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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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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那年,唐年从郊外的新校区搬到了更为方便的老校区,还有了七个形形色色的室友。
几人性格大相径庭,相处得却极为融洽。
时不时便会聚在一起聊天,聊以前,聊现在,聊未来。
“念念,你呢?”
唐年那时刚从阳台洗完头发回来,夏日末尾的日头也正当盛,她微微眯着眼睛,手上用毛巾擦着头发的动作不停。
“我什么?”她问。
“你的初恋是在什么时候?”
唐年手上动作一顿,“怎样才算是初恋?”
“就是你长大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喜欢的人啊。”
她慢慢直起身子,望着镜子里自己迎着日光的头发上水光熠熠,思绪有些恍惚,“原来这样就算是初恋啊。”
“对呀,所以念念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小姐妹锲而不舍地追问。
她那时是怎么答的来着,她忘了。或许是撒了个拙劣的谎,也或许是随便编了个答案吧。
只是夜深人静之时,所有人都进入睡眠,四周安静如斯,耳机线里缓缓流淌出张国荣那自带温柔缱绻的粤语声线,她还是抵不住感性地驱使,再一次将自己陷入了回忆里。
01
高一那年,军训结束,一个个小黑煤球般的脑袋被安排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按照身高秩序来排位置。
男生一排,女生一排,男女搭配着坐。
在这个男女生都意识到性别差异的年纪,老师们总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他们在课堂上的交流。
唐年中等个子,穿插在一群女生之间,看着前面的同学一个个排着队进去,日头又一点点移了过来,心里急切得有些烦躁。
她垫着脚尖望了望,默默数着自己前面的人,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了男生的队列中,找寻着自己同桌的身影。
按着人头一个一个数过去,数到她位置对应的人时,抬眸望去,正好撞上男生抬起手臂将手肘撑在白瓷围栏上。
懒懒散散半眯着眸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穿着校服的半个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之下,那模样是唐年至今想起来都觉得他仍旧够闲适的画面。
后来唐年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独独会喜欢上他,脑海里都不由自主地会出现这个画面。
或许是那天的阳光太过慷慨,悄无声息在她心里给他镀上了一层光芒。
在外面站了好半天,终于轮到他们选位置,两人一起进去,直到坐下都没讲过一句话。
唐年想,或许他也是个慢热的人吧。
02
正式开学后的第一节课,唐年听得很是认真。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才偏过头去看了看早已趴在桌子上睡熟的同桌。
然后默默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张纸放在他桌上。
对于第一天就在课堂上睡得心满意足还流了口水,甚至在之后还得了全班一致外号“睡神”的新同桌,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实在不算太好。
那时“宇轩”两个字出现在名字里的概率还没有现在这样普遍,知道了他名字的唐年在跟闺蜜介绍自己的新同桌时,满脸都是对好听名字的羡慕。
“是亭台楼阁的那个轩哦。”
03
第一次对他真正意义上的改观是什么时候呢?唐年认真想了想,大概就是高一那年的第一次月考了。
唐年在学习上并不是天赋型的人,所以想要名列前茅便总是要比别人多花一些时间,多努力一些。
成绩出来的那个晚自习,她皱着眉拿着“睡神”同桌的数学卷子看过来看过去,还是没能改变得了他分数比她高的事实。
有点不服气,却还有点欣慰,她故意说,“我怀疑你背着我偷偷学习了。”
他没有反驳,只是笑得有点得意。
也许上学时每个班里都有那么一两个虽然不怎么听课但数学成绩却总是那么好的同学吧。
但不可否认,唐年的数学成绩虽然不好,可有关文科的科目,她的成绩都是在这个班级里数一数二的。
那天晚上,她前桌的姑娘将她拉到了走廊外面,说要一起吹吹风聊聊天。
十月份的天气,还带着那么一点闷热,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答着那姑娘的问题。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离她们不远处的他。
他和几个男生站在风口处玩笑打闹。
有人问他考得怎么样。
他回得漫不经心,“就那样吧。”
“不是说数学考得不错?”
“嗐,我同桌语文一百三十几,厉害吧!”
唐年无法描述她突然听到这一句带着自我骄傲的话后的心情。那感觉就像是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一样的无措,接着便是无尽的沉沦。
04
和他相熟之后才发现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比如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他总会将耳机线藏进宽大的校服里,然后偷偷地穿出来听歌。
有时候唐年做题做得累了,便会很随意地问一句,“你在听什么?”
“周杰伦的青花瓷。”
他一边回答着一边很自然地把另一只耳机递给她,“小心点。”
唐年瞥了一眼坐在讲台上的老师,然后低着头把耳机塞进了耳朵里,随即皱眉,“英文版?”
他笑得促狭,“嗯,国际范。”
再比如:
有一次在自习上,他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不知在算些什么。
唐年偏头瞥了一眼,不像数学,也不像是物理,她问:“你在算什么?”
他头也不抬,“算我腿长。”
唐年笑得无奈,“那你慢慢算。”
过了一会儿,唐年做完一道物理大题后一边伸懒腰一边忍着笑问,“你算出来了没?”
他点头。
“多少?”
“一米八三。”
唐年没忍住,吐槽,“你上身负数啊!”
05
后来啊,故事是怎么变成一个人的独角戏的呢?
大概就是文理分班那次吧。
分班前,唐年问他,“你是要选文还是选理啊?”
其实照他的发展趋势,他大概率是要选理的,但唐年还是问了。
可他也没给个明确的回答,只说,“我要文理兼修。”
唐年笑得有点无奈。
高二那年,文理分班时,以文科为强项的唐年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文科,也搬离了原来的班级,去到了隔壁的文科班。
而他则是留在了原来的班级,学理。
可唐年去到文科班的第一天便后悔了。
一个陌生的环境,一群陌生的同学,以及与理科班大相径庭的教学方法……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慌乱无错。
有些人就是这样,需要很多时间来适应新环境,如果别无他法,她们也能做到“既来之则安之”。
可若是一但有人递了一根稻草,她们都能紧紧拉住并且自救。
唐年就是这样,所以一个星期后,她又回到了原来的班级。
只是同桌不再是他。
和他的交流也只限于他路过时的一句,“你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她自是笑了笑,没说话。
仍旧不可否认,其中有一部分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原因,是他。
可她怎么能说,又能与谁说。连那些并不算多的回忆都只能小心翼翼地珍藏。
06
重新回到理科班的唐年比以往更加努力,毕竟丢了好久的物理化学依旧是她学习路上的拦路虎。
她也比往常更加沉默。
每天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眼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只是即使这样,她的成绩也只能算中上游。
在这样枯燥而乏味的高中生涯里,唯一的乐趣应该就是在疲惫放松之时偷偷看一眼他了吧。
看他又趴在桌子上睡觉,看他明明六百多度的近视却依旧固执地不戴眼镜,在课堂上眯着眼睛狼狈看黑板的样子。
两年里,同桌换了又换,两人依旧相隔甚远,没有任何交集。偶尔说上一两句话,唐年的心都能跳得扑通作响,脸色烫得她自己都无所适从。
那些被她隐藏的情绪从眼里从脸上毫不留情地将她暴露得彻底。
是庆幸自己隐藏得太好,还是说他根本不在意。
彼时的唐年压根没意识到。
直到她有一次偶尔路过他身边,听到他同他的新同桌说话,语气一如既往悠扬懒散,玩笑话依旧是张口便来。
那一瞬间,她的心毫无预兆地沉入海底。
也是那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她和旁的人没有差别。
哦不,已经有了差别。她如今已然不再是那个可以让他随意分一个耳机给她听歌的同桌了。
有些情绪排山倒海般迎面而来,如千军万马浩浩荡荡而来,又错身离开,徒留满地荒芜,而后杂草丛生。
07
高三那年的元旦,班级里最后举办了一个元旦晚会,唐年不爱凑这种热闹,也不太喜欢这种嘈杂的环境,索性跟班主任请了假,溜了出去。
坐车去了最近的商场。
几乎将商场里的所有服装店逛了个遍,才挑到一条她比较满意的围巾。
是酒红色的,明艳却不张扬,她最喜欢的颜色。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冬日寒风凛冽,天色依旧黑得彻底,苍白的灯光一节节拉长她厚重的影子。
影子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精心包装过的袋子。
在路上她甚至紧张地不止一次地翻看过里面的围巾以及被她放在最下面的明信片有没有放好。
唐年本以为她会是最早的,可没想到当她走到教室后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女生。
是他的同桌。
唐年愣了一下,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了一会儿,犹豫着将袋子里的明信片拿起来放进桌箱里后,重新提笔写了一张,这才起身提着袋子放在了他的桌上。
那女生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给他的?”
唐年笑了笑,“嗯,欠他的生日礼物。”
彼时她看唐年的眼神似乎有些复杂。
真可惜呀,向来被别人评价细心的她竟然没发现。
08
随着高考越来越近,班里的学习气氛也渐渐紧张了起来。
可越是临近分别,有些平日里被压抑的情感便似爆发似的,总想在这最后找到一个出口,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有段时间班里一直在传谁和谁又在一起了,谁又喜欢谁了。
少年少女的情感,总是容易在分别时来得格外浓烈。
唐年对这些一概不是很在意,可直到她在这其间听到他的名字。
与他一起出现的,是他同桌的名字。
毫无预兆,毫无来由地,她的心像是被撕裂,有些她不曾在意的小细节也在那一刻清晰无比,狠狠嘲笑着她。
09
唐年清楚的记得,那年的6月8号,是个极度闷热的天气,从最后一门考试考场上出来的人们,不管成绩如何,脸上大多都是轻松地笑容。
像是被压榨过后的狂欢。
她跟着人流,缓缓移动着,跟着路上遇到的同学一起去了他们之前约定好吃毕业饭的地方。
彼时她曾以为,这一次该是见他的最后一面了吧。可她没想到,有些事情,她自始至终都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
比如她最讨厌的姜和醋,再比如他懒散却又闲适的笑。
但最难以面对的,应该是他扬着那懒散闲适的笑,专注而认真地看向身旁的女生。
那时她才明白,他那样的笑从来不属于她。
她狼狈至极,只能落荒而逃。
最终,她还是没有进去,没有勇气去最后正式见他一面。
这始终只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来是轰轰烈烈别无可逃,去时毫无声息,悄然流逝。在这场情感里,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再无第二个人。
终究不过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
10
后来唐年选择了本省的大学,只是去到了一个新的城市,遇到了一些新的人,她们温暖而有趣,明媚且阳光。
她不再刻意去寻找他的消息,也渐渐将他封存在回忆深处,努力去融入新的环境,结交新的朋友。
只是和以前的朋友的交谈中,偶然得知他也在这个城市,他的学校和她离得很近。
却一次都没遇到过。
唐年想,这合该就是缘分已尽吧。他们只有一年的同桌的缘分,三年同学的缘分,除此之外,其它的就不该再去奢望了。
大一那年,她和朋友相约去玩,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似乎永远不变的懒散语调在她耳畔响起。
她几乎是不带犹豫地猛然抬头,一群人从她身旁走过,其中便有他。
那个被她用尽全力掩藏,却只要一出现,便能轻而易举让她内心兵荒马乱的人。
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看着他走远,嘴里无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没有听见,也不会听见。
就像这些年里她无数次在草稿纸上划过他的名字,而后用墨涂开;就像那年她放进袋子里写着她心意却又被换成生日祝福的明信片。
他没有看见,也永远不会知道。
“念念,你在看什么?”
唐年回过头朝朋友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秋天很好。”
朋友满脸疑惑。
她却扬着笑拉着朋友走远。
11
唐年摘下耳机,打开桌子上的台灯,在桌子上翻了好久才翻到那张写满了她心意的明信片。
拿过来放在枕头底下,又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依旧是周国荣那温柔缱绻的声线。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后记
自提笔落字,心中万般滋味交纵复杂,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讲起,这场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年年岁岁荒芜无际。
自以为可以写很长,只是没想到写到这里便算是结束了,他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三年,可有过的记忆说过的话都寥寥无几,寂静夜里若是细细回忆起来,也总觉得很是费力。
没有回忆,无从忆起。
寥寥数语,已成结局。
故事终究只是故事。
—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