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后传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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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柳叶沟之后，米禽牧北卧床休养了几日。他当然没有提路上遇劫之事，只说感染了风寒，旧疾复发。乡邻们见他身体不好，都很关照他，给他送吃送喝，还帮他照顾两个孩子。他康复后，便来到村民爱聚集的那个小酒馆，把在邠州购得的一些年货送给那些小孩们。
与此同时，他又从闲聊的村民口中得到了一个跟自己有关的消息：宁令哥死后，没藏兄妹便派人搬空了水华殿。他们也一直试图查抄米禽牧北的将军府，可派了好几次人，每次除了议事厅哪儿都去不了，还都有人中机关而亡。一些胆大的窃贼也试图进去一探究竟，可无一例外都在那座宅子里送了命。久而久之，谣言四起，越传越玄乎，说这是座闹鬼的凶宅，它的主人生前十恶不赦，死后也化成了邪神恶灵守在这旧宅中，活人一靠近就会被夺魂取命。没藏兄妹自己也心虚，便以安抚人心为由，请来高僧在门口做了场法事，然后把这宅子彻底封禁了。
凶宅恶鬼？——米禽牧北听得一乐——我这只鬼还在外面游荡呢。
或许，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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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落瑶和乙埋托付给隔壁一位独居的大娘，谎称自己又要出去跑几天生意，然后独自骑马来到了兴庆府外一处密林。这里有个很隐秘的洞穴，开启机关进入之后却十分宽敞，人马皆可通行。这便是通往他将军府的密道入口。
密道内早就无人打理，漆黑一片。米禽牧北摘掉面具，点燃火把，沿着熟悉的通道边走边查看。枢纽处机关完好无损，看来，这密道应该没进过人，那些闯入他府邸的人连地面上的机关都能没通过。
他牵着马直接来到了卧房背后的那个出口。也不知为什么，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想来卧房看一看。
这里还保持着一年前的模样：房门大开着，被强行砸开的锁还挂在门闩上，屋里一片狼藉，衣物散落一地。屋中间的茶桌上，躺着几块带着黑迹的碎瓷，那是被他一拳砸碎的茶杯。一个敞开的锦盒放在桌面上，里面空空如也。
这就是他当初匆匆去追赵简时留在身后的一切，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了流逝。
他默默地走进屋，拾起地上的衣物，小心翼翼地弹掉上面的尘土，再把它们叠好放回柜子里。这些，是赵简穿过用过的东西，但都是他送的，赵简一样都没拿走；而她自己的随身物品，也一样都没留下——真是泾渭分明，简直就像是夫妻和离后妻子带走自己所有的嫁妆一样。
只是，他没有看到那把留情剑，但他记得后来赵简手里拿的还是她自己的剑。留情剑是被她带走了，还是……被弄丢了？
罢了，想这么多有什么意义？一把兵器而已。
他摇摇头，又看向那个空着的锦盒。赵简当初留给他那块手帕，表白是真，诀别也是真。毕竟，她当时走得那么决绝，要不是被没藏黑云挟持，恐怕自己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了。后来发生的那些，不过是阴差阳错，又一个注定幻灭的梦。
他轻轻盖上那只锦盒，最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他和赵简太多恩怨情仇的居室。
她什么都没留下，就像她一如既往的行事风格——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这样也好，自己也是时候放下前尘，去做该做的事了。就让她仅有的气息永远封存在这里吧。不再回首，便不必再有挂念。
他缓缓转身退出，关上了房门。
接着，他绕出竹林迷宫，穿过迂回的步道来到宅院另一侧的书房。这才是他此次回来的目的地。
他仔细在书架上查找，从高处取下一些似乎很少翻看的书。那是一本本药典，大多是他在大宋做暗探的时候搜集来研究毒药用的。可他从前并不屑于用毒，所以后来也将它们束之高阁。而如今，这些书突然变得有用了，不单是因为他需要给自己制药，更因为他不得不寻求另一种防身克敌的手段。
当然，这只是手段之一。
他又从书柜下方拖出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他以前制造机关的各种工具材料。接下来的几天，他就呆在自己这座“鬼宅”中，要么看看书，写写画画，要么在院子里捣鼓那些器物。
做恶鬼也挺好的，至少没人打扰，得个清净自在。
嗖嗖嗖——！
一排银色的铁钉从他举起手的袖口里飞出，整齐地在对面的树干上扎成一条直线。他走过去取下一枚仔细端详，钉身细长锋利，钉尾扁平状如柳叶。
“就叫你‘柳叶镖’吧。”他微微一笑，掀开窄袖，露出手腕上绑着的小巧精致的弩机，然后把那枚柳叶镖重新塞进了弩膛，向下按了按，“强度还不够，得再调一调。”
***
时光如梭，转眼就跨过年关，紧接着上元节也悄然而过。米禽牧北在柳叶沟就没呆过几天，总是回去一趟又外出好几日，说是年关前后，货物能卖个好价钱。
眼看着正月十五一过，米禽牧北就又把落瑶和乙埋送到了隔壁叶石大娘的家。
叶石大娘拉着他苦口婆心地劝道：“我说梁先生啊，你身体不好，两个孩子又小，就别那么辛苦了。这才刚过完年呢，怎么又要出门？就不能歇几天吗？”
“唉，我若不出去挣钱，又怎么养活这对儿女啊。”米禽牧北苦着脸叹气道，“大娘莫不是嫌我给的银子少了？”
“哪里的话？”叶石大娘嗔怪道，“你就是不给银子，我也不会不管这两个孩子。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啊，这俩孩子没了娘，已经够可怜的了。”
米禽牧北淡淡一笑，“大娘放心，我自己的毛病自己清楚，不是什么大事。”他又向一旁的姐弟俩嘱咐道，“你们要乖乖听叶石大娘的话，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东西。”
“爹爹早些回来！”落瑶和乙埋依依不舍地说道。不过，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不哭不闹，显得异常懂事。
米禽牧北告别他们离开柳叶沟，又朝兴庆府方向而去，再次钻入了密道。
***
这一年来，随着襁褓中的李谅祚登基，没藏黑云升为太后，垂帘听政。不过，她对政事兴趣不大，而是整日在富丽堂皇的宫城里寻欢作乐，甚至直接住进了昔日元昊的寝宫龙霄殿。夏的皇宫都被她独占，自然容不下其他人。野利废后被一杯毒酒赐死，没移芝兰也被她赶出了天都山别宫，软禁在兴庆府城外的一座别院。
她又任命亲信宝保吃多已为皇宫侍卫长，总管宫城防务。这宝保吃多已本是元昊的一名亲兵队长，没藏黑云怀孕后，元昊便是派他全权负责戒坛寺的护卫。没藏黑云跟他日渐熟络，关系变得非同一般。如今没藏黑云成了太后，越发肆无忌惮。吃多已频繁出入龙霄殿，与太后夜夜笙歌，几乎已成了公开的秘密。
正月十七这日晚上，皇宫内戒备森严，一队队守卫在殿宇间来回巡视。龙霄殿中歌舞升平，一群精壮俊朗的年轻男子在大殿中央袒胸露乳搔首弄姿，没藏黑云玉体横陈半躺在龙椅上，吃多已跪在她身前对她百般伺候，讨得她无比欢心。
子时刚过，忽有侍卫来报：早已被清空查封的水华殿中出现了光亮，还有呜呜的低鸣声传出。
没藏黑云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兴致全无。她这才想起来，子时一过，便是正月十八，正是宁令哥和米禽牧北的忌日。这宫禁森严，外人绝无可能闯入，现在水华殿出现异样，莫非是……
“你赶紧去看看！”她慌张地叫吃多已穿好盔甲，带人过去查看。
吃多已带着大队人马赶去围住水华殿，没藏黑云也坐着步辇跟了过来。侍卫打开上了锁的大门，门后果然泛着白光，似乎是从前厅里照出来的，但整个院内雾气重重，看不真切，仿佛跟外面的宫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像呜咽一样的阵阵悲鸣传入众人的耳中。吃多已站在门口握紧了刀，一时有些胆怯。
“去……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没藏黑云在后面惶恐地催促道。
吃多已怕没藏黑云认为他胆小，只好硬着头皮带了十几人走进院中。没藏黑云在外面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谁知没过多久，水华殿内便传来骇人的尖叫。
“鬼……有鬼！”
“宁令哥……是宁令哥！”
“鬼打人了！快跑啊！”……
一帮侍卫呼天喊地地从里面冲出来，个个鼻青脸肿，像得了失心疯一样，见人就抓着大喊有鬼，甚至倒在地上抽搐哀嚎。吃多已最后一个跑出来，流着鼻血双眼通红，头上好几处淤青，像是真的被鬼给揍了。
“太后救我！”他一见到没藏黑云便往她的辇车上钻，边哭喊边把头埋起来，像是在躲什么可怕的东西。
没藏黑云惊恐万分，赶紧命令侍卫重新锁死水华殿的大门，自己则连忙带着吃多已回了龙霄殿。
吃多已在龙霄殿中足足叫唤了一个时辰，请来太医施针诊治，这才渐渐清醒过来。
“你们究竟遇见了什么，还被伤成这样？”没藏黑云迫不及待地问道。
“宁令哥……是宁令哥……一定是他……”吃多已嘴里念个不停，喘着气说道，“我们一开始发现前厅的门开着，里面点着灯，还出现了一个人影，于是就冲了进去。我们真的……真的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男子，穿着灰色的麻衣，披头散发。我们正准备抓人，他却瞬间移到了另一边，然后不断地出现在各个角落，而且……而且他没有影子，身体还忽大忽小！那一定是宁令哥的魂魄，一定是！后来……后来灯突然灭了，然后……然后那只鬼就冲过来，把我们每个人都打了一顿……”
没藏黑云怔怔地听完，一时间六神无主。这也太邪乎了……
他们兄妹俩设毒计夺权篡位，还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让国人以为是米禽牧北蛊惑宁令哥所为。可世人不知，鬼神天地岂会不知？果然，米禽牧北那座鬼宅刚闹完，现在水华殿也闹上了。他们死不瞑目，那这皇城中岂不是永无宁日？还好宁令哥做鬼也心善，没有伤人命。只是长此以往，叫她如何能心安，又如何让自己的儿子坐稳皇位？
第二天一大早，水华殿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却又出现了一件怪事：宫城外墙上，成千上万只蚂蚁爬成了一排夏文大字——“没藏兄妹，弑君元凶，篡国罪魁”，引来众多百姓围观。这一下，兴庆府像是炸开了锅，纷纷猜测宁令哥杀父弑君另有隐情，跟没藏兄妹脱不了干系，所以宁令哥才死不瞑目，显此异象为自己鸣冤。
没藏黑云惊慌失措地把没藏讹庞招入宫中商议对策。没藏讹庞心中亦是疑惧，却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哪有什么鬼？定是宁令哥的余党装神弄鬼！”
他命人用火将宫墙上的蚂蚁烧死，又下令禁止百姓谈论此事。待他再派人去水华殿内查看时，白日之下，空荡荡的殿宇早就恢复了正常，每个角落都被翻遍，也毫无异样。
“把水华殿用石头封起来，再请高僧来做法事！”没藏讹庞嘴上强硬，却还是做贼心虚，怕鬼敲门。
“光是这样恐怕还不够。”没藏黑云提心吊胆思索片刻，又说道，“本宫决定，要在兴庆府再建一座寺庙，修一座佛塔。建成之后，本宫要亲自前往参佛，以超度往生之人，为我儿祈福。”
“我说妹妹，你还真是做尼姑做上瘾了啊？”没藏讹庞不无讥讽地说道。
“二哥，你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敬畏之心，真的不怕遭报应吗？”没藏黑云反问，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哼，妇人之见。”没藏讹庞强作不屑道，“元昊无道，宁令哥庸弱，我们兄妹二人执掌大夏才是天意！你就安心享你太后的荣华富贵吧！”
“我们兄妹二人执掌大夏？”没藏黑云却颇有不满，“别忘了，我儿谅祚才是大夏国主！”
没藏讹庞一愣，赶紧赔笑道：“太后所言极是。臣辅佐幼主，绝无二心。”
他低下头，暗自咬了咬牙根。早就知道这个妹妹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一年前没藏黑云被赵简砸得满头是血，他以为一石二鸟的计划得逞了，可谁知没藏黑云命大，躺了几天竟然醒了过来。如今虽然自己在朝堂上独揽大权，却还是免不了被当太后的妹妹骑在头上指手划脚，让他憋了一肚子气。当初要不是靠他卧薪尝胆装孙子，这不成器的女人现在还戒坛寺当尼姑呢！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后传 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