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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章十一 ...

  •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短镖破空而来,打在蔡骧的铁爪上,发出“叮”的嗡鸣。

      蔡骧一个分神,错失良机,辛璃已被应夕拉至身旁,欲再行追击,游百川的拳脚又接了上来,范辞的扇面也斜切而上。

      辛璃转头朝短镖飞来的方向望去,正见到一个黑影跳下墙头。

      还有其他的英雄侠士也在这边施以援手吗?她正想着,却被应夕拉到了墙角,远远避开激烈的战局,看来是深谙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

      “辛姑娘,可有受伤?”

      还行,除了受惊差点被刺成串,衣裳沾了一地尘土,其他倒还安然无恙,就是狼狈了些。

      她拍着身上的灰尘,轻轻摇了摇头,应夕又问:“刚才观姑娘所使剑招十分玄妙,不知是何人所授?”

      剑招?什么剑……哦,想起来了,她刚才分明舞动着一根火棍挡下蔡骧的死手,应先生竟然能一眼洞穿那是剑法?

      说起这个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家传剑法,因为没有配套内功心法,爹说反正我也不需要,平日里就让我那么练着强身健体,刚才危急之下,下意识便使出来了。”

      应夕“哦”了一声,辛璃看他神色无异,便转头关注起打斗的结果。应夕站在身后凝视着她,袖下紧握成拳的右手慢慢松开,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那边蔡骧与范辞和游百川的战斗步入胶着,虽蔡骧看似技高一筹,但游百川主攻,范辞尽力与他配合,也能勉强接下凌厉的铁爪,分出胜负只是时间问题。

      没能再找到击杀辛璃的机会,蔡骧已是萌生退意,他虚晃一招逼退游百川,一脚踢中范辞的扇面,倒飞数步,竟一跃上了墙头,借着轻功翩然遁走。

      “别跑!”游百川紧跟而上,乘胜追击。范辞没与他一同前往,而是转身向这边走了过来。

      他皱着眉对应夕说:“我去通知官府的人,你们俩还是先避一避吧。”

      “范师兄,我进去与西儿说句话可以吗?”辛璃恳求道。

      范辞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让应夕看着她,嘱咐他们别呆得太久,便一个人匆匆跑了出去。

      辛璃行至前厅,点亮墙角一站灯,昏黄的灯光铺满地,她行至最左侧一具尸体旁蹲下。说来也奇怪,前些时日她明明对尸体还有些惧怕,此时呆在这里,突然能感受到平和,甚至,有那么点肃穆。

      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说到底还是心境不同了,它们不过是没有了魂魄的躯壳,与凋谢的花朵、干枯的枝干、飘落的黄叶一般是生命曾存在于世的证明。

      “西儿,你保佑我找着了凶手,只是对不住啊,没能遵守和你的承诺。”

      辛璃望着遮盖尸体的麻布,那么一瞬间,她有将它扯下的冲动,最终,还是忍住了。她希望她的记忆中,宁西儿仍是当初活着的模样。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沉默了一阵,缓缓地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应夕站在门外等她,他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只是安静地看着辛璃向他走来。

      “我们走吧,先生。”

      她没有回头。

      *

      宁家本家派人来料理后事,辛璃多呆了数日,送走宁西儿回到客栈,天色已晚,明天还要早起,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房收拾行李。

      云起山庄非常在意她的安危,虽有范辞再三保证她的安全,仍是直接派了护卫过来接她,现在诸事已了,还是到了离开的时候。

      只是凶手尚未伏法,她仍有些担心。

      范师兄也曾过问暗镖一事,不过宁西儿告诉她的着实不多,知道的都讲了,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范师兄听完,也只告诫她别再跟其他人说,避免遇到镖局那般祸事。应先生和游副帮主那边不知道他是怎么敷衍过去的,倒是没人再问。

      走廊上遇到匆匆而过的游百川,他的衣裳有些湿,看来是冒雨过来,见到辛璃只是简单打了声招呼。

      他们那天追丢了蔡骧,已经联手在镇子里找了好些天了,还有衙门的人也在搜查,如此天罗地网,却依旧难觅影踪,或许就像应先生说的,人可能早就离开了景阳。

      游百川和范辞后来还为此事大吵一架,争议的内容最后完全偏了题,变成了谁的武功太低这种互相贬损对方的无聊斗嘴。

      应夕把他们都轰出门外,嫌弃他们扰了清净。他这几天倒是一切置身事外,天天在房内弹琴。

      不过这本与他没多大关系,当初若不是自己在人群中拉住他,或许他一开始就不会介入此事。

      也不知道为何如此笃定应先生的想法,辛璃躺在床榻,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琴声,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几天她都是拥着琴声入眠,才能睡得安稳。

      幸好有应先生在。

      *

      应夕弹完最后一段,雨势已渐渐微弱。算时辰该是三更了,他将琴搁置,脱了外衣准备上床休息。

      紧闭的窗户突然传来轻微的敲击声,他停了动作,放在耳后的手垂下去。

      “少主,找到了。”

      声音从窗外传来。

      他抿着唇,再次披上外衣,推开了房门。

      客栈的客人都已歇息,应夕穿过空荡荡的走廊下了楼。

      一楼没点灯,黑灯瞎火,他轻声打开门栓,走出客栈,却发现范辞撑着伞站在屋檐下,衣服的下摆早已湿透,客栈外的红灯笼照亮他的脸,映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看到你的人了,”他说,“这么晚要去哪里”

      应夕盯着他,沉默片刻,说道:“与你无关。”

      “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下雨,那雨夜出门的这位,还是我认识的乐师应晚照吗”

      “你想说什么 ”应夕眯起眼。

      范辞笑意更浓,他拍了拍脑袋:“啊,是我记性不好,或许现在该称呼您……魔教左护法,无相君。”

      他说得很轻,轻得恍若一声寻常的呼吸。

      应夕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范辞只觉一股寒意陡然而生,再看握着伞的右手,有水渍停留的地方已经结了一层薄霜。

      “本公子不关心你要做什么。”范辞换了一只手拿伞,毫不在意地与他对视,“只是提醒你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应夕忽地冷笑一声。

      “若不是有人留手,在下今日也不用出门。”

      “那不正合你意 ”范辞也笑道。

      屋檐的水落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嘀嗒的声响。

      应夕没有回答,慢慢从他身旁穿过,撑开伞,消失在雨幕中。

      见他走远,范辞才抬起手,对已经冻僵的手指哈了一口气。

      *

      辛璃敲了敲房门,却没听到房内有动静,是有事出去了吗?

      她有些气馁,山庄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楼下,还想好好和应先生告个别,结果他居然不在?

      不过这也没办法,下次过来,在学堂总能遇见的。这样一想,辛璃释然不少,下到一楼,让伙计包了些点心路上吃,结账走出客栈门口,见范师兄候在车旁,说是来送她。

      范辞嘱咐了辛璃几句,要她回去的路上多小心,并让她不要担心蔡骧的事情。辛璃本想问他应夕的行踪,又觉得窥探人的去向不好,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视线却飘向对面的镖局,天都的总镖局派人接管了此处,正有人来来去去往院内搬货。

      那里以后也会变得陌生起来吧,一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感伤,心中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忽地一阵嘈杂声传来,辛璃转过头,见游百川的身影出现在街角,以轻功掠过人群,刚一落地便对范辞说:“找到蔡骧了,在县衙门口。”

      范辞眼皮一跳,摇了摇扇子:“本公子倒是没想到他这般胆大妄为,敢在官府门口蹦跶。”

      游百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衙门的捕快发现的时候已经凉透了,全身灼伤,经脉尽断,额头上被画了魔教的标记……我看过了,是正的。”

      这句话倒是对着辛璃说的。

      死了?那个杀尽宁氏镖局、游百川和范辞联手都不能留下的武林高手,竟然这般轻易就死了?像开玩笑似的。

      辛璃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心跳仿佛都慢了一拍。

      之前不管他们闹多大的动静,连官府通缉令都贴出来了,那魔教也只是冒了个头,无关痛痒地把那张纸片送回来,良善得像个正经门派。

      她还以为魔教根本不想介入此事,也曾设想过很多结果,万没想到蔡骧最后会戏剧性地死在魔教手里。

      倒是应了那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范辞乍舌:“……下手真狠呐。”

      “可不是。”游百川摸着胡渣感慨道,“也算他作死,要爷说冒充魔教的名号就得想着有一天正主得找上门来,对方倒是干脆利落,杀了人往县衙门口一扔完事。”

      他们还在讨论着,辛璃却没再听进去,她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镖局。宁西儿大仇得报,她却感觉不到轻松。

      世界恍若有些不真实。

      *

      城郊山上多了几座新坟,宁毅和宁西儿葬在宁家的墓地,跟着宁毅做事的几个镖师孑然一身客死异乡,宁氏便派人帮他们另寻一处下葬。

      此处静悄悄的,昨天刚办完法事,地上还散着纸钱,插入坟前的香早已燃尽,祭祀的瓜果落了不少灰土。

      应夕在新垒的坟堆旁蹲下,手指拂过墓碑上的“陆九”二字。

      “为什么那天晚上,他没有听命离开?”

      身旁一个穿褐色短褂的男子本是半蹲在地上烧纸,听了他话应道:“回少主,说是放心不下宁毅,毕竟是多年好友,结果一折返就遭了不测。”

      应夕有些走神,又忆起那张散落在镖局前厅的画像,想必陆九将它扣下,离开时还不忘带走,本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又问道:“他还有亲人吗?”

      “他的妻儿在十三年前已经……”

      “知道了。”

      应夕点头。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青色的腰牌,握在手上,摸了摸上面的螭首纹样。褐衣男子看到它,惊讶地问道:“‘奉天卫’?少主,那蔡骧……”

      “对。”

      应夕将它投入火中,手下不敢再问,只能看着火焰将它包裹,慢慢燃尽成灰。

      沉默良久,应夕提起放在旁边的一壶酒,浇在墓前。浊酒淌开,浸湿了深褐色的墓土。

      “……画像的恩情,唐某记下了,你的死,我圣教一定会加倍向‘他’讨回来。”

      他有些疲惫,凝视着男子手中搅动的烧火棍,火焰跳跃发出“噼啪”的声响,墨色的双瞳映出飘散的火星,他低沉嘶哑的嗓音仿佛从极遥远处传来:

      “圣国迢迢,照我前路,归期渺渺,不见来处;

      “漫漫红尘,兴衰俱苦,芸芸众生,皆为天缚;

      “凡我弟子,守心如故,循性启智,以度世人;

      “勘破虚妄,唯修此身,罪业斩尽,方见真我。”

      ……

      *

      回到客栈已是黄昏,应夕本想回房歇息,上楼的时候却被掌柜桌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见他走过来,盯着桌上那东西看,客气地问道:“客官,你认识这香囊的主人?”

      应夕迟疑了一下,点头拿起那月白色的香囊,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它,这似乎是宁西儿送给辛璃的,或许对她意义非凡。

      “太好了。”那掌柜笑道,“今天早上那姑娘付账时不慎将它落在了这里,我还不知去哪里寻她呢,既然客官与她相识,那就有劳客官替老朽转交了。”

      应夕有些头疼,那晚上的匆匆一瞥,他不应该对这香囊有印象,真正见过它在辛璃手中的是无相君。要是他冒失还给辛璃,以辛璃的聪慧,肯定会对他产生不必要的怀疑。

      只是不拿吧,过段时间它定然就会被客栈处理掉,再也无法寻回。

      应夕稍作犹豫,还是将它取走了。

      总能找机会还给辛姑娘的。

      他这般想道。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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