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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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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回来的时候正值凌晨,两天没睡的后果就是他脸上挂起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下新干线的时候他一阵头晕,进医务室时差点又一脚绊在门槛上。
莫名地他想起上次在北川光绪面前点烟,被她一巴掌拍下去,一句“奔三的人了,注意点身体”插得他膝盖疼。
上高专的时候他抽烟总避着她——五条悟不抽烟但深表理解,硝子则直接和他狼狈为奸。只有北川光绪,会用那种不赞同的目光盯着他,直到他双手投降把烟扔到垃圾桶里。夏油杰对那样的眼神莫名的有点犯怂,每次烟瘾上来了就只好摸摸鼻子从休息室里头溜出去,就这还曾经被五条悟狠狠嘲笑过。
对此,北川光绪表示嫌弃:戒烟糖倒是吃了不少,烟没看着戒掉。
夏油杰大声呼冤:有一半是被五条悟吃了的。
但是大概是这几年吧,他突然就不想避着她了。就等她忍无可忍的把烟头从他手里抢下来摁灭,夏油杰也不躲,就笑眯眯看着她。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理,或许她瞪人的时候显得比较有生气,又或许是希望从那张日渐陌生的脸上找出些什么熟悉的东西来吧。
快十年了。
没有人想到当初那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会在高专毕业后接任神川家主的位置,自此隐入深山,不见天日,一年中也难得见到她一次。
以至于她一到高专,硝子刚把消息发到line的群聊,就引起了围观。
他站在医务室门口,离得很远,从房门缝隙里看了被团团围绕起来的人一眼,随后就推开了另一扇门,抽了把椅子坐到一边。
夏油杰大概能想到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上除了北川光绪,大概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把五条悟折腾成这个样子。听说昨夜她被六七只特级水准的咒灵联合围攻,凭借她那摇□□似的领域才逃过一劫,或许事实并非仅仅如此。
咒术是很公平的东西,不管要得到什么,都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想,也许是悟在她身上设下的什么术式机制发挥了作用。
五条悟睡觉的时候向来很不老实,和他同一张床睡觉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夏油杰对此深有感触。那两条腿从来都不会安分地待在原地,更多的时候会像章鱼爪子一样缠住什么东西,大号的抱枕或者他的被子。但是这个家伙从来都不感冒。
这十分合理,笨蛋是不会感冒的。
在高专里他其实活得很糙,根据北川光绪所说,在本家,五条大少爷想要好好休息那必定是得沐浴熏香,穿最好的睡衣睡最软的铺,地暖空调一个不落,房间内的温度终日维持在人体最适温度上下浮动不超过零点五摄氏度。
但是此刻他躺在白色的床单上,身上还穿着高专黑色的制服,眼罩都没摘,下颌咬的很紧,脸色白得送进棺材就可以直接参加葬礼。
...那家伙看了会心疼的。夏油杰想。
在北川光绪眼里,五条悟大概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存在——这听起来令人发笑,但的确如此。不仅是得被保护起来,还得像个真正的御三家家主那样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供起来。
“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想去哪里都可以去,想做什么都有人陪,这才是五条悟。”这可是北川光绪的原话。
让他现在想起来都嫉妒不已。
北川光绪博爱得很公平,但是五条悟对她是特殊的。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夏油杰在那一天没有追过去的原因。
那是个阳光苍白得像雪的晴天,夏油杰和五条悟一夜跋涉三百公里,赶到奥羽山脉中被咒术层层封禁的神川本家,从断崖上俯瞰而下。那支队伍绵延数里,白色的纸人与和纸人一样白的活人将金玉打造的驾笼送进山谷,黑色的符印布满了整片山脉。
他知道五条悟和他是一样的。他想见她一面,想问她这究竟是不是她自己的选择,还是被那些朽木一般的家族所绑架——他甚至在想哪怕这是她愿意的,他也会把这片地方整个毁掉。对于夏油杰来说,与北川光绪相比,神川家算个什么东西。
入口闭合的最一刻,五条悟动了。
那一刻夏油杰看清楚了,无论是狠狠贯穿了整个帐的术式“茈”,还是北川光绪抬起头望过来时的眼神。黑色的咒术屏障破裂,天光映入,白发少年踩碎一片光屑,自高空一跃而下。
夏油杰准备跟在他身后的,但是他迟疑了。
她好像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停下了脚步。也许是因为有个人望风会比价好,也许是...也许是他并不想见到他所认为的、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夏油杰苦笑着想,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至少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他在那个断崖上等了一天,但是那个入口就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动静。他不得已返回高专去问夜蛾老师,夜蛾正道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
第三天,五条悟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背后没有跟着任何人。
他失约了。
...后面的事情他不是很愿意回想,大概就是和悟打了一架?应该砸坏了高专不少地皮,因为他们为此打了半年的白工还债。
暴雨下了一晚上,他们就在高专的训练场上躺了一晚上,没天亮悟就失踪了。夜蛾老师大概挺担心听到那些咒术家族祖宅被掀的消息,好在这并没有发生。大概两周以后,他们收到了北川光绪群发的消息,当天凌晨,夏油杰在北川光绪的宿舍里找到了那个失踪了大半个月的家伙。
那一日过去,再醒过来时,五条悟又是那个平常的五条悟了。
只除了盘算着日子在日历上圈出一个大大的圈,然后掐着手指等光绪从那个山旮旯里头出来放风的时候,一年过去,又等一年。
夏油杰偶尔也会想,如果那个时候他跟进去,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他至今不知道那个漆黑的如同深渊的断崖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身为“最强”的五条悟也露出那样绝望的眼神。
有什么是五条悟也不可改变,不可抵抗的?
北川光绪以一个无比强硬的姿态改写了他的命运,所以现在轮到她自己了吗?让她终日被锁在某个地方,此后每一次再见,她都更加虚弱,即使强装微笑也掩饰不了那种被抽空了骨髓一般的脆弱感。
改变命运的人,终将如数吞下命运交还的苦果。——九十九由基说的这句话,在现在听来,简直是最恶毒的诅咒。
是什么阻止了悟?代价?还是别的什么?夏油杰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再来一次,他绝不会犹豫哪怕一秒。那是他赌上性命也要带回来的女孩。
“所以神川家那群家伙,果然都是些废物。”夏油杰单手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看着昏迷的好友:“既然保不住她,那还不如还给我们。对吧,悟?”
“这次,就别放她回去了。”
等他醒来再说吧,隔壁大概也散了,可以去看看她了。这家伙,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夏油杰这么想着,正顺手给五条悟扯一下滑落下去的被子,手刚伸到一半,突然被另一只手死死的攥住了手腕。那力道之大,几乎捏的他腕骨生疼。
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一手捏着术式,以一种极为防备的姿态对着他。
“你又想干什么,杰?”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样的语气让夏油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以。
“我是说...北川光绪。这次,我们把她留在高专吧。”夏油杰低声回答。
然而对面的人却并没有给出他预料之中的反应,五条悟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但夏油杰感觉得到,他的身体僵硬得吓人。他的语气带着些疑惑与茫然,还有几分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惶恐。
“北川光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