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一邦

13、飞奔的驴2

　　也许有一天不再存在村庄这一词，所有老龄化的人都在这里随着这些村庄一点点老去，最后村庄消失，传统消失，年轻人全部停留在城市，也有可能最后所有人都回归村庄，城市发展越来越好，村庄也变成城市。

　　我对样板戏不感兴趣，从小就不感兴趣，倒是对周围的花花草草更感兴趣，而现在更引起我注意的却是眼前的驴。老人们和旅客们驻足在舞台前，一位满面花脸的武生站在舞台中间，用着不太成熟的京腔吼着西楚霸王的说词，这是我从小就总听隔壁的一个爷爷唱的词，似乎项羽是这些看戏人普遍都喜欢的一个角色，而在这样板戏中出现项羽的次数也最多，至少在我停留的这一段时间里看到的都是这些。

　　我绕开戏台走到一处空白处，有水泥堆砌成的台阶，离拉磨的驴不远，离舞台的距离很远，京腔的声音可以传到我耳朵里，但是不会把我主观的意识拉走，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的看这头驴，安心的时候声音都会很清晰，因为那驴拉磨的时候吱扭吱扭的声音可以清晰的传进我耳朵里，接着就看到有面粉或者姜水从磨盘留下，驴的主人会用扫把将谷糠扫走，那些东西最后会成为驴的食物。

　　以后的生活里这就成了我主要关注的点，那转动的磨盘似乎有催眠的作用，有的时候看着看着似乎那驴的位置居然就变成了我，我在绕着磨盘不停的转，巨大的栓套着我的脖子，有的时候都可以感受到呼吸有些艰难，我想停下来稍微休息一下，结果那主人的鞭子马上就抽了上来，接着我感觉臀部一痛，随后快速的又重新启动步伐。我揉了揉臀部发现原来驴在我的眼前，那痛感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不知这驴到底产生了什么魔力，在那段休息的时间，每天早上我都会早早的来到这里，接着坐在那离驴不远的水泥台阶上，接着开始关注驴的一举一动，原来驴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也会阴沉着脸的时候。但是当皮鞭抽到屁股上的时候脸部的表情马上又要恢复，好像眉毛又展开了一样，这是我真的可以看的到的。

　　清晨里露水会有很多，这是这个季节特有的东西，我不怕露水打湿我，我在景区周围的山路上走，这一段外部的路是水泥的，但是进入这种小路之后就变成土路了，周围还有杂草，上面沾着的就是露珠，我每天都习惯的很早来到这里，然后现在这里走一圈，看看周wide山路，随后在来到景区水泥台阶的地方，等待工作的驴出现，随后就开始关注驴一天的工作生活，有的时候也会靠前去摸摸它的头，甚至在它的耳边会轻轻的告诉它，为什么你就这么甘心的一直在这拉磨呢，你没有梦想么？而往往这个时候它都会斜眼看我一下，好像在说我在说风凉话，我当然不是，就是心疼它每天周而复始的生活，也许这就是它的命运，就是上帝安排它的角色。

　　有的时候坐在水泥台上我都幻想它突然挣脱套栓，然后高高跃起，顺着景区快速奔跑，逃离景区，随后去过自己所向往的生活，挣脱枷锁，恢复自由，我想那一定是爽呆了的生活，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公司给我打电话，新接的项目人手不够了，需要我提前结束假期，问我什么时候会回来，我说就这两天，实际上我请了一个月的假，不是离职，就是想完全脱离一个月，但其实这刚刚是半个月的假。

　　我并不想回去，我敷衍着说着回去的时间，但是那个时间里我并不一定真的回去，半个月的时间里我哪也没去，就是安静的坐在这固定的台阶上，看着眼前的驴，好像一个喜欢赌博的人，固定的寻找自己曾经熟悉的牌局，并且一坐一整天。

　　我甚至连景区里的博物馆是什么样都不知道，那里边到底在摆着什么也不知道，我想肯定都是些外地人不常见，本地人不稀罕的破物件，好像真的都是历史遗留物品一样，就像曾经一个外国人来国内旅游，对着一头照相的牛用高价和牛的主人买走，牛的主人非常开心，原本牛的主人以为可能是外国人在国外没有见过牛，没想到外国人带走的并不是牛，而是牛鼻子上的一个鼻环，他好奇的只是中国的牛为什么要带这样的一个东西，而那牛最后又成了牛主人的物品，同样的在这之后牛主人似乎发现了新的商机。

　　台阶的前边有两棵茂盛生长的树，这是在台阶的侧面，具体位置应该这样说，两棵树的时间应该也很长了，因为粗壮程度和我小时候看到几十年的树就有一拼了，甚至比他们还粗，所以我想这两棵树的年龄应该比我大，我和往常一样依然坐在这台阶上，关注着正前方的驴，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天我被一个眼前的蜘蛛吸引了。

　　那蜘蛛不小，应该是会咬人的那种，要是在住的地方发现肯定会引起我的尖叫，但是在这个地方，以大面积的景区为参照物，它到还不能达到让我尖叫的地步。我细心的关注着它，它树上缓慢的向上爬，接着在达到一定的高度后从树上掉落，随后就会从它的尾部抽出青丝，青丝的柔韧度很强，让它可以悬浮在空中，当蜘蛛落地后接着爬向另一棵树，当到达一定的高度后再从树上落下，随后就悬浮在空中，等缓慢落地后再趴向另一棵树，就这样反复的在两树之间，那网在不停的编织，有的时候悬浮在空中的丝可能因为力道不同，蜘蛛会跌落，接着蜘蛛会从新爬到曾经跌落的地方从新释放出丝，然后一点点贴近到曾经织出的网的地方，接着形成更巨大的网，有的时候那网上有丝会断，蜘蛛就再次重新编织，不停的在两树之间移动，像一个在农耕农民，低头的时间里就是在插秧种植，抬头的时候是一段距离的秧苗已经完成。

　　我突然被着蜘蛛弄的有了感悟，好像人生每个人先期都在为自己的收获准备着，既枯燥，又无趣，但也只能乐此不疲，这期间可能已经失败过很多次，但是还是要从新拾起，因为达成最后目标的情况只有一种，就是完成这中间的所有细节，这几乎和公式一样。

　　蜘蛛依然在不停的移动，耗费的时间转眼就已经过去一上午，网的位置不大，但是很高，每个网口的大小似乎都是算计好的，我甚至在怀疑那蜘蛛尾部的位置到底存放了多少丝，难道没有被抽干的时候么？毕竟线轴都有拉脱的时候，但是蜘蛛好像不存在这种现象。

　　没多久一张巨大的网就形成了，这个没多久也是在半天之后，我想蜘蛛应该可以等待食物的到来了，没想到那树上的一个枯树干居然从树上掉了下来，这可能是景区内某个演出或者某个动物或者所有移动物体一起的动作造成的震动，导致我们表面感受不到但是树感受到了，而那上面的枯树干就从树上落了下来，也有可能是风的影响，结果巧合的是这树干刚好就落在了蜘蛛所在的刚刚织好的网上，由于重力的影响那蜘蛛和网和树干一起跌落下来，这次树干在上面，蜘蛛在下面，受到树干的压力和坠力重重的跌落在地上，这真的是太巧合了，太戏剧了，偶然性甚至超出了彩票。

　　看到被毁的网和落地的蜘蛛后我不自觉的咧了下嘴，我真的是太替它惋惜了，毕竟那是它一个上午劳作的成果，他和我们村民农耕的结果还不一样，这个是没法再复原的，而农耕之后的田地付出了劳动后至少还有收成。但是蜘蛛并没有犹豫太久，它从树干下爬出后简单的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始重新爬上两棵树其中的一颗，随后和之前的节奏和动作一样，从一棵树上抽丝落下，接着在爬到另一棵树上，当固定了丝的位置后再从另一棵树上落下，就这样反复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接着在让丝慢慢的形成网。

　　我开始有些敬佩蜘蛛的决绝，而且不气馁，不抱怨不放弃的执着精神，但是我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看它织网的过程，因为我不忍心看它失败后重新启程的样子，我内心接受不了失败，虽然我也知道它最后一定还会成功，但是我已经没有耐心了，随后我从台阶上站起，向身后的方向走去。

　　驴又开始它的工作了，在工作人员的鞭子下磨盘开始启动，随后驴缓慢的向圈内的方向运行，以前总说默默耕耘的老黄牛，我想它们不是么？在它们的心中这些是否是他们愿意的呢？驴在启动了一段时间后脚步慢了下来，在主人关注周围的客人并上前去打招呼时驴稍微停下了身子。旁边的狗似乎成了管理者，这只狗在阳光下懒洋洋的侧卧着，当看到驴子停下后狗子突然起身，接着咧起嘴向驴子大声吠着，那样子像极了我曾经看过的某些人，驴不打算搭理狗，但是狗的叫声引起了主人的注意，接着主人回头走向驴的方向，还不等主人靠近驴又运转起来，它似乎已经知道了主人下一步的动作，这就是它们的工作，这就是它们的一生。

　　回去的时间马上到了，我在这里和驴在进行着告别，这是我可能最后一天看它了，我多想它可以挣脱束缚，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那不停的转圈，盘磨，和人类照相，里边充满了无奈，我想它是不情愿的。我站在远处的台阶上，那张网已经织成，并且上边有了飞虫，驴子在基地的操场上被主人牵着移动，小狗在驴的身上卧坐，老板又开始起了驴子的表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同一件事做一辈子是不是枯燥的一件事，人又没有反抗的机会，动物有没有反抗的机会，这一次我没有做到很晚，树荫下很凉快，生活也很惬意，但终究身体要回归现实，回归社会，我从台阶上走下，拍打了一下屁股，向驴的方向挥了挥手，那是我对它的告别，我想近距离和它进行个触碰了的，老板说可以免费让我骑一下，因为他们也是我父亲曾经的朋友，但是我还是放弃了，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和它接触，这里有一些我的不忍心，我知道这是它的机械生活，谁来都一样，但我不想把自己也变成施加它无奈的一份子。

　　旅客和驴在合影，驴的头上多了一朵红花，就像是一个做过光荣事迹回来的人物胸前的红花，只是这个放在了驴的脸上，游客骑在驴的身上，摆着各种Pose,此时主人的手短在的离开了驴的身体，我多希望有一些意外发生，但是不会。

　　我走向停车场，准备启动汽车开始返程，这是最后的一天，需要整理，然后隔天回归城市。就在我准备启动汽车离开景区时突然我听到了一声巨大的驴叫，我从没听过那种驴的叫声，接着我期待的事情终于出现了，在我转头准备启动汽车的瞬间那景区里的驴居然前腿向上提了一下，随后瞬间挣脱了主人的手，接着快速的向景区外跑去，它跃过景区的栅栏，快速的跑上水泥路，我从没看过驴居然可以跃的那么高，我突然极其的兴奋，内心极其膨胀，这种感觉太爽了，我启动汽车，接着快速的向驴奔跑的方向开去。那主人看到驴跑了后快速的向驴奔跑的方向跑去，他看到我启动汽车向驴的方向开去，还以为我是去帮他追驴。

　　我快速的踩动油门，乡村的水泥路很窄，我不能开的太快，驴奔跑的速度非常快，在水泥路上毫无顾忌的冲刺着，那感觉极其畅快。我将车速提速到可以和驴并驾齐驱，接着我将车窗落下，对着驴大喊：呀，西八，我真的太爽了，尤其在看到他奔跑的时候，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我内心那股躁动，我对着驴大喊：加油，这他妈才是对的，才是该属于你的，不要停，用力向前跑，那种压抑的心态让我瞬间全部释放在驴的身上，我疯狂的在驴的旁边呐喊着，我在给它鼓劲儿，虽然我也不知道它的终点是哪，但是我就想让它一直跑，跑到谁也追不上它，跑到谁也找不到它，我的兴奋之情无以言表，就在我兴奋的已经无法用行动表达的时候驴子突然踩在了一块落在路旁边的石头上，接着驴整个侧倾过去重重的的摔倒了路两旁的沟渠里去，我的身体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顿时冷却下来，接着我快速踩动刹车，车子在尾巴左右甩动了两下后才停了下来。

　　我在车里安定了一下心神，接着缓缓地将视野移动到驴的身上，驴子在高速奔跑下跌落出去伤的不轻，在几次尝试站起后都失败了，最后驴子放弃了启动，而是稳稳的跪卧在沟渠里。没多久驴的主人骑着摩托车赶了上来，主人缓慢的走下沟渠看了看驴的伤势，我也从车上走下，此时驴的脚已经肿了好大一块。主人摸了摸驴脚部的地方，接着让同骑摩托车一起来的一个伙计用黑布蒙住了驴的眼睛，随后主人用力的在驴腿部肿起的位置一拧，接着驴就痛的滚动起来，好在眼睛被蒙住了，驴并没有攻击主人。而当主人将驴的腿部拧过后驴的腿部似乎也能动了，驴的腿应该是在奔跑中崴到，骨骼错位了。

　　当腿部的骨骼归位后，驴的主人在路边找到了两个秸秆，随后用摩托车上带的绳子将秸秆笔直的排在驴的腿部两侧，用绳子系紧，随后将驴慢慢扶起，并掸去驴后边臀部上的灰尘。驴一瘸一拐的和主人走上水泥路，主人拽住驴身上的套栓缓慢的向景区的方向走去。看着驴和主人远去的背影。

　　我默默的走回车里，失去自由的是他，给到治疗安全的也是他，当看到驴子被中年男人包扎完毕但是水泥路后我默默的开车离开，明天就是我回去的日子了，安稳和自由和随性也许有的时候就是不太容易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