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醉今迷（修）》夏卿缡

63、终章

　　几天之后再次接到林策的电话，依旧是南方人软糯的温雅，不见丝毫敌意。
　　“这一次想必我不用自我介绍了吧。。。夏小姐，我很想跟你谈一谈。”
　　夏某某无可奈何，人家爱子心切，生怕林芗被我这个狐狸精吸尽了元阳。
　　上一次单刀赴会，输了个彻底，勉强稳住脚跟，却只是靠着半分自欺欺人的狠心。
　　现如今连自己都骗不起了，恐怕要被羞辱的尸骨不留。
　　再到林家别墅，已经丝毫不见初时的盛气凌人。
　　换了管家，更年轻，白白嫩嫩的小脸，看见我就奉上一个大大的笑。
　　“阿沈呢？”
　　“前几天回老家结婚去了。”
　　大家都是人逢喜事啊。
　　“你一直这么笑着不累吗？”
　　“沈管家吩咐我，夏小姐来的时候要使劲笑。”
　　多可爱的孩子。
　　依旧是在书房见客，林先生待我如同会见首长。
　　不再怕他什么，老老实实的在他面前坐下。
　　“新婚快乐。”
　　林策风度过人，浅浅一笑，魅力无限，“谢谢。我们最期待的就是你的祝福。”
　　“那你们注定要失望了。”
　　“夏小姐，还记得一年前我问过你什么吗？”
　　“提醒一下吧。”
　　林策却是万分笃定，“已经不用问了，答案早就在你我心中，曾经你不愿意承认，现在却由不得你了。”
　　我扯扯嘴角，技不如人，多说无益。
　　“林芗很优秀，爱上他有什么丢人的。”
　　“可惜他有个卑鄙的父亲。”
　　“夏小姐，我说过我是很讲诚信的人，所以不想对你隐瞒任何事，说我卑鄙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但是我的手段你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你以为，给韩月薇想出那些办法的是谁？”
　　又是当头一棒，原来他一直在看我的笑话。
　　“林芗很爱你，甚至愿意抛下一切，私奔这种事不是谁都敢的，作为男人，首先我要佩服他一下，可是作为一个父亲，我不希望我的儿子会为一个女人这般没有理智。。。你爱钱，对靳岑也并不是毫无情意，我宁愿做个顺水人情，把你送给他，反正无论你是因为钱还是因为人，只要愿意和靳岑在一起，他就不会拒绝。。。夏小姐真的很厉害，能让他们两个这么死心塌地。”
　　“厉害的还是林先生，不用出面就能决胜千里。”
　　林策的嗓音瞬间低沉下来，“我要是赢了，你就不会再出现在林芗面前。”
　　仇人一旦无法胜券在握，夏某某就要爽翻天，“是吗？真遗憾。。。纵使一年过去了，林芗还是愿意用命来爱我。”
　　“的确很糟糕。。。那么请你告诉我，夏小姐，你爱不爱林芗？今天是我第四遍问你，如果你再不说实话，我们恐怕照旧无法谈下去，你还是不能知道以前的事。”
　　他的眼中尽是商人的精明，一切等价交换的执着。
　　一年的时间，林芗没有变，夏某某又何尝变过。
　　何苦再做挣扎。我不想当困兽。
　　大方的点头，“爱。”
　　“真高兴听你这么说，介不介意再说一遍？”
　　“说一百遍都行。我爱林芗，但是我恨你。”
　　林策仍是笑：“夏小姐，我很佩服你的执着，也非常怜惜你的单纯，如果当你知道你这么多年来坚守的仇恨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你会不会再无芥蒂的和林芗在一起？”
　　直觉接下来就是尘封多年的秘密，我却丝毫没有知道的兴趣。
　　“这是一种惯性的信仰吧，你不愿意看到自己多年来的坚持落空，所以一刻不停的恨着你妈妈，恨着我，甚至恨着林芗。。。上次你没有听下去的勇气，这一次呢？”
　　我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背着无以计数的爱和恨，每天辛辛苦苦的奔波，却换不来丝毫回报，“只要你肯说，我就肯听。”
　　林策很满意，“是林芗让你的仇恨平息下来，愿意听仇人一言吗？”
　　“只是我自己想知道而已。”
　　“嘴硬的夏小姐，你敢说你不是在为你们的未来找一个借口。”
　　“林先生，昨天我教唆林芗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他拒绝了，可是因为爱我，仍旧留在我家，我若是再逼下去，痛苦的只有他而已，你若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好受，大可以不告诉我，你千方百计的逼我知道那些事，是为了让我服软，还是为了林芗的幸福？”
　　林策高扬起眉，满是世故的眉眼，“夏小姐，你真的很聪明，难怪林芗会这么喜欢你。”
　　不明不白的就有些骄傲，“他何止喜欢我这点而已。”
　　林策靠在椅子上，微眯起眼睛，“那其实是挺久远的一段往事了，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来北京打工，进了你爸爸的公司，夏恒飞留学归来，是炙手可热的太子，自然惹来公司上下鞍前马后，我不过是个小职员，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主任，从来没想过会和高层扯上什么联系，后来有一天我途径车祸现场，恻隐之心下就把伤员送去了医院，然后就很俗套的认识了你爸爸。。。一开始我还不知道自己救的就是太子爷，依旧每日和他称兄道弟，聊的多了，自然就牵扯出什么情情爱爱，他带我去看他的心上人，那年方菡素也就和你一般年纪，远远的看过去，真是美艳如花，可惜我被名利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往上爬，完全没想过这些事。。。结果你自然也能猜到，美人不爱太子爷，却看上了我这个穷小子，你妈妈缠起人来也真是可怕，怎么推都推不走，我不像你一般铁石心肠，自然忍不住，恩恩爱爱没两天，一切真相大白，太子爷盛怒，觉得我横刀夺爱，全公司的人都笑我不自量力，少年人难免倔强，我的好斗心也起来了，每日依旧和方菡素如胶似漆，甚至带她来公司。。。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满身骄傲的夏恒飞，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他来找我，说是要重归于好，我信以为真，再度当他是兄弟，一年以后他终于登基到了总经理的宝座，升我为特助，开始带我去谈项目，几笔之后，便让我独当一面，结果我接手的第一项投资就出了问题，账目上有很大的差错，对方说货款已付，我们却根本就没有收到，警方介入，在我的海外银行的账户里找到了证据，天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的户头。。。私吞公款，到现在也不是个小罪名，风风光光的林特助一朝落马，夏小姐，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夏恒飞来看过我一次，只送给我四个字：咎由自取。本来我应该被判二十年，是方菡素的一纸婚书帮我减了十年的刑，她告诉夏恒飞，我被判多少年，她就多少年以后嫁给他，多么儿戏的一句话，可是夏恒飞答应了。。。我在狱里的那段日子，支撑我活下的去只有恨，比你那些要强烈上千百倍的恨。。。我再出来时已过而立，勉强仍可以算是风华正茂，其实早已满目疮痍。。。即便如此，夏恒飞仍不放过我，无论我身处什么职业他都能从中作梗，后来我偷渡到美国，在地下赌场赢了一大笔钱，回来白手起家，监狱中出来的人在别人看来自然没有诚信可言，我苦苦挣扎，数次面临破产的危险。。。为了得到商业巨子韩家的关系网，我娶了林芗的母亲韩晚音，可是韩老先生一眼就看出我攀龙附凤的企图，很厌恶我这个女婿，我并没有一步登天，加上方菡素的苦苦纠缠，夏恒飞对我百般打击，我的事业依旧经营的很辛苦。。。我用了足足十年的时间才爬到今天的位置，换来别人谄媚的一声‘林总’，我依旧在恨，依旧决定报复，夏恒飞的公司本来就已摇摇欲坠，我收买了公司的元老，一场骗局，只是想让他尝一尝从高处摔下来的滋味，我只想逼得他家破，没想人亡，是他自己毫无进取心，不肯面对失败，从楼顶跳下来，半点也怨不得我。。。事情就是这样，夏小姐，请你站在公正的角度评评理，我们两个，到底是谁被玩的比较惨？到底是你该恨林芗，还是该林芗恨你？”
　　屋里一片静谧。
　　林策依旧在笑，“怎么，夏小姐，林叔叔的故事太精彩，让你听傻了吗？你的伶牙俐齿到哪去了？无法为你爸爸辩驳吗？不要怀疑，他的确是个卑鄙小人，和我争来争去，不过是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而已。。。啊，真是抱歉，大热天的在你面前还穿长袖的衣服。”
　　他稍稍拉开袖子，“我只是怕吓到你而已，夏小姐，狱里十年，狱外十年，我受了多少苦，你一定不敢听。”
　　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伤疤，密密麻麻的缠在一起。
　　“还有，不要觉得你妈妈是红颜祸水，她也痴心得可以，你以为我们虚耗了这么多年，只是因为她对夏恒飞心怀愧疚吗？我和你一样恨她，甚至比你还恨她，当年绿茵场上的半点动心，却要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也会不甘。”
　　我慢慢站起来，满心难堪，知道自己必然一脸的复杂，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这就是我执着了这么多年的恨，逃避了这么久的真相。
　　最最羞辱的感觉也莫过如此了吧。
　　“为什么上次你不告诉我？”
　　林策丝毫没有得胜者的姿态，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我不想让你和林芗在一起，巴不得你们吵得分手，尽管他很爱你。。。男孩子嘛，不疼不长记性，过段时间总会好起来，只是没想到一年的分隔两地，却让他更加爱你。”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我是个商人，喜欢等价交换，不喜欢谈恩恩怨怨，既然我可以和方菡素结婚，那么自然愿意用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二十年时光来买我儿子的一个幸福，夏小姐，你认为值得吗？”
　　“成全林芗和夏恒飞的女儿？”
　　“我只想让他快乐。”
　　这就算是枭雄吧，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夏某某也不能不佩服。
　　“其实你爸爸对朋友很义气，我时常会想起以前我们把酒言欢的那段日子，喝醉了以后砸坏人家玻璃，都是他替我挨骂。。。只是他的生命里全是小写的感情，所以太容易冲动，也太禁不起打击。”
　　“这也算是赞美吗？”
　　“我向来爱恨分明。”
　　黄昏初现，落日余晖蔓进整间书房，带着欲碎的光影。
　　眼前的男人已经有了白发，却精明强干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鹰。
　　“林先生，你恨我吗？”
　　他讶然抬眸，却只是一笑，“夏小姐，我说了，我只是一个商人。”
　　然后向我伸出一只手，“我们的谈话还是很愉快的。”
　　不由自主的与他握了握，掌心布满沧桑。
　　“希望你们都能得到幸福。”
　　走出林家，院内依旧是花香袅袅。
　　远处霞光万丈，暗金色的夕阳。
　　六岁那年新入学，爸爸开车送我，西服革履，尊贵无匹，在一片欣叹声中，一路把我抱进教室。
　　七岁那年的雷雨夜，空无一人的大房子里，我缩进被子，把他的衣服铺了满床，爸爸半夜赶回来，哄我入睡，他的鬓发依旧湿润，带着泥土清香。
　　九岁那年小河边，贪玩忘了时间，第一次被他打，我说了无数声的恨你恨你，他黯然的目光，让我记了这么多年。
　　十岁那年收到小纸条，幼稚的字体，无知无畏的爱意，拿回家和他一起看，挑完错别字被他拿去，很久以后才发现原来他一直摆在抽屉里。
　　十一岁那年的葬礼，漫天的冬雨，伞下是昏暗的阴影，我看到众人寡凉的目光，从此被逼着收起满身的刺。
　　林芗曾骄傲的告诉我，他是林家人，永远引以为豪。
　　我的爸爸也曾是我的天，有着世上最宽阔的肩膀，还有世上最温柔的目光。
　　无论他做过什么，我看到的只是他对我满满的疼爱，痛彻心扉的力度。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又是一夜黑暗，可是明天照旧会有初阳新生，光明万千。
　　我曾经以为我和林芗的爱情永远都要掺进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可是你来我往间，真的能把一切算的清清楚楚吗？
　　每一个离开我的人都愿我幸福，无论是秦沐玖，靳岑，还是桑弈，亦或是今天的林策，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兜兜转转，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一切幸福都只是在放下之后。
　　可以敞开心扉的爱，没有得与失的计较，千般万般，都是一番甘愿的期待。
　　《十七岁的天空里》，那个灿烂的午后，小白在街边祈祷，喧嚣之下，疲惫而哀凉。
　　他说万能的天神，我是小白，我不信教，所以很少求，我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名叫爱情，但是有勇气的人才能看到它。。。过去我没有，但是现在我有了。。。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不贪心。。。
　　一路跑回家，风声在耳边呼啸。
　　我不贪心，只求他能像曾经那样疼我爱我，从此便是岁月静好。
　　楼上的灯光如同夜航灯，指引泅渡的迷茫者。
　　我撑在膝盖上，用力喘息。
　　和我心脉相连的林少爷，你听见我的心如撞鹿了吗？
　　打开门，满桌的狼藉。
　　林芗在厨房，握着一只洋葱发呆。
　　我扑过去抱住他，又是一个不计死活的力度。
　　他微侧过头，眼帘优雅的垂下。
　　就是那一瞬的风流，让我撞死在南墙，也不愿计较任何代价。
　　“现在是夏小姐撒娇的时间吗？”
　　“芗儿。。。”
　　他的眼波清浅的划过，满是笑意。
　　“林芗，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你爱我吗？”
　　“不爱。”
　　“你会疼我多久？”
　　然后就是一个霸道的吻，带着他的气息，深邃而迷离，“老公公会带着老婆婆去看日出，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你还会扔下我一走就是那么久吗？”
　　“不会。”
　　“我还是没办法对你爸爸释怀，我们两个要是吵架，你帮着谁？”
　　“。。。你。”
　　也许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灰姑娘还是会现出原形，可是我们连地狱都闯过了，什么都已经不足为惧。
　　窗外华灯初上，月华如练。
　　我那干净而优雅的白衣少年，一颦一笑，都让我感觉到家的味道。
　　就像所有爱我的人期待的那样，夏卿缡和林芗，最后一定会得到幸福，每日都如地久天长。
　　正如林芗所说，无论明天如何，都不会再放开我的手。
　　爱情百转千回，我却不愿再兜兜转转。
　　只因他的垂眸浅笑，我便甘愿画地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