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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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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鉴·陈史》有云,自贞元二十载,奸佞当道,民间动乱,清帝胜贯昏庸无道,挥霍财产,其统治期间大小起义百出。
      却道这清政皇帝早年懦弱无能,却专爱美色,后宫三千,子子孙孙不计其数。虽说这人刚不过到了不惑之年,却早班的安排起了自己的养老大事,光是京郊行宫就已经设下好几处,各个分工明确,这个豪华专藏美人,这个清雅读书作画,这个秀丽观景游乐……等等。
      清帝胜贯早年浪荡成性,后宫之中皇子公主争夺霸权,也好似众嫔妃般明争暗斗,尽管如此,王朝的接班人还是久久空缺。
      清帝长子曾经是陈国的东宫太子,名胜颀,字长安——当年清帝胜贯为向先帝表明自己治平天下的决心而起的。早在胜贯还是王爷的时候王妃便诞下他,当时三王爷对未来充满信心,围绕对手附近的耳目众多,刚得了儿子便给了字号。可是等他终于夺到龙椅,安安稳稳当了几年皇上,就开始昏淫无度,喜怒无常。天下几度动乱,清帝一边派出军队压制,一边立下太子大赦天下。胜颀好武疏文,不得圣宠。而立他为太子也是冲着“长安”的寓意而来。
      说来也奇怪,一个长安太子还真的给陈王朝带来几年太平。
      后来北部蛮夷大举侵犯,陈将不战则降,为保国家,清帝供出太子送往敌国。
      “祖宗!您快下来吧,昨日刚降了雪,小心别冻坏身子。”李公公怀里抱着个白缎的大衣,伸着脖子,仰看着塔顶一个劲叫唤。
      “安了安了,我没那么娇弱——”那人斜卧在瓦上,刚说完这句话,喉咙里一痒,捂着心口低低的咳了两声。“唉……算了,我进来了啊!”
      李公一把接住对自己是个病秧子毫不了解的公子哥,无奈的掸去他身上的水珠,把大衣系好,还不忘絮絮叨叨地嘱咐:“瓦片湿寒,就瞅您这身子骨怎么撑得住,这一看就是又着了凉了,奴家待会儿命厨房熬点姜汤……”李公一边兀自念叨,一边推着人往回走,上看下看的好像这位爷马上就要倒下去一般。
      这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是陈国第六个皇子,名胜颐,和胜长安同为皇后所生,两人相差七岁,按理说相差七岁的兄弟大多生的各具特色、大相径庭,可这二位不然,好似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对双生子一般。据说皇后娘娘怀孕前梦见大儿子带着个人于一片洁白中向她走来,那人柔柔弱弱,一看就是个娇弱的主,而后,他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娘——
      至此这件事便发扬开来,民间说书人都说:“这大皇子和六皇子本当是心连心的双生子,只是哥哥恐帝王无情伤害兄弟姓名,于是将弟弟留在轮回路口,自己先行出来为他探路。”
      胜颐生于贞元四年,年方二八,这身皮囊生的算不上有多“俊俏秀丽”,不过皇后当年好歹也算个大家闺秀,他自然长得也不差,能说的上是个目若朗星、肤若霜雪的美人儿,生的身材修长,颇有一番玉树临风之气。虽然相貌和胜颀一般无二,但气质上却与胜颀当年温文尔雅、邻家哥哥一般的性格大不相同,胜颐更高贵,是个正正经经如假包换的金枝玉叶——
      毕竟只有这种非富即贵的人,才会干什么都要使唤别人。
      “李公,别说了。”胜颐被他聒得太阳穴直跳,“我待会儿再去祭水边看看,不回宫了。”
      “哎呦我的殿下啊,隆冬腊月的您就别等了。不是奴家咒大皇子,只是他一去七年,京城上下无不认为他早已在那帮蛮夷手里命丧黄泉了……”李公一听这话,急的差点没跳起来。
      “来人!备马!”
      一鞭落下,白马似箭一般冲了出去,徒留李公在后面咋咋呼呼。
      片刻,那人一身白衣,消失在了茫茫京城瑞雪中。
      望和门,位于京城西北处,意为求和。自古以来,无论是他国使臣,还是本国的质子,只要为家国安定而行的,都由此门出入。说来倒也奇怪,京城其他几个城门,如大将军得胜而归、班师回朝要经过的盛武门;亦或是状元考得头筹,面圣游京时出入的文景门,大多都是红墙金瓦,雕梁画栋,朱红的大门,两旁阔气的城墙,无论城里城外,都彰显着一派富有之气。
      唯有这望和门,正面粉墙黛瓦,但气质不同于徽派,既含约婉之风表达对外来和使的友好,又因它本身墙体高大,檐角翼然而透露出威严和庄重。相反,望和门朝着城里的一面,也就是背面,要多简陋有多简陋,和街角巷尾乞讨之人的茅庐也有的一拼。房顶大梁架上半遮半掩的铺着薄薄的一层茅草,看着像是经历了多次“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如今干巴巴的房梁骨头架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墙体不是砖砌的,坑坑洼洼,只是拿了些泥巴往上一呼,泥巴干了,风一吹都直往下落土灰。
      望和门为什么要这么修,意义很明显。哪有对外使的欢迎,分明是提示人家不久之前的战争是个什么惨状,搞到如今,那些使臣的祖国只能割地赔款,交出国民以抵债务,什么粉墙黛瓦,尽数都是羞辱和嘲讽,贫民窟一般的内壁,暗讽战败国不知天高地厚,贫穷愚钝。对于陈国的质子和和使,更是一种精神的侮辱,从这个门离开家乡,回头便是约婉典雅的外墙,像是提醒了他,这么富饶的土地,全担在了他身上,若是他做的不好,定会被百姓嗤之以鼻。所以,从没有几个人愿意从此门出入。
      胜颐骑马行至城门下,拢住缰绳,望着这寒碜的大门轻轻叹了口气。
      贞元十三年,他还是个九岁的小豆丁时,裹着个白底金线的斗篷,领边一圈毛毛在瑟瑟寒风中不停地挠着他的脸颊。
      他记得那时母后命令他站到后面去。
      他也记得小时的自己固执地拉着大哥掩在宽袖下的手死活不放。
      他看到父王低声下气地和对面一个凶神恶煞的坏叔叔交谈。
      他感到胜颀猛地抓住了他,甚至把他掐的有点疼了。
      小孩儿抬头,刚想提醒一下哥哥,却冷不丁看见那惨白的俊颜和低垂的睫帘下隐隐闪动的晶莹。
      他怕了。
      大哥温柔开朗,从不见他睫毛濡湿,眼眶泛红。而现在,胜颀手都是颤的。
      “哥哥?”
      “嗯……”嗓音沙哑,不复清亮。
      “你怎么了?别哭。”小孩儿顺势攀上大哥的脖颈,伸手拭干他眼角的泪花,随即伏在他胸膛上,“别哭。小颐陪着你呢。”
      谁料此言一出,胜颀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瞬间如决堤般顺着脸颊滑落,“好,你陪我。”
      周围的随从和百姓哗啦一下闪出一条过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胜颀身上。
      看着年轻了二十岁的李公把胜颐接了过来。陈国的长安太子在亲生父亲严厉又直白的注视下缓缓登上了早已备好的木笼囚车,以一个质子的身份,肩上挑着一个国,“轻车简从”地踏上了凶多吉少的旅程。
      “你去哪儿?”
      稚嫩的童音随风消散,身边总是带着笑的人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再也没有人回答他了。
      时空交叠,至今已经七年过去,胜颐仍记得哥哥被锁在囚车里后,拉开遮挡着那一闪小窗的帘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有哥哥告诉他的——
      “夜空中鸢灯升起时,天幕染成红色,就该回家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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