所以,你一定能做到。”

      ——不要再说了。
      她试图阻止。

      可那道声音偏要重复。

      你可以的,宝贝,你做得到,你做得到,你一定定定做做做做做做得到因为你你是是是最完完完完美美美美美的的的……相相相相相相相相信你……我们都很相信你,所以你能能能能能能绝对不不能能能能能能……

      “不。”她低喃着。

      你做得到

      短短四个字,好比世界上一条最简洁又最有效的歹毒魔咒。它反复循环,循环播放,你做得到,你做得到,只只只只只只只只只要想做你一一一一一一一定定做做做做做做做得得得得到到到到……

      有如无数群山你做得到。每一条笔划皆是一块重石、一颗巨木,每一个字都是一座山。你做得到做得到做得到。重重叠叠,从天而降,一座落到她的前方,一座落到后方,接着是左边,右边,东南西北,都做得到,头顶和脚下,带着毁做天得灭到地的力量,像狩猎羊羔一样将她团团包围,妄想压上她的后背,将她生生地碾入泥土做做做做做做得得得得得到到到到到到……

      “我不想听!”

      姜青妤说,无声地尖叫,随即抓起一罐磨砂膏朝声源扔去。举起杯子往上面砸。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十八下。十九下。三十下。她使劲地砸着,拿出所有力气,面无表情,毫不犹豫把镜子里的自己砸坏。砸碎。砸得更碎。

      血溅落满地。

      牙膏,牙刷,洗面奶,理智,以及遇水就会融化、溢出香味的磨砂颗粒,顷刻间好似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七零八落地泡在水里。

      她刚把自己洗干净,却又弄脏了,没有心情再洗一遍。只迫切地想要逃亡,想要规避,意图找一个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照得地方独自熬过这一场久违的末日。

      偏偏浴室被梦魇和水灾吞没,床底、衣柜都放着东西,不能供她休憩。

      ……去哪里。

      ……去哪里。

      去哪里可以摆脱那些咒语。

      要跑去哪里才能一个人安静地呆着,安全地蜷着,直到所有烦人声音通通寂灭?

      受幻听纠缠的姜青妤疲惫而潮湿,宛若一株干涸的水生生物,沦为没有去处的流浪动物,裹着浴巾在满是玻璃块片的蓝色瓷砖上蹲了好久,终于想到一个地方。

      ——杂物间。

      那是她在这个家里最喜欢的地方,高度2.5米,面积不超过一坪,由三堵墙壁和一道门构成。里面什么都没有,最关键的是够暗,只要不按灯就不会被刺眼的光亮侵袭,正好用来躲避和崩溃,再适合不过了。

      没错。

      就去那里。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水渍一路溅延,姜青妤快步走到储藏室前,推门,看不是看到一条巨大臃肿的杂种蛇盘在里头,她几乎就忘了它。

      鸠占鹊巢的脏东西。入侵者。有什么资格在她的领地里睡得这么安逸?

      “出去。”

      她说。

      她的话,蛇可能听见,可能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也不会以为在跟祂说话。毕竟她一向不屑给祂语言,更不用眼睛看祂。

      祂一动不地趴着,像条死蛇。

      “起来,杂种。”

      姜青妤第二次喊话,口吻极其不耐,更恶劣地把手中漱口杯仅剩的部分——手柄和与之相连的一片锐角,刺进蛇的尾巴。

      蛇在一丝微弱的痛感中醒来,眼瞳竖成长线,看清姜青妤,又慢慢恢复成弱光状态下的圆形。

      祂被叫醒了。祂有这样的认知。可是依然不觉得她会同祂‘交谈’,也不懂她为什么要突然扎祂的尾巴,让祂流血。

      蛇的血是绿色的,凝聚的液态,在身体里是液态,流出来便化为固态。

      外形近似一块被人咀嚼过几百次再吐出来的口香糖,软趴趴的,一落地就从边缘伸出两排触角,啪嗒啪嗒往外跑远。

      蛇呆在原地没动。

      直到姜青妤再一次扬起杯子,手指客厅,做出要伤害祂的姿态。表达的意思非常明确,叫它滚出她的地盘。

      蛇看懂了,于是便缓慢迟滞地滑动起来。

      跟控制体味、不准掉头发、不准乱碰东西、不准进卧室一样,蛇似乎很擅长服从姜青妤的指令,从没有过反抗。

      只不过祂目前栖身的空间实在太小,祂进来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把自己臃肿的尾巴一点一点盘起来。所以被驱逐的时候,也理所当然地花了一段时间……

      五分钟,或是五十分钟?事实上,蛇不太能理解‘时间’这个概念。

      总之,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祂一点一点再解开自己的尾巴,同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没有区别。然后在对方的注视下,一句怨言都没有地安静地爬了出来,给她腾地方。

      换姜青妤走进去。

      为什么一向厌恶祂的人类要主动进入充满祂气味的领域?为什么她的表皮带血,为什么体温下降,被称之为‘心脏’的器官跳动的速度比绝大多数时候都慢?

      在解尾巴的期间,或许蛇的思维中也曾出现过这些疑问。

      然而当祂谨慎地卷起尾巴尖,确保自己不会碰到沙发,再转头时,嘭的一声。

      没有任何解释。

      祂已被无情的人类抛在门外。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姜发疯时间到。
    我的日常精神状态演绎人。
    蛇:然而我又做错了什么呢?呆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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