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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画鬼 ...

  •   一天的时间终究是缓慢而又决绝地过去了。
      警察局受理了这起“失踪案”,当即派出警员寻找小希的下落,同时技术人员也在排查位置信息。
      半天过去了,依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倒是秦羽杰的一通电话让事情有了眉目。
      当时叶然正在换衣服,接到了秦羽杰的电话:“喂。”
      他张口就问:“然哥,小希回来了吗?”
      叶然不明所以:“没有啊。”
      秦羽杰的声音有点紧张,听上去特别的滞涩:“哦,那没事了。”
      “你怎么了?”
      他话还没说完,秦羽杰就挂了电话。
      叶然没有太把这通电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太担心小希了,所以打过来问问。
      换好衣服后,他往楼下走,彼时黎韵正在喝水,当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她的眼神一滞,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现出一些让她害怕的画面。
      “你……”她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愣愣地盯着他身上穿的那件黑色外套。
      她的反应实在过于奇怪,以至于叶然还以为他衣服穿反了,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确认一切正常后问道:“怎么了?”
      黎韵半天不说话,心情无比沉重。
      她不会记错,曾经做了三次同样的噩梦,她怎么可能记错?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梦里,他穿的就是这件外套。
      见她迟迟不说话,叶然有些感叹今天都怎么回事?不仅秦羽杰怪怪的,就连黎韵也一样。
      她没有作任何解释,立刻扑上来抱住他,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这个举动让叶然更加云里雾里:“你究竟怎么了?我没事,现在要去找郑叔看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她不动声色地抬手环住他的腰,箍得紧紧的,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事情。
      那个时候的叶然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抱他这一下,只当她是这几天焦虑过度,缺乏安全感。
      “路上小心一点。”她认真地叮嘱道。
      “知道了。”
      这声叮嘱里,包含了她太多太多的牵挂与爱意。
      在开车去警察局的路上,秦羽杰又打来一通电话。
      “喂。”
      “然哥,我跟你说个事……”他犹犹豫豫地说。
      “你说。”
      顿了顿,他说:“小希不见了。”
      “你是失忆了吗?这都几天前的事了。”
      “不,就在刚才。”
      随着秦羽杰的一句话,叶然迅速地踩了刹车,将车停在路边,神情严肃起来,嗓音沉寂道:“什么意思?”
      秦羽杰的声音有点颤抖,因为他现在心慌意乱:“然哥,你听我说,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帮着她撒谎,祸是我闯的……”
      “说重点!”叶然有些不耐烦道。
      ……
      ……
      上天跟他开的玩笑已经够多了。
      就在两个小时前,秦羽杰出去买早餐,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希不见了,他遍找了楼上楼下,都没有看见她的身影,给她发消息也不回。
      一瞬间,秦羽杰感觉脑袋里闪过一道白光,似乎是一道晴天霹雳,震得他的头嗡嗡作响,找不着北。
      他慌了,立刻给叶然打了电话,询问她的下落,可惜他没有勇气说出真相,问了一句就匆匆挂了,后来确定小希失踪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才对叶然坦白了一切。
      ……
      理南市庆俞区中环路西段。
      小希是在一间阴暗的地下室里醒来的,手脚都被绑在椅子上。
      她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乌黑的长发,接着视线逐渐清晰,看见了狭小、拥挤、阴暗,堆满杂物的房间。
      她本能地想呼救,可惜就算嘴巴没有被什么东西塞住,她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她陷入绝望的时候,楼梯口那里响起了脚步声,缓慢而又沉稳。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樊星,那个冰山一样的美人,拥有冷艳的容颜,蛇蝎的心肠。
      她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色皮衣,冷棕色的头发披在肩头,一如既往的冷艳干练,只是现在,她深邃的瞳仁里隐藏着非比寻常的戾气。
      小希顿时打了个哆嗦,本能地想往后退。
      樊星一步一步走过来,带着压抑森寒的气场,最后拉过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冷冷道:“害怕吗?”
      这句话让小希的思绪闪回到几个月前,当她被杀手包围的时候,是叶然将他护在身后,对她说:“别害怕。”
      如今想起来,竟是那么苦涩。
      小希迷茫而无助地看着她,很想问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可惜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樊星在她面前静静地坐着,冷艳如寒冰的目光一直她身上流连,像在观赏一件玩-物,良久,她淡漠地说:“我知道你是学画画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世上,什么东西是最容易画的?”
      小希听得一脸迷茫,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也没办法回答。
      樊星当然知道她不能回答,因此继续说:“春秋时期有一个很高明的画家,有一天他被请来为齐王画像。画像过程中,齐王问画家:比较起来,什么东西最难画呢?画家回答说:活动的狗与马,都是最难画的,我也画得不怎么好。齐王又问道:那什么东西最容易画呢画家说:画鬼最容易,因为狗与马这些东西人们都熟悉,经常出现在人们的眼前,只要画错那怕一点点,都会被人发现而指出毛病,所以难画,特别是动态中的狗与马难画,因为既有形又不定形。至于鬼,谁也没见过,没有确定的形体,也没有明确的相貌,那就可以由我随便画,想怎样画就怎样画,画出来后,谁也不能证明它不像鬼,所以画鬼是很容易的,不费什么神——我觉得很有道理,这世上画鬼是最容易的,没有形体,没有相貌,它就存在于人们的心中,换句话说——人就是最凶神-恶煞的鬼,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这一刻,小希从她的眼里看见了杀戮的气息,冷到彻骨,让她头皮发麻。
      “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要把你囚-禁在这里,”樊星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别着急,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另一边,叶然和秦羽杰查看了走廊上的监控,由此确认了小希是被樊星带走的,监控中的樊星没有做任何乔装打扮,明目张胆地敲门,明目张胆地将小希打晕带走。
      看了监控过后,叶然眉头紧锁,他知道这个女人会是他躲不掉的劫数,知道她是带着满腔怒火,来跟他鱼死网破的。
      “然哥……”秦羽杰支支吾吾地想说点什么,却被他淡然地打断。
      “什么都别说了。”
      看他往外走,秦羽杰叫住他:“你去哪儿?”
      叶然闻言停住了脚步,转身对他说:“这事你不用管了。”
      “为什么?”
      “她是冲着我来的,小希只不过她的筹码——这是我和她的私人恩怨。”叶然沉稳地说道。
      “所以你知道‘她’是谁?”
      良久,叶然恍惚道:“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她是我妹妹。”
      秦羽杰瞬间哑然失声。
      ……
      叶然出来后坐进车里,将手机拿出来放在仪表台上,旋即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当放空了思维后,乱絮般的记忆在他脑海里重现,那些片段全部涌现了出来。
      当初他一意孤行,在理南市救下了樊星,那天高天宇为保护她而死,就死在她的怀里,他站在旁边亲眼目睹,直到高天宇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在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敌人。
      敌人也好,故人也罢,这些年都在他眼前消逝,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一次看着熟悉的人离去,他都会暗自思考: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因为有这样的顾虑,所以很多事情他都不敢奢望,包括成家立业,那段时间他确实因为樊星的事脱不开身,但是就算没有这些事,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会立刻结婚,不是他不够爱,是他没有足够的信心护她周全。
      心下正想时,手机铃声响起。
      他就是在等这一刻,早有预料。
      他接过电话之后,听见了樊星的声音:“还记得我吗?”
      叶然顿了顿,语气生硬道:“你我之间的恩怨,没必要牵连其他人吧?”
      “因为我们之间的恩怨死的人还少吗?你现在知道紧张了?”
      良久,叶然说:“开出你的条件吧。”
      当樊星说出她的条件时,后视镜里映出叶然刀刻一般冷峻的眉眼,目光深邃,像是积蓄着即将爆发的力量,他薄唇紧闭,沉默着。
      ……
      小希被绑在地下室八个小时之后。
      她无时无刻不在悔恨,想逃走,回到原点,但是这都是奢望,只要她一睁眼,四周的漆黑就在提醒着她此刻正处于危险之中,恐惧与压抑占据了她的思维。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樊星突然出现了,她大步走来,动作粗鲁地将小希从椅子上拽起来,沿着楼梯往上走,一路推搡着将她拽上了顶楼。
      小希拼命反抗,但是她在樊星手里就像是易折断的芦苇,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樊星虽然也身材纤细,但是在道上身经百战,她的体力比普通男人还要好。
      一阵冷风袭来,小希单薄的身子打了个哆嗦,眼神因害怕而颤抖。
      “好好看看这里吧!”樊星将她扔在地上,背对着她站立,眼前是晴空万里,而她的声音却像寒冰一样冷,“这就是理南市,当初我被黑白二道追-杀的地方,也是高天宇为了保护我而死的地方。”
      小希当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刚才被摔得生疼,樊星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一把揪起她如瀑布般倾泻一地的长发,语气很平淡:“丫头,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吧。”
      小希的头皮被拉扯得生疼,她痛得紧闭双眼,喉咙里像堵了个什么东西,忽上忽下,凉气时而灌入,仿佛想要冲破那层阻碍,但是她始终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听他的话?去医院做手术,如果她不赌气出走,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小希落下了眼泪,只可惜她的眼泪无济于事。
      没过多久,楼底下响起了警笛声,小希猛然一惊,而樊星淡定如斯,没有展露出半点慌张。
      郑勇厉、严青带领两支警队冲上顶楼,救援队立即开始布置气垫。
      警方的人一见到樊星就拿枪对准她,而樊星的枪口紧紧抵着小希的脑袋,眼里毫无畏惧与眷恋,她扫了一眼面前清一色穿警服的人,没有看见叶然的身影,不由得开始嘲讽他:你就这么胆小?
      郑勇厉呵斥道:“樊星,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劝你悬崖勒马,不要一错再错!”
      樊星冷笑了几声:“郑警官,我现在悬崖勒马,你们就能放过我吗?”
      郑勇厉无话可说,以樊星的罪-行,死刑八-九不离十,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为了争取时间,他不得不说:“你先把人质放了,一切好商量。”
      这时,楼梯口那里出现一个人,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去——正是叶然。
      他迈着不徐不疾的步子走过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蹚入这潭浑水。
      见到他之后,樊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警察为了任务真是什么都能牺牲啊。”
      叶然没有回她的话,目光直接落在了小希身上,而小希见到他的时候亦是万分激动,差点忘了枪口抵在头上,而漆黑的长发在冷风中飘扬。
      这一眼,隐藏着万般情绪。
      叶然说道:“我已经来了,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
      “执迷不悟……”樊星居然淡淡地勾起一抹笑来,低声重复了这四个字,“叶警官这个词用得好,我就是喜欢执迷不悟,假设是你,你又会怎么做?”
      “没有这种假设。”
      樊星话里话外都透着嘲讽之意:“我差点忘了,你走的是康庄大道,我走的是独木桥,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你先把人放了,我们再谈其他的。”
      樊星凝视着他深邃的眉眼,薄唇微启,收起戏谑的语气,自言自语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此时郑勇厉见她分神,已经开始向前逼进,不曾想叶然不动声色地给他打了个手势,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其实他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焦灼,恨不得立刻救下小希,但是他不能那么做,因为会适得其反。
      樊星道:“你们这些警-察不是相信邪不压正吗?你们是正,我是邪,这个丫头的性命就在我手里,有本事就来救她呀。”
      “樊星,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个小女孩跟你无怨无仇,你何必让自己罪加一等?”一直默不作声的严青突然开口了,言语正气凛然。
      “俗话说,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个也是杀,那我为什么不多杀几个?我现在放了这丫头,谁来放过我?”樊星反问道。
      叶然坚定地告诉她:“难道你认为把你逼上绝路的是法律和道德吗?你错了,你之所以有今天的走投无路,是因为你自己,能放过你的也只有你自己。”
      樊星对他的话要么充耳不闻,要么曲解意思:“多冠冕堂皇的话!我就是下地狱,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话音未落,樊星持枪的手就加重了力道,小希单薄的身体像芦苇一样在风中颤抖。
      “樊星——”叶然沉声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那你觉得我会放过她吗?”
      叶然沉默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让无辜的人陪葬,你心里就会舒服一点吗?”
      “不会,”樊星坦白地说,“但是我乐意。”
      郑勇厉和严青站在后面都快石化了,现场每一位警察都绷紧了弦,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可惜他们连一秒钟的空隙都没有捕捉到,又急又气。
      樊星做事向来狠辣,不择手段,一般人很难找出她的纰漏。
      他说:“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把她放了,我随你处置。”
      “叶队——”严青闻言变了脸色,一脸震惊地望着他的背影。
      而小希也情绪激动起来,眼神焦灼,嘴巴一张一合,她想喊出声,但是都是徒劳无功。
      “别动!”樊星用枪口抵着她的脑袋,呵斥道。
      “你放了她,我的命就是你的,这也是你的要求不是吗?”叶然极其冷静地道。
      叶然没有想到这句话会触了樊星的逆麟,她的脸色由淡漠变为狠戾,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我是真没想到,你就为了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小丫头,甘心来送死?!”
      小希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心脏收紧,几乎都要支撑不住,全靠樊星紧紧箍着她,才没有跌倒。
      “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樊星无话可说了,叶然的目光远比她想象中要深沉、坚毅。
      她从三年前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怕死,本以为三年时间过去,他会有一些改变,但是现在她才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变。
      而他身后的那些穿着警服,举着枪的人,无一不用紧张的眼神看他。
      这一切,早就是樊星计划好的,到现在为止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不在乎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只想向叶然讨债,把自己失去的东西拿回来,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这里是高天宇死的地方,就在这里结束吧!都该结束了。”樊星定定地说完这句话,下一刻就突然发难,箍着小希的脖子把她往天台拽,小希根本来不及反应。
      众人皆是一惊,包括叶然在内,谁都没想到樊星会突然发难,毕竟小希是她唯一的筹码,如果她敢把小希推下去,她绝对活不过三秒。
      “樊星!”叶然立刻上前一大步,厉声呵斥道。
      话音未落,樊星就停止了脚步,而她们此刻离天台已经很近了。
      叶然在她面前站定。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就因为我是黑,你是白,就应该被你欺骗利用吗?”樊星的嗓音似乎被冷风扯破,极度沙哑,冷棕色的发丝在风中飘扬。
      面对她的质问,叶然回答道:“你要报仇就冲着我来,把人放了。”
      叶然的回答显然没有让樊星满意,她又拽着小希往前挪了一步,离天台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气垫的有效救援高度只有七米左右,而这栋楼高二十多米,如果小希掉下去,必死无疑。
      “别再往前走了!”叶然厉声呵道。
      郑勇厉看不下去了,吼道:“樊星,你收手吧!没必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樊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深吸一口气,再抛出一个问题:“现在,你后悔当初在理南市救我吗?”
      眼看着小希已经到了天台边缘,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叶然的脑子却陷入了一片空白,他很少这样慌乱过,此时此刻,连一句谎言都说不出口。
      就是他这半分钟的犹豫,让樊星最后的理智彻底沦陷,她的眼神突然狠戾起来,将腿软成面条的小希提了起来,正面对着众人,放在扳机上的食指稍微用了点力。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撕-票。
      “住手——”叶然喊了一声,果断夺过严青的枪,瞄准樊星,动作之快让人惊叹。
      但是此刻更多的是“惊”,而非“叹”。
      樊星也调转了枪口。
      两人的枪口互相瞄准了对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郑勇厉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目光锁定樊星,失声喊道:“别开枪——”
      他的声音回荡在蔚蓝的空中。
      叶然的眼神冷冽得像寒冰。
      在他下掉自己手中的枪的弹夹那一刻,樊星扣动了扳机!
      伴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枪声,子弹打进了叶然的胸膛。
      “叶队——”
      “叶然——”
      严青和郑勇厉同时出声,行动比思维快一步,上前扶住了他缓缓跌倒的身体。
      小希目睹了这一幕,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充满了绝望的眼睛里是叶然的缩影,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喉咙干涩得发紧。
      樊星那原本波涛汹涌的眼神刹那间变成一潭死水,瞳孔骤然收紧,手里的枪口还散发着热气,她的手被震得发麻。
      也许她永远也想不明白,当初那一瞬间的心痛是从何而来。
      叶然的视线定格在那一方蔚蓝的天空,他看见了模糊的人脸,看见了模糊的天空,苍白刺眼的阳光一圈圈放大,最后什么都消失不见了。
      他再也没能听见外界的呼喊,也没能睁开眼,只依稀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流逝着……
      ……
      “让我过去——”在医院的走廊里,黎韵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不顾张芸的阻拦,硬要去手术室门口,她的脸上,已然是泪痕清晰。
      就像笼中鸟拼命想要冲破牢笼一样,她也拼命想挣脱母亲张芸的束缚。
      “韵儿,你别这样……别这样,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张芸不停拍她的背,想安抚她。
      可惜没有任何作用。
      “妈,你让我去看一眼……”黎韵哭着乞求道。
      她悲恸欲绝,张芸又何尝不是?
      “你听我说,你现在不能激——”一个“动”字还堵在喉咙里,张芸下一秒就变了脸色。
      因为黎韵惨叫了一声,捂着肚子,脸色苍白。
      “韵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韵儿……”
      接着黎韵就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站都站不稳,软绵绵地跌倒在地。
      张芸抱着她,泪水夺眶而出,嘴里大喊道:“医生!”
      叶然曾经说过一句话:有些人,面具之下,不知是人是鬼。
      手术室的红色灯牌已经亮了五个小时。
      叶菥接过医生递过来的病危通知书,用颤抖的笔尖,饱蘸着泪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医生返回手术室,厚重的金属门再次紧闭。
      叶菥一度昏厥,身旁的秦羽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用颤抖的声音安慰道:“叶姨,会没事的。”
      他现在才明白善意的谎言有多重要。
      叶菥已经生无可恋,她愣愣地转过身,看见小希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压抑许久的业火开始灼烧。
      她嗓音滞涩地对秦羽杰说:“小杰,把这丫头……送走。”
      秦羽杰半天没反应。
      他瞟了小希一眼,默默地走到她面前,弯腰去拉她的手。
      小希躲开了,从地上爬起来,与秦羽杰拉开一段距离,拼命摇头。
      “跟我走。”秦羽杰沉声对她说。
      小希还是摇头。
      秦羽杰急了,一个箭步冲上来,两只手掌攀着她单薄的肩,强压怒火,低吼道:“你知不知道闯了多大的祸?你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只会给叶姨添堵。”
      小希的眼里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她不是害怕,也不是委屈,而是真真切切的愧疚,她多想告诉所有人她错了,她不该离家出走,是她害了叶然。
      叶菥当然怨恨小希,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骂过她一句,不是因为她的涵养已经到了宠辱不惊的地步,而是因为她知道这是叶然自己做的决定。
      手术从白天进行到了晚上。
      黎韵撑开沉重的眼皮,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好半天才想起发生了什么,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病床上。
      “韵儿,你终于醒了。”张芸擦干泪痕,欣喜道。
      “妈——”她不顾手上还输着液体,想要撑起上半身,终是因为下腹的疼痛而起不来。
      “躺着别动,你刚做完手术,要好好静养。”
      她一听这两个字就僵住了,沙哑道:“手术?什么手术?不会是……”
      张芸温柔地说:“不是不是,你放心,孩子保住了,只要你不情绪激动就没事。”
      黎韵松了口气,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还没缓口气,她又问:“叶然呢?他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没有?”
      张芸犹豫了半天,面色凝重地说:“韵儿,你千万别激动,小然他还在抢救……”
      她听了之后脑袋里嗡嗡作响,愣神地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还在抢救?你不要骗我。”
      “傻丫头,妈怎么会拿这种事骗你?”张芸痛心不已,只好把实话都告诉了她,“子弹打进肺里,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了。”
      “什么?!”黎韵来不及思考,急急忙忙想要下床奔向手术室,恨不得立刻见到他,怕去晚一步就天人永隔。
      张芸拦住她:“你忘了我的话了吗?不要激动,虽然你肚子里的孩子暂时保住了,但如果不静养,很容易流产的!”
      “可是……”
      “你就算是去了也见不到他,手术还在进行!”
      “妈,你帮我去看看好不好?”黎韵热泪盈眶地握住母亲的手,祈求道,“我求你了,你帮我去看看,万一……”
      张芸心疼地替她擦干眼泪,温柔道:“好,我去,你躺着休息,控制好情绪,现在小然命悬一线,妈不希望你也出事。”
      “嗯……”黎韵哭着点头。
      环顾着空荡荡的病房,黎韵的心里仿佛也被挖空了一块,痛到无法呼吸,她蜷缩在床上,抱紧被子,眼泪无声地流淌着,晕染了洁白的被单,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的话,那应该是——绝望。
      后半夜的时候,持续了十二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了。
      秦羽杰搀扶着面色如纸的叶菥迎上去,她已经心力交瘁,连站都站不稳,她拉扯着医生的袖子,气息微弱地问:“医生……怎么样了?”
      所有人的心都是悬着的,都想知道结果,却又害怕听到噩耗。
      医生摇了摇头。
      在这一瞬间,叶菥几乎要晕厥过去。
      张芸的眼眶变得绯红,她哑着嗓子道:“医生,难道……难道手术失败了吗?”
      医生平静的外表下暗含着惋惜:“手术成功,子弹已经取出,但病人的情况很糟糕,接下来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变成植物人。”
      这个结果无疑是晴天霹雳,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叶菥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昏了过去。
      “叶姨……”秦羽杰急忙扶住她,不停唤着她的名字,眉心全部拧到一堆。
      张芸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整个人都僵住了。
      后来叶然住进了ICU ,他一直昏迷不醒,对外界也没有任何感知。
      ……
      ……
      一个星期后。
      A市最高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樊星的案件。
      对于贩D,故意杀-人,走私军H,绑架等等罪行她全部供认不讳,一桩桩一件件都被记录在案。
      她在审判席上,依旧是那副冷艳的模样,只是眼底隐藏着一丝悲凉。
      黎韵就坐在观众席里,淹没在人群中,静静地听着审判结果。
      最后,法官在宣读完樊星的罪行后,宣布了审判结果——死刑。
      那一刻,黎韵不知道她流下的眼泪是悲伤的还是苦涩的,总之,她的心一直在滴血。
      当樊星被带出庭审现场之后,黎韵追了上去,在她身后冷声道:“现在的结果你满意了吗?”
      樊星戴着手拷,头也没回,顿了顿道:“你想表达什么?”
      “叶然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却害他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樊星,我以前以为你的心是石头,现在才知道你根本没有心!”
      听着她声嘶力竭的控诉,樊星面无表情:“我有没有心,跟你毫无关系。”
      黎韵声泪俱下,脑子一热,发疯一般指责她:“我跟你是没有关系,但叶然是你的亲哥哥!他为了救你,跟全世界为敌,你受伤了他可以给你输血,你们两个人之间必须得死一个,他宁愿死的那个是自己!只有你还沉浸在仇恨里走不出来,恩将仇报!白眼狼!”
      樊星的身形颤抖得厉害,她愣愣地转身,盯着黎韵的脸,泛白的嘴唇微启:“你说什么?你说叶然是……”
      黎韵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喊道:“他是你的哥哥,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你胡说什么?”
      黎韵绝望地闭上眼睛,她不想再看见樊星那张脸,看得越真切,她的心就越恨。
      樊星还想继续追问,但是执法人员没有给她机会,扣押着她往里走。
      “黎韵,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谁告诉你的这些?你回答我!”樊星挣扎着,执拗地回头质问她,只有此刻她才变了脸色,而且是惊慌失措,像已经踏进地狱里的人拼命想回到阳间,挣扎不停,“你回答我啊!黎韵,叶然到底是我的谁?”
      耳边一直回荡着樊星的质问,声音越来越小。
      黎韵紧咬着薄唇,闭上眼睛,直到嘴皮破了,嘴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她才回过神,睁开眼睛。
      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
      黎韵愣愣地自言自语:“他是……你哥,但你不配做他的妹妹……”
      半个月过去后,叶然从ICU 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已经昏迷了半个月。
      黎韵将新鲜的康乃馨换上,然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目光柔和而又哀伤,她一如既往地握住他的手,扯出一抹牵强的笑:“都结束了,你也该醒了吧?再不醒我婚纱都穿不上了,你还欠我一场世纪婚礼呢,想食言吗?”
      这些话她已经说了不下百遍,每一次都没有回应。
      可是她并不气馁,锲而不舍地在他耳边唠叨。
      她知道他一定能听见,他会听见的,只要是她的话,他一定会听。
      过了一会儿,黎韵去接了杯水,然后蘸湿-了棉签,轻柔且细致地为他润唇。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要去赴那个死局?”她怀着无限眷恋,低声问道,“为什么你总是做这些以身犯险的事?不知道我会伤心吗?明明答应过不会再瞒着我任何事,却没有做到,太让我失望了……可是那又怎样呢?我就是爱你啊,爱到骨子里,你一天不醒,我就等你一天,一年不醒,就等你一年,到时候咱们的孩子出生了,我就跟他讲我们的故事,你什么时候醒我们就什么时候办婚礼,孩子抱着也好,牵着也好,我都不介意,只要在终点的那个人是你就对了……”
      她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知已经泪流满面。
      无名指上的钻戒还闪耀着微凉的光芒,她的心意却得不到回应。
      她真的累了,累得想趴在他身上休息,但那会触动他的伤口,于是她只好趴在床边,直到睡着的那一刻,还紧紧攥着他的手。
      不知睡了多久,她听到迷迷糊糊中有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唤她:“韵儿……韵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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