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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替罪者 十一 ...

  •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韩霫愣在原地,向锐那张碎嘴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韩霫明白,季局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或者说,是季局把韩霫拉到了他那一边,而他那边有着更多的和韩霫一样的人。季局能够把那些人拢到一个阵营,他韩霫为什么不能把自己负责的支队拢成一个阵营?局里有内鬼不假,但更多的人只是害怕成为下一个韩霫而已。
      “老大……”向锐看韩霫呆了半天,试探道,“老大?”
      “嗯?”韩霫回神,五味杂陈地抬眼看向锐,“你小子……”,他内心感慨,计算机技术高材生,安排这么一个人物给我,季局还真是……看得起我。
      “那个,关于胡以忱,”向锐稍正色,想了想该从何说起,“这个人的学历、学位,都有问题。我混进了盛医大的学校论坛,恢复了几年前的部分发帖记录,发现这事儿在学校不是秘密,有很多学生不满,但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
      “不仅如此,他的实习机会还是学校介绍的,就好像……”
      “就好像有人一路保驾护航。”韩霫接上他的话,“当时的校长是谁?”
      “袁海明。同时还是医学心理学教授,胡以忱的博士导师就是他。可是这个人在专业领域十分德高望重,而且寒门出身,又是学者,不像会受贿走后门的样子。还有……”向锐顿了顿,“我还顺便看了眼这老头儿带过的博士生,注意到,那里面有淮声的父亲——陆勉华。”
      “你是觉得哪里不对吗?”韩霫领会了向锐最后缀上的这句。
      向锐点头,“但还没证实。”
      “先说。”
      “陆勉华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曾受邀参加袁海明的一个科研项目,但在项目研究过程中,一种新研制的精神类药物后来在专利权上出现了纠纷,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但最后专利权还是给了袁海明。此后不久,就有传言说陆勉华疯了。”
      就这么疯了?现在科研工作者的内心都是这么脆弱的?
      韩霫蹙眉,“这事儿你找则清一起查,她当时刚好在盛医大学术交流组——对了,她人呢?”
      “还能干嘛,验尸呗。”向锐说着,抱着自己的胳膊佯装战栗。
      韩霫瞥了他一眼,又问:“局里这事,查清了吗?”
      向锐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又掩饰不住一脸自豪地说:“清了,人都抓了!”
      韩霫嗤笑:“你立功了?”他猜向锐已经通过监控,熟知了局里除卫生间以外的全部位置在这几个月间发生的种种——哦不,也说不定是除女卫生间以外。
      成了,管他是怎么笑的,向锐觉得,韩队这个人,只要他笑了,就没大事儿,于是瞬间放松下来,回归无脊椎动物行列,往墙上一靠。
      韩霫:“我能去看看吗?”
      向锐立马从墙上弹起来开门,还很戏剧性地摆了个绅士的“请”。
      二人来到审讯室,一切都还没开始——季局似乎在等他。
      听见人来了,季局小声和柳星汉说了什么,就去了监控室,向锐也屁颠屁颠儿地跟了过去。
      韩霫又有点懵:“我审?”
      “小赵的入队申请还是季局批的,你让他老人家亲自审?”柳星汉叹气,其实他也不想审,“走吧。”

      审讯室里的丫头还穿着警服,眼睛半睁不睁,盯着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她慢悠悠地抖着腿,凳子“嘎吱嘎吱”的抗议声在审讯室里格外明显。
      柳星汉看着她,几天前,他还在开玩笑似的教育她别说脏话,然后心疼了一下这个只敢猫起来给自己补顿饭的小丫头。他又叹了口气,说:“走个流程吧……”
      “姓名。”
      “赵晗。”
      韩霫闻声忽然皱起了眉。
      “年龄。”
      “二十……”
      “等一下!”韩霫忽然叫停。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韩霫飞速地把眼前这个人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手!
      “你右手上是什么?”韩霫问。
      “绷带。”她一脸的明知故问,微微抬起右手,被绷带包得大出一号的右手,只露出五个指尖。
      韩霫这几天,案发地、会议室、办公室,几乎三点一线,家都没怎么回,且赵晗刚入队不久,存在感不高,他并没有注意到赵晗受伤,队里其他人也没有察觉异常,问过便罢。
      韩霫:“怎么弄得?”
      “天黑了,走路没看清,摔在路边石上了,肿了。”
      韩霫看那绷带白白净净的,不像一碰就散架流血的样子,于是说:“拆开。”
      赵晗愣了一下。
      柳星汉也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拆。”韩霫语气十分严肃,不容反驳。
      赵晗垂眼笑了一下,听话地开始拆绷带。
      她拆得很慢,很仔细,一层、两层……每拆一层,她脸上的笑容似乎都更深了一层。
      终于,赵晗拿下最后一层纱布,露出了方才包得鼓鼓囊囊的大拇指指节,那里分出了第六根手指。
      她忽然诡谲地笑了起来,声音很细,像针一样刺进人耳朵里。
      柳星汉、季局、向锐、和监控那边的人们,全都睁大了眼睛。
      韩霫看上去并没有惊讶,他更像是隐隐松了口气,但还是死死地盯着这个,假的,“赵晗”。
      “赵晗”笑道:“还是韩队长关心我,那群傻逼我一骗一个准!哈哈哈……”她说着,还用右手擦去了脸边的一颗小痦子。
      现在,她彻底不是“赵晗”了!
      可是真正的赵晗在哪?她是什么时候被调了包?一个大活人啊,如果韩霫没有察觉异样,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换掉了,而且“赝品”足够以假乱真!
      “赵晗在哪!?”韩霫厉声喝道。
      她还在笑着:“赵晗?我就是啊!我怎么就不能是她!哈哈哈……”
      “她在哪?”柳星汉重复道。
      “柳大哥,”她眯起眼睛,弯弯的,笑吟吟的,“连你都不认识‘我’?”
      她笑得很嘲讽,她在嘲笑柳星汉。
      的确,柳星汉太久没见过赵晗了,印象里的那个一脸青涩的小丫头,每天被支使来支使去,打个杂都兢兢业业,多夸一句都脸红,和眼前这个半句不离脏话的疯子大相径庭。可是人本善变,人会一点点适应环境,然后融入环境,柳星汉坚信这句话,但他得承认,某种意义上,他不认识赵晗了。如果他当时没妄下定论,或许这些事会被更早的挖出来,那么真正的赵晗的处境或许就不会这么危险。她嘲笑的正中下怀。
      “我呸!”假赵晗往前啐了一口,“老子才他妈不想装她。”
      她的笑声由刺耳的外放模式,转为了在压抑在腹腔里的憋笑,她看起来在竭尽全力憋笑。
      “冷静,”韩霫低声对柳星汉说。
      柳星汉平复一下情绪,重新问:“姓名。”
      这话问出后很久,她才抽了口气,不再疯子似的大笑了。
      “小、昕。”她一字一顿,语气往上挑。
      “姓名。”他重复。
      她一边摆弄着自己的第六根手指,一边语气轻佻地说:“哦……那就……赵昕吧,赵。”
      监控那头,季局低声对向锐说:“去查,我给你三十分钟,审讯结束后拿着结果来找我们。”
      向锐点头,马上把头转回自己的电脑前。
      “年龄。”
      “二十二。”
      和赵晗同岁,还有她的名字,她的长相,很难不让人往双胞胎上想。但可以确定的是,赵晗的身份信息上写的,是独生女。
      这就得问赵晗的父母了。
      这个赵昕看起来精神不太稳定,时而像一个素质低下的街边混混,时而又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当然,还能像一个精神行为都正常的赵晗。
      她用右手拇指在嘴边划过,模仿拉链,发出“噗嗞”一声,表达把自己的嘴封住了。然后抿着嘴,继续摆弄她右手的“小六”。
      韩、柳二人几番努力,也没能让她开口。审讯被迫暂停。
      季局这边已经分配好人员,没有线索,就只能先地毯式搜索。赵晗父母接到消息后就立刻赶来,心痛之余,还要配合调查。
      这边,韩霫拿到赵昕身份信息后,有一行字马上吸引了他的目光:XXXX年X月,被恩源孤儿院收养。
      恩源孤儿院……胡以忱也在这里长大。难道这就是淮声的想告诉他的?
      这个之前从未听闻过的孤儿院最近的在韩霫这的“出镜率”有点高,并且成功引起了他的怀疑。
      “星汉,”韩霫的眼睛没有离开资料册,“这个孤儿院得……”
      “咳……”向锐故意大声清嗓。
      韩霫抬头:“?”
      向锐:“被季局叫走了。”
      韩霫看看周围,“哦,那你查吧,你查更快。”他顿了顿,又说,“我给你二十分钟,能挖多深挖多深,查到后电话联系。”
      向锐扬眉笑了一下,说了句“得令”,然后瞬移回了电脑桌前。
      那么韩队自己呢?他要去拜访一下那个似乎拿了剧本的高中生——淮声。

      太阳快落山了,这是她这些天唯一能用来判断时间的时刻。
      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只有紧贴着棚顶有一横排窄窄的玻璃,上下不过一扎,左右不过两米,外面罩着铁网,勉强称之为窗户。只有落日西斜,黑夜前昏黄暧昧的光,才能透过那扇卑微的窗户,把铁网的方格投在地上。铁网罩直来直去的影子被地上杂乱的物品扭曲成众多黑色的蛆虫,寄生在这个肮脏的躯壳里。
      房间里的灰尘很大,门缝里穿行的微风扬起尘土,能让光束产生丁达尔效应。
      丁达尔效应,这个浪漫的代名词——她第一次觉得它如此恶心,甚至恐怖。
      几天了?不清楚。
      从第一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于这个“鼠洞”开始,赵晗就浑身无力,更确切的说,是没有知觉,或许这就是肌肉松弛剂的效果。所有的动静在她耳朵里都是一团噪音,眼前的景象似乎也只是低像素的翻页动画,她尝试发声,却好像忘记了该怎么说话一样,除了声带的微微颤动,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尽管赵晗每天都尽量观察着周围,想判断出自己所处何地,她的大脑皮层还是罢工了似的不听使唤。这不知道是哪天的黄昏,算是她在这个鬼地方第一次能够做些正常思考。
      她隐约记得过去的几天,那个和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姑娘会在这个时刻前后来到这里,然后疯疯癫癫地在她面前晃悠,怒目着对她说些什么,但赵晗做不出反应,疑惑、惊讶、恐惧,什么都没有,她就像一个灵魂与躯体分离的“活死人”。或许那个疯女孩忘记了自己给赵晗下了药,有时候,她会对赵晗的“一动不动”感到非常不满,甚至愤怒,然后重重地踹在赵晗的腹部、四肢、甚至脸。
      嘶……
      她今天没有回来,每日按时的药剂药效要过了,赵晗开始能感觉到腹部的剧痛,和周身被困住的火烧火燎的痛感,这比当一个“活死人”要痛苦百倍。
      但赵晗觉得,她的机会来了。她竭尽全力让头脑保持这种运转的状态,想办法,逃出去。
      阳光着陆的那片长方形区域,有一条极细小的银丝一闪。
      赵晗觉得看见了希望。
      希望那是一把刀,或者至少是一个锋利点的东西。

      “希望,就像峭壁上的野花,散发着难以抵挡的魅力,却总让人摔的粉碎,不是吗?”
      ICU外,一个男人有些神经质地轻轻吟诵着,坐到齐匆旁边。
      齐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护士姐姐好不容易才把他轰去处理伤口。现在,他身上到处是白底碘色花的“补丁”,母亲的麻药劲要过了,不能让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狼狈的儿子。
      他不敢进去,她要心疼死的。
      没办法亲自陪护母亲,齐匆的心总还是落不下,哪里有闲心理会一个神经质。
      “希望,是火种,给人以无尽的鼓舞,却烧毁殉道者曾经追随它的躯体。”那人吟咏的声音放低,似乎只是说给齐匆一个人听。
      齐匆觉得有些凉嗖嗖的,不自在,于是还是看向了那人——怎么能让这可疑的人徘徊在母亲病房外,毕竟最近不太平。
      那人接到了齐匆的目光,他似乎把那带着微愠的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当作一种无知,一种愚蠢,这令他十分满意地笑了,“我是个再健康不过的人,年轻人,我是来带你解脱的。”
      墨镜、口罩、帽子,全副武装,话语间有股译制片的腔调,时不时有些过于夸张——“健康”不健康不知道,反正不怎么正常。
      齐匆紧蹙起眉,莫名其妙地盯着这个神经质,那人黑色的墨镜上映着医院走廊和往来的人们,蓝色的反光给他们镶了边,让里面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附着幽灵,漏不出那人一丝目光。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那人再次压低了黑色鸭舌帽,回视齐匆,然后稍稍凑近,口罩上的褶皱动了几下。
      齐匆神色沉重地眯起眼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替罪者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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