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小兔子TooZi

5、最好的自己

　　下午1点回到学校，理智地避开路上的行人，我不想在白天用身上的酒精味给自己增加回头率，因为那些眼神绝不是夸赞我的。在图书馆的岔路口和尽欢分道扬镳，他说把烧烤架送回小卖部，然后和约好的同学去网吧打游戏。我在自动售贩机上买了瓶凉茶，找个没人的石凳等待酒气散去顺便享受午后时光。我坐下不久，旁边来了一对情侣，女生手里拿着一束鲜红的郁金香，男生把手搭在女生肩上。女生很漂亮男生也有几分帅气，两人有说有笑，在商量周末去哪儿玩的事。健身广场上，一对四五岁大的双胞胎姐妹在玩跷跷板，一上一下笑得特别开心，她们父母就分开站在后面。鹅卵石小径上，身体壮实的男生提了三盒中饭大步流星往宿舍走去，这样给全宿舍带中饭的好室友司空见惯。排球场传来的击球声把我视线吸引过去，一边是三个男生，另一边是两个男生加两个女生，尽管人数不对等，看得出男生多的一方有些放水，女生赢了球便笑得很灿烂。想不到就是这样普通的地方，我遇见了世界上最美的几种场景，甜蜜的恋爱、祥和的家庭还有愉快的朋友。我痛苦地反思自己为什么许多年未曾遇见，是我缺少发现美的心，还是我生命中从来没有过炽热的爱情、亲情和友情。
　　或许两者都是原因。我清楚现在的自己无比自私，太多的时间忙碌于对物质的追求，眼里所见心里所想皆是利欲的人，如何看得见幸福？的确，人一旦现实起来不仅会失去很多快乐，还会变得冷漠。记得我上一次被宠爱是在我18岁生日那天，陪我的只有高源和露珠两个人。我亲手把18根蜡烛插在蛋糕上，许了很久愿，不想把蜡烛吹灭，那微弱的光芒填满了我空荡的心灵，因为有恋人和闺蜜的陪伴。然而那道光并不能永久停留，随时间的推移而消失殆尽。从那之后，大学期间我共收到过三个男生的表白，可每当我往那方面想时，背后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把我往回拽，始终迈不出那一步。我绝不是单纯地拒绝某个人，而是不愿唤醒心中爱情的萌芽，所以选择继续过一个人的生活。
　　我喝完凉茶，人走的走了散的散了，本打算下午去露珠那里，却莫名感到头很痛，只好返回宿舍休息。进门看见琪琪在看综艺节目一脸憨态可掬的样子，珂姐躺床上自顾自地刷着手机，嘉媚双休日自然是很难在宿舍见到的。珂姐不知从哪搞到几张门票，从上铺探头问我晚上的音乐会去不去，说是以摇滚乐为主还有新出道的歌手助阵，不过我并不喜欢摇滚乐所以推说晚上有事。周六既没有课也不用做兼职，干脆不设闹钟，我脱掉外套钻进被窝，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当我醒来时，整间屋子被地狱黑色笼罩，下床发现琪琪和珂姐都已不在宿舍。顿时有种被这个世界抛弃的感觉，脑子里空空的，正常作息的人一觉醒来看到黑夜是多么恐怖。我打开手机看到时间是晚上9点，随即给露珠打电话，她正好晚上不上班。我去浴室匆匆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上一件橘红色的棉衣，饭也没吃就出门搭上公交车。
　　露珠跟我是要好的闺蜜，我和露珠在高二时认识的，分在一个宿舍，在学校经常是勾肩搭背走在一起。露珠父母离异，从小便跟着她妈妈长大，她从小却少父爱，我是从小父爱母爱都没感受到多少，所以从家庭上讲我们多少有些共同点。露珠跟我说过她妈妈是在村里一家竹篾加工厂做工，工作很辛苦，但露珠妈妈对露珠非常好，高二高三两年送过很多回菜到学校，我有时晚饭也去蹭她的菜，露珠很大方从来都是叫我多吃点。高中毕业，露珠读专科学的护理专业，在大一时她找了个男朋友，名叫杜凯也是读的专科，但比我们高一届现在正式上班了。露珠大三在天心区一家医院实习，来长沙后她也能和我多见面了。
　　到医院附近的公交站下了车，街上的水果店、便利店还没打烊，我买了一袋橘子和一袋苹果。在去露珠宿舍的路上碰到几个年轻的护士，用诧异的眼光看我，因为互不认识而且我也不像她们的同行。
　　“来就来呗，买这么多东西干嘛，住院大楼在宿舍的反方向，她们不把你当成迷路的病人家属才怪。”露珠说。
　　“那好，下次不买了。”我把水果放在桌上。
　　“别呀，宝贝，我才不介意她们把你当成迷路的小傻瓜。”露珠轻轻捏我的脸，笑得巨开心。
　　“陪我出去吃饭吧，我从下午到现在一粒米都没进，快饿晕了。”
　　“啊？为什么不吃饭？太不把身体当回事了。”
　　“我下午头痛，就睡了一觉。”我喝了口水说，“哪知道醒来后发现她们都出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宿舍，怕得要命哩！”
　　“真服了你，冰箱里还有菜，你挑几个喜欢的，我来做。”露珠叹气着说道。
　　我打开冰箱冷藏室，上面一层放有猪肉、小鱼干、火腿等，中间一层摆了鸡蛋、酸奶、土豆、胡萝卜，最下面一层是一包青椒和四季豆，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我挑了土豆和鸡蛋，露珠又把最后一餐小鱼干炒了。我吃过不少饭店的菜，只有露珠做的菜有家里餐桌上菜的味道，红烧土豆怎么吃都吃不厌，剁辣椒炒小鱼干也是吃了还想吃，然后狼吞虎咽吃了两碗饭。
　　“没来得及准备，让你吃得这么简陋。”露珠说。
　　“我向来荤素不拒，你知道的，只要好吃就行，没看我吃这么多吗。”
　　“再好吃，也要有闺蜜品尝啊。”露珠笑着说。
　　“我一辈子做你闺蜜，可以一辈子去你家蹭饭吗。”
　　“随时欢迎。”露珠一边刷碗筷背对着我说，“这就是人盼着长大的原因吧，可以做自己喜欢吃的菜，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难怪当初老周极力劝我们上大学，原来外面世界的这么好。”
　　我擦完桌子，帮着露珠拖地，20多平米房子的家务对我来说都算是挑战，但我不能无所事事看着露珠一个人做。
　　“我好像一样都不可以。还有，我有今天，有一半是拜老周所赐。”我说。
　　“怎么能怪他呢，说到底还是你自身原因。你提出的分手，打电话你不接，来学校找你你又不见，我都替高源感到伤心。”
　　“我也不是有意的，那种感觉太痛苦了，我承受不了，跨越千里的恋爱，有几个人能走到最后，还不如早早退出。”
　　“哎，我真的希望你和高源在一起！在你们的婚礼上给你当伴娘。高中时我是多么羡慕你，在我眼里你们简直是神仙眷侣，天造地设的一对。”
　　“哎，回不去了。现在轮到我羡慕你了，有自己独立的空间，男朋友又在身边。”
　　“回得去的，肯定可以的。”露珠转过头坚定地说，“你不提还好，杜凯这家伙一个星期都没来找我，我的笔记本电脑还在他那里，不知道修好没有。”
　　我拖完地，身上有些发热但没到出汗的地步，肚子胀胀的，更加没有半点睡意。
　　“要不现在去取，反正也睡不着。”我说。
　　晚上10点半医院外面零零散散停了几辆出租车，露珠说走路只要二十分钟，于是往杜凯租房的方向散步过去。街上大多数店子开着门，我们边走边聊同时留意门店上的牌子，随时准备冲进去选购商品。路过一家两元店时，露珠拉着我进去看看，这种店在老家也随处可见，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选来选去最后出门一件也没买。
　　“这么便宜为什么不买点。”我说。
　　“需要时才买，东西再便宜总归是要用得到。”露珠说，“我是上班后才知道钱难挣，不该花的我一块钱也不想花。”
　　“上班会改变这么多？”
　　“等你上班就懂了，从花钱到挣钱是人生最难逾越的鸿沟。”
　　我跟露珠来到杜凯租的房子，人称“城中村”的小区，从外面看这里的建筑至少是上世纪80年代建的，布满在墙上的爬山虎隐约可见冒出的新芽。小区的路上不见一个人，我们的脚步声打扰到一只正在树下进食的流浪猫，它瞬间仓皇逃窜，把我吓得倒退一步。我提心吊胆地挽着露珠的手，走进楼内放松许多，楼梯的灯是声控的，轻轻跺脚二楼、三楼的灯也亮了起来。我们爬到杜凯租房的五楼，透过楼道的菱形水泥格子可以看到市主干道的车流。
　　走到房子里面，令我眼前一亮的是它的装饰与这栋楼的外表有着天差地别，白色干净的墙面，照得出人影的瓷砖，客厅的水晶吊灯十分夺目。露珠进门就开始唠叨杜凯，我避到偏厅看房子内饰。狭窄的阳台上摆了两张红木靠椅，中间的茶几比较陈旧却收拾的干干净净。左边靠墙的木格子上放了十几件老爷车模型，看起来是相当老式的汽车，我猜想房东应该是位收藏家。
　　“这房子，房租很贵吧。”我说。
　　“不贵，每个月给二百块意思一下。”杜凯边泡茶边讲，“这套房子是我大学里一个教授的，大一时给我上过课，去年他退休后回老家乡下住，但是城里的房子不打算卖。我表面上是租房实际是帮老师守家。这个小区每年都有住户失窃，老师担心他那些宝贝（汽车模型），我呢，正好找不到价钱便宜的租房。”
　　“两全其美呀，这样的好事都让你碰上了。”我说。
　　“嗯哼，你租房时，老师允许你带女朋友进来住吗。”露珠笑着故意说道。
　　“合同上可没写不准。你需要的话，随时来这里。”杜凯对她会心一笑说道。
　　泡好茶后，杜凯环着露珠进卧室去，我一个人在客厅喝特级碧螺春。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快速地把电视台切来切去，忘了有多少年没有正经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总之很不习惯。我正心不在焉地看一档综艺节目，脑补露珠和杜凯在卧室kiss或者做别的事时。房间里传出露珠的吵闹声，我以为恋人之间吵吵闹闹很正常，但是仔细听声音有些不对劲，是真的吵起来了。我走过去把门打开，杜凯坐床上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露珠站在一旁发火。
　　“刚才还好好的，发生什么事了。”我看了他两一眼说。
　　“你上次不是说修得好吗？现在又说不能修了。”露珠没有理我，对杜凯生气地说。
　　“我拆开看了，主板和显卡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除了换零件没别的办法。”
　　“那你就换零件嘛，干嘛要买新的，浪费钱。”
　　“跟你说也不懂，换显卡和主板，就要花费半台新机的钱，还不如买一台新的。就比如人做手术换个心脏，能像之前那样健康吗。”杜凯解释道。
　　“那你该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个人偷偷摸摸就把电脑买回来。”露珠语气缓和些。
　　“因为我想给你个惊喜。我们在一起2年了，一直没买过像样的礼物给你。趁这个机会，本打算今天亲自去送给你，偏偏晚上才收到快递。”
　　我本想说几句打圆场的话调和气氛，谁知露珠坐到杜凯的身边亲吻杜凯的脸。“你就是上天赐给露珠最好的礼物。”我说完便关上门回到客厅。
　　几分钟后他们出来，新电脑用定制的卡通图案提包装上。我们在客厅喝了一会儿茶，总共在租房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准备回去，杜凯带我们从另一条路回医院宿舍。路上香樟叶子落满地，清洁工在加班清扫，小吃店老板在门口招呼过路的客人。我突然想起那个时候三个人一起压马路，也是这个样子，高源走在前面，而我只要遇到开门的店子便会进去逛逛，当高源发现我们不见了时又跑回来跟我抱怨说：可不可以走快点，别把我丢了。时至今日这一幕我仍清晰记得，只是换了主角。
　　还未走到一半路程突然下起雨，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家糕点店避雨，点了苹果派、鸡蛋糕、凤梨酥还有酸奶。虽然价格实惠，味道却差强人意。这个时间点店里只有几个年轻客人，离门口最近那桌只坐了一个男生，每隔几分钟看看手机或是打个电话，像是专门在这等人。我身后两个女生一直不停地说话，听得出是一个女生在安慰另一个女生。两边的墙上贴满了顾客留下的便条，我认真看了几个，大多数是失恋之人留下的遗憾话语。
　　“你要写点什么吗？比如许愿和某人重归于好。”露珠边吃边说。
　　“我没有什么可写的，更没有勇气面对他。”我说，“我刚才想明白了，你说得对。完全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不够坚强，是我的任性给高源造成伤害。”
　　“我能理解，那种分隔两地的日子确实难熬。我深有体会。”露珠和杜凯对视一眼继续说，“不信你问他，这个人去武汉出差那两个月，我一天给他打十个电话，还担心他在外面被漂亮的妹子拐走。”
　　杜凯吃着苹果派微微一笑。
　　“不一样的，你知道我们的情况，分开就是四年，漫长的四年，大学是什么地方？充满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谁能保证不在大学找个对象？”
　　“你就没在大学里谈过啊，高源也没有。两个人交往最忌讳的是移情别恋，你们彼此保留了最好的自己，这很难得了，依我看你们只存在时间和空间的隔阂，就是这么简单的关系。如果让我再谈一段感情，我希望我遇到的是同一个人。”露珠说这话时，杜凯用左手把露珠搂进怀里，像是抱着一块爱情的免死金牌。
　　“我有心结。我不相信破碎的感情能和好如初的，加上我伤害他太多了，每想到过去狠心的自己，我没法在他面前抬起头。”
　　“所以你选择逃避吗？我觉得这样做，对你、对高源都不算是救赎。”
　　“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太头疼了。还是等毕业后再看吧。”我丧气地说。
　　“不着急。无论你怎样选择，我都支持你，好闺蜜一辈子。”露珠安慰道。
　　此时雨越下得猛，玻璃门上附着一层水汽，看外面的房子朦朦胧胧，汽车从路上驶过溅起弧形水花。看样子一时半会肯定回不去，店老板告诉顾客延长一个小时营业时间。我们换进包厢里，问老板要了一副扑克，在里面玩起斗地主，输的人惩罚就是唱一段歌。我忘了上一次和人面对面玩斗地主是什么时候，总之很久了，但我记得第一次玩是高源教会我玩牌规则，以至于摸到牌就会想起他手把手教我时候的样子。我们在包厢里一直玩到雨停，墙上的挂钟转到零点30分，店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光了，两个店员忙着打扫卫生。我没有回学校，因为宿舍是11点半关门，只能在露珠那儿借宿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