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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背叛 ...

  •   姜青妤在一阵说话声中醒来。

      “……听说是个外地人,搞不懂,雾城这么多医院,干嘛跑我们这边跳啊?又不是这里的病人和病人家属。”

      “真跳了啊?男的?”

      “啧,都说了男的,跛脚,年纪大概四十出头,不是酒鬼赌鬼,就是专门报复社会的那种。毕竟大半夜带着刀来医院的能是什么好人?没拉人垫背都算他良心发现!”

      “别说了,一想到昨晚我跟他对视过,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没停过……”

      睁开眼,晨光微曦,温度适宜,挂钟显示当下的时间为七点零五分。医院过道里随处可见小范围聚集的人群,窗户旁边也挤满人。

      不远处,护士们交头接耳,其中一人皱着眉毛,呸呸呸了好几声,试图赶走晦气。

      “青妤姐!你醒啦!我在这儿!”

      “嘿嘿,刚出锅的包子,皮薄馅多,巨烫无比,谁都没我抢得快!”

      玲玲从电梯口小跑过来,一大早就精神满满,手里提着一袋冒热气的叉烧包和烧卖。

      顺便说起自己刚在食堂听来的八卦:“我听他们说昨晚……不对,应该是今天早上凌晨一点多,有个男的从我们这栋楼的楼顶跳下去了。六层楼呢,头着地,据说死得好惨好惨,内脏、肠子全破了,骨头往外穿出来,血和脑浆流了一地。”

      “更怪的是哦,警察查监控,发现那人目的超明确的,一进医院直奔我们这栋楼来。跳楼之前还特地走楼梯到我们这一层,就那个位置。”她手指走廊尽头。

      “一动不动地在那里站了十多分钟,被值班护士发现,问他有什么事。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接着就跳楼了。很吓人吧?刚才警察还找我问话来着。”

      男人,报社,自杀,挺常见的词语组合。

      姜青妤一开始没认真听,听到后面才来点兴趣,双手捧着包子问:“瘸子?”

      “你怎么知道?!”

      玲玲一脸惊讶。

      “猜的。”

      “猜得也太准了吧!我说到哪了?警察?对,那个时间点,我正做梦吃一个巨型汉堡,一口奖励五百块钱。别说十分钟了,他就算再盯两小时也没用。警察叔叔们从我这问不出什么,就让我走,可我是谁啊?”

      她嗷呜一口咽下包子,拍拍胸脯,自问自答:“八卦小能手,免费的瓜摆在眼前,怎么可能就这样走掉?于是我又磨蹭了一会儿,偷听到……啊不,凭本事打听到那人原本就是个跟踪嫌疑犯。”

      “好像说哪个分局备过案,也是雾城的。报案人来头不小,但给的信息不全,所以都没指望能抓住。谁想到一转头这家伙就死了,死都死得不让人省心,身上什么都没有,指纹也对不上。姓名、年纪、家庭住址和作案动机,没一样搞得清楚,就跟黑户似的,凭空冒出来……”

      话说到一半,一个姓陈名宁笙的家伙真·凭空从背后冒了出来,吓玲玲一跳。

      “呜啊啊啊老陈!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吱个声,害我差点被包子噎死!”

      不知怎的,陈宁笙脸色有些发白,语气一如既往地冲:“看你活得不耐烦,一天到晚找死,满足你一下不行?”

      看她一身运动服配拖鞋的打扮,头发乱糟糟,脸上还带着睡印,玲玲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你……该不会没洗漱就出来了吧?什么事那么急啊?”

      不会吧,不会吧,全身上下最在乎头发的陈某人,士可杀,发型不能乱,以前宿舍一停水不能早起洗头就直接旷课的陈某人,到底抽什么风,才会以这种形象出现在她面前啊?这该不会是做梦吧?

      难道世界要毁灭了??

      玲玲眼里写满震惊,陈宁笙:“不想扣工资就闭嘴 。”

      目光转移到姜青妤脸上,她咳嗽一声:“陈安娜打电话给我,说昨晚有人跳楼,警察让她来认人。所以,那人应该就是……”

      “谁知道。”

      姜青妤头都不抬,吃包子。

      陈宁笙: 。

      吃吃吃,就知道吃。

      明知道有人想动手,还不听劝,非要呆医院,脑子怎么长的?

      亏她剪片子到半夜三更,大清早被电话叫醒,脸都来不及洗,抓起车钥匙就往这边赶。半路看到一家早餐摊子,想起钟心芝每天带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姜青妤吃。脑子里分裂出两道声音: 一个说导演不是保姆,管她们吃什么,关她屁事。一个说好歹是主演,吃出毛病肯定耽误进度,麻烦得要死。

      回过神来,副驾驶座上已经多出一袋煎饼果子和手磨豆浆。

      听谁说过,挑剔鬼不喝牛奶。

      难怪脾气那么臭,天天摆脸色给人看。

      买都买了,停完车,经过二楼食堂,营养起见,陈宁笙又‘顺带’加上两颗水煮蛋。

      有什么意义?

      瞅瞅眼前这破人破脸,哪有一点领情的样子?早饭也是,压根用不着她烂好心,有的是人给她买。

      ……草。

      真他妈贱,白给自己找不痛快。

      鬼使神差地着急上火,又鬼使神差地烦躁发火,连自己都弄不清楚原因。手指倏地收紧,把早饭藏到身后,陈宁笙冷着脸问姜青妤,什么时候能开演。

      一般情况下,剧组开工时间取决于导演。导演什么时候到位,大家就什么时候开始干活。不过落到现实,剧情需要、设备状态、场地租赁时间,和演员状态都是需要考量的因素。

      比起压缩成本,陈大导演更在意的是影片所呈现的效果,因此对两位主演既爱护又苛刻。

      前者表现在能不熬夜就不熬夜,能少折腾就少折腾,剧情再小都要帮忙讲解,意见再多也能认真对待。而后者,动辄阴阳怪气,吹毛求疵,堪称行走的找茬精。

      其他演员或许怕陈宁笙,看到恨不得绕路走。偏姜青妤一点都不杵她,自顾自细嚼慢咽,随口给出一个时间:“45分钟。”

      吃饭,洗脸,边做妆造边复习台词,差不多要用这么多时间。

      “你乌龟转世吃个饭要那么久?半小时后开拍,迟到你自己看着办。”

      放完狠话,看陈宁笙黑着一张脸转身要走,玲玲忙问:“去哪儿?”

      得到咬牙切齿的回答:“回家刷牙!”

      “哦。”

      刷牙就刷牙,这么凶干嘛?

      玲玲耸了耸肩,注意到对方经过垃圾桶时,好像扔了什么东西进去,紧接着还恶狠狠地踹了一脚。不禁疑惑:“她到底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姜青妤从头到尾没看陈宁笙一眼,闻言只道:“不知道。”

      ……

      上午八点整。
      地点:雾城第一人民医院

      桥渡街杀人事件第26幕拍摄准备中。

      紧接昨天的剧情,2016年9月9日,刘培民车祸住院。

      9月16日,刘培民接受采访,对广大媒体及记者朋友们深深忏悔并公开检讨自己的私生活问题,宣称将以最快的速度合理解散所有情人,专注事业,回归家庭。

      同日以妻子温理香的名义向贫困地区捐款两千万。

      自那以后,他安分了很长一段时间。

      出门前报备,下班后按时回家,饭局应酬能推就推,烟酒消遣能不碰就尽量不碰。

      实在不行,就乘着月色带一束张扬娇艳的红玫瑰花回来,七分清醒三分醉,咧着嘴巴,像个耍无赖的小孩般反反复复嘟嘟囔囔地说爱你。老婆,我真爱你。

      樊雪看在眼里,起初没当回事。

      谁让她了解刘培民。

      也许比任何人都更了解。

      从第一次见面,他以做慈善的名义来到大山,却穿得光鲜亮丽从车上迈下来时,下意识往下一撇的嘴角;

      到再次见面,他假做沉稳、耐心的姿态,因房檐太过低矮而被迫弯着腰,坐在她家跛脚的老条凳上。关怀备至地询问她日常生活和学习情况,直至出门方长长、长长地吸了一口空气。脖子边几根丑陋的青筋,鼓胀得就像充饱了气的气球,随时都能炸开。

      仅这两面,中间隔着五年,她便看穿了刘培民昂贵西装下最卑劣的内里。和都市里绝大多数上位者,尤其是成年的男性上位者没有区别。

      傲慢,自我,虚浮,长着一双肤浅的眼睛,只看得到一切事物的最表层。

      像这种人,不管遇到什么都会坚定不移地以自己的利益为先,不择手段地维护个人权势,就算为此牺牲所有也在所不惜。

      婚姻,妻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两粒棋子,能用就用。

      因此在经济板块上看到‘豪门私生子生活作风混乱,或将影响家族企业!’报道的那一刻,樊雪就猜到了,他会做出这样的对策,借浪子回头的戏码挽回声誉。

      至于理香,樊雪很难猜到她的心思。不过她相信她,一定有特别的理由,才会答应陪刘培民演这一出拙劣烦人的戏。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信任,是一对爱侣间至关重要的东西。

      这一点连初尝情爱的樊雪都能自行领悟,所以当家里越来越多地摆满玫瑰花和精美的珠宝礼物时,樊雪没有怀疑。

      当碍眼的刘培民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饭桌上、画室里,包括阁楼、后院,入侵一切本该独属于她们的秘密花园,打断她们相处的时光时。理香说这是个意外,樊雪信了。

      没有表现出任何过度的质疑、愤怒,更没有像一个善妒不懂事的恋人那样闹起来。

      直到那一天,一个秋意苍凉的上午。

      樊雪没有忘记自己的言论,从画室交谈以后就把裙子换成校裤,再也没有往身上戴过任何装饰品。

      不编头发、不穿礼仪服上台演讲、新学年不顾老师们的劝阻一意孤行选理科班、更积极地参加足球、篮球等固有思维中偏男性化的课间活动。

      除去这些,樊雪还做出一件出格的事,那就是把腰部相对收紧的夏季校服拆开,添上几厘米相似的布料,将其改成直筒状。

      这样的行为称得上挑衅,无论发生在哪所学校都不可能轻易姑息。偏偏顾虑到她成绩优异,是学生会会长,还有一个富得流油的养父做靠山,所谓推崇高级教育的贵族学院几经斟酌,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对她做出任何惩处。

      松了腰,就不那么能突显出胸部的线条。

      没了胸,青春期女生的魅力和男生们嬉笑玩闹的话题也就少了一半。

      男生们自是怨声载道。女生们一分为三,一派觉得新奇、时髦,认同樊雪的理论,或单纯折服于学生会长摆上明面的叛逆;一派恰恰相反,批判樊雪故态复萌,搞标新立异那一套,目的在于吸引异性目光。

      再来便是中间派,不站队,不出声,既不想穿改良版新校服引人瞩目,也不好再穿收腰显腿的裙装叫人误解(主要也不方便),干脆用四套运动装度过整个夏秋季节。

      受到这件事的波及,樊雪在校的评价褒贬不一,处境逐渐尴尬起来。

      她并不在意,更没有找人诉苦。

      人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由于抱着这种觉悟才做出的行为,无论代价是什么,樊雪都愿意支付。何况校园不过是她的生活之一,即便所有同学的数量加起来,重要程度也远远不及温理香。

      理香,就像世界送给她的礼物。

      她一度如此坚信着,直到那一天,出门前,刘培民笑嘻嘻地说着什么,随即倾身过去,亲吻理香的唇角。她看见温理香没有躲开。

      那一刹那。不知是什么令她瞬间顿悟,原来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骗局。

      长期以来她一直处于成年人居高临下地戏弄中,宛若一只蠢笨迟钝的老鼠,只看见眼前的奶酪,以至于掉入陷阱却不自知。

      那时,樊雪刚过完17岁生日,无论身心仍属于一个未成年孩子的范畴。恰是如此,温理香与刘培民才会这样对待她。

      一个因推想中极有可能发生的‘变心’而阴险暗算她,一个为了好听的名声假模假样收养她,利用她。

      然而那都是绝对不公正的行为。偏颇的判断。

      由于独特的成长背景和经历,作为一个来自大山的少女,樊雪的心志比同龄人成熟许多,有时同成年人相比也不遑多让。

      她坚强,果敢,敢于直面恶意。无论年少父母双亡,抑或初进都市备受欺凌排挤时,都不曾意气用事。唯独这一次,目见温理香的‘背叛’,她抛弃理性,采取了一种最最激烈、最孩子气地表达不满的方式。

      她用钢笔扎入自己的脖子。

      涓涓的细血像溪流一样涌至脚底,汇聚一洼。第一个发现异样的人是司机,露出惊骇的神情,紧接着,家里的园丁、阿姨、花匠们纷纷跑来。邻居、路人、以及门外结伴等待的几个同学们纷纷进来。

      十多双手臂从四面八方向她伸来,十多道含糊低微且缺乏特色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若巨大的网。

      人们惊慌失措,大呼小叫。一派杂乱无章的突发意外中,天色格外澄明,晴朗。

      只她们两人,温理香与樊雪,犹如被按下静止键,一个立在光下,一个定在影里。两双眼睛越过层层阻碍,颗颗人头,如扑火的飞蛾般热烈却又无声地相拥。

      【抱歉,我只想确认,你会一直爱我。】

      纯黑的荧屏中央出现这样一行字。

      楷体,白色,四号大小。

      随即是另一行字:【我爱你。你呢?真的有在爱我吗?】

      楷体,红色,四号大小。

      最后,那首贯穿整部影片的bgm由此插入。

      Never Again feat.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可能有点怪,但她俩,的确走相爱相杀路线来的。末尾的歌出自日剧《昼颜》,讲两个妻子婚外恋的故事,拍得细腻,有种很特别的气质。
    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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