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语）只想当工具人却成了后宫之主？》日斑

2、生于苍生

　　火红的流星一道道地划破天际，承载着一个个微小的祈愿流离，它们分散到了不同的时代，去回归不同的命运。

　　但在其中，却有一个格外与众不同。

　　它拖着黯淡的尾焰，径直追随最后一个降落人间的神明而去。在穿梭时空而引起的明亮光华中，它破开灰暗的躯壳，露出浑然圆融的灿金内里。

　　这颗舍利，在光阴流转中悄然破碎。

　　在里静坐成禅的人，睁开他业已百年未明的眼睛。

　　与此同时，在这道流光尾随的前方，出于便于统筹管理食魂和空桑的目的，伊凡将万象阵的降落年代设定在了清末，打算先去寻回锅包肉。然而，在时间轴回转到民国后期的时候，伊凡却敏锐地察觉万象阵的核心法阵突然发生了微小的变动。

　　有人更改了传送设定？

　　电光石火间，伊凡的脑中闪过这个危险的结论。果不其然，下一刻万象阵发生了瞬间崩解，把他飞弹出去，降落在一个无人的深巷中。虽然预判出这一过程，伊凡仍旧是狼狈地在尘灰里滚了好几圈，才撞到青砖墙上停下来。

　　他冷静地召出万象阵，脑内却出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警示——

　　“未检测到食魂，传送通道暂时无法开启。”

　　伊凡挥手收回了召出万象阵需要的灵力，施了一个隐身术，径直走出巷道，无视了遍地的残垣断壁、残肢断臂，却自然地瞥了一眼几具身体部件残缺不全、浑身皆是血泞刺刀伤痕的尸体。

　　他们的死状极为凄惨。但伊凡能感应出，在他们身下被强行掘开又被随意铺整得坑坑洼洼的土地里，还有更多的惨状。一些被乱枪扫射，一些被开膛破肚，一些被泥土和死人活生生埋葬在黑暗的地底，口鼻里灌满流血般的沉涅。他们的死魂灵迷茫地聚成一团，冀求渴望有鬼差能将自己解脱出这暗无天日的噩梦。但因为他们集聚而成的泼天怨气，他们将有一百五十年之久，被漫长地捆缚在这绝望里，无问光明。

　　或许是因为伊凡灵魂的前身是凡人，他能够依稀感觉到这片地域充斥着鬼魂，但也仅能略微感觉到而已。他并没有学习通灵术，所以虽然自身灵力足够，但仍旧无法具体地感受“那些”的存在，也并无法超度他们，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只有尽量绕过他们的埋骨之地罢了。

　　随着隐约的灵力感应走了短短一段路，伊凡便抵达了一座这片区域唯一相对完好无损的建筑物——孔府。它门前溅着几滩血，却又好似被人匆匆擦过。门前拖拽的痕迹、檐下掉了一半的“圣府”门匾、正门上浅浅深深的几道刀痕，似乎已明白地暗示着这里曾经历过什么，又因为什么而最终幸免于难。

　　忆及往昔，伊凡曾经回到明代去带回一品豆腐，顺便浏览了孔府，也即那时的衍圣公府。现在的孔府与那时的孔府相比，即便没有这些还新着的破坏痕迹，也已是破败了许多。素日得空的时候，伊凡会跟随诗礼银杏等学习历史人文，但提及孔府，他们或隐了话语沉默唏嘘，或是转移话题避开视线。但怪异的是，伊凡依稀记得，他刚继承空桑少主之位，来到空桑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谈话里，便明明白白地，并且是大篇幅地提到了孔府。

　　伊凡坚信自己的记忆，每每在后来诗礼银杏和八仙过海他们避开孔府的话题时直接问内因，但总得不到确切的回答。后来在太白鸭的暗示下意识到他们应该是心中有郁结之思，问了也是白问，又兼之过了好几年他们也没出岔子，伊凡渐渐觉得他们自己的问题没想明白，应该对他们的心理健康没多大影响，就没再问了。

　　现在伊凡想起以前曾经见到的孔府之貌，又与如今相照应，不难想到他们的有口难言可能与后来孔学的没落有关。但伊凡天性难以共情，冷心冷性，只要没有明确的要求，他就并不关心那些食魂如何如何，所以现今虽想到了这一层，却觉得不重要，又抛到了脑后。

　　他绕过照壁，解除隐身术，敲响了孔府的大门。里面像是真的无人一样死寂一片。伊凡释放灵力感应，确定里面的确有食魂，便再度敲响了大门。余音消失后不久，孔府原本整洁干净的墙上慢慢地有连片的符咒显现。它们纵横交错，血一样的朱砂痕盘曲折叠着往更远的墙上蔓延，显出一片血红的倾颓不祥。伊凡后退几步，端详这些符咒一番，发觉这些应当是消灾避祸的隐世符。笔法精妙，灵力强大，不像凡人能写出，却有些像九重天的笔法。

　　没有细想，伊凡跨前几步，最后一次敲响了房门。轻微一声响动，大门缓慢地开启，随之洞开的还有左右两扇的腋门，但都只开了一道足够一人过的窄小通道便停了下来。伊凡面色冷淡地进去后，三扇门又一齐静悄悄地紧闭了。

　　里面的气息骤然四处混杂，辨不清那个食魂的具体方向，伊凡便在府里四处转了转，最终来到了比以前大了一倍的花园。赏月凉台上坐着一个食魂，衣着典庄，拿着一卷古旧书简，抬头望天沉默着，神情里颇有几分愁意。

　　“八仙过海闹罗汉。”走近前一些，伊凡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八仙被这近处的呼唤喊回了神，见他一身西洋的矜贵公子模样，眼神闪动几番，却并未问什么，而是礼貌地向他作揖致礼。伊凡受他一礼，冷淡地背起台词：“我乃空桑代理食神，前来将你带回神界，收录入《食物语》中，你在人世还有什么未尽心愿吗？”

　　“回禀食神大人，在下的确仍有心愿。”八仙过海恭谨地说，“在下希望能够亲自参与这场战争，做出些微末的贡献，并见证这场战争的结局。”说到最后，他竟觉哀伤不尽，一时有些默然。

　　“不自量力。”伊凡冷漠地说。

　　八仙低着头说：“在下心知自己不过一介书生，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岂能因自己的局限放弃奉公救民？”

　　“你是食魂，无法改变历史。”伊凡冷言道。

　　“这……？”八仙过海迟疑地抬起头。

　　“即使参战，你也无法改变任何事。”伊凡说，“但我可以带你去看结局。”

　　“无法改变历史？”八仙过海茫然道，“可我现在正身处现在……”

　　“我来自未来。我们现在正身处历史。”伊凡言道。

　　八仙似有顿悟，失神落魄地喃喃道：“也就是说，我现在正处于注定结局的命数中，什么都无法改变……”

　　伊凡点头，冷淡地说：“我带你去结局。”说罢，便向八仙伸出手来。八仙有点无措地牵住他的手，伊凡又牵紧了些，才召出万象阵，启动了传送，这次，他把时间设定成了19XX年。

　　传送的过程十分迅速，短时间内，这片区域便似根本从无这两人存在过一般。然而，空间扭曲的波动感仍旧令这片区域产生了低频段短时震动，吸引着另一个人——或许称食魂更为妥当——更快到来。

　　路经那片尸横遍野的血色平地，他微皱起眉头，手中执着的佛杖轻点地面，泛起阵阵金光涟漪，逐层冲散了结在地面禁锢着那些死灵的血怨屏障。一波一波的魂灵挣脱了怨气的束缚，在金光洗礼下脱去了原本的沉重躯壳，升华成轻盈美丽的、灵魂本应有的状态。他们凝结成一团轻忽的白色浓雾，虽然已失灵智，却在被鬼差带走时，还记得眷恋地往这法师身处之地投来感激的一瞥。

　　就连鬼差，在收走这么多怨灵时也不忘对这法师微笑一笑，以表谢意。耗时许久，他才把这一片的怨灵净化完全，接着踏进贴满道家符咒的孔府内，在伊凡与八仙过海最后停留的地方闭上眼感应了一遍，却没能感应到本该存在的“记忆”。

　　看来是食魂尚未归位……

　　尚溯在内心中默默思量，同时借助残余的空间波动气息连通了神界。声音从无到有渐渐清晰，他耐心等待着。

　　“喵？”

　　听见对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尚溯眼中骤然腾起一丝淡淡的怀念，也有远隔百年、物是人非的怅然。

　　“陆吾，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