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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30日，那个在职业赛场出色的神正式宣布退役，他拿着没有子弹的AKM葬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稳夺第一的对局，只因为这微小失误将冠军拱手相让。
孔含霖这个名字，是刻在无数玩家心中的梦想，华夏职业因他兴起，也因他延绵。
神累了，需要提早休息。
所以孔含霖从舞台拿着季军奖励离开的时候，路知清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他只是不明白这个曾经与自己共享情绪的男人现在居然连个眼神也没想给自己就离开了。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半月之久，直到现在想起孔含霖的身影，路知清还是憋着一口气。
“啪”
临到门口，伞尾因为挂在把手上而掉落，在安静的空间里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队长，你要出去了吗？”韩周从远处探出脑袋，想了想又继续说：“队长，其实我觉得霖队应该是对你...”
“行了，你该回来看月亮了。”旭阳听韩周无端端地又提起孔含霖，手脚利落地将他拉了回来，对着路知清尴尬地招了招手，“队长，晚上不回来的话记得关灯..”
路知清沉默了。
他冷着一张脸，关掉休息室的灯后撑着一把黑色折叠伞消失在人海里。
什么是爱？
总有一方对另一方付出半调子的温柔，每次都让对方心生期待，一旦有什么越轨的举动就拒绝对方，就在对方要踏入泥潭的时候，又固执地坚守好朋友的本分。
好像爱从来都是这么难的，而那些所谓的旁观者清也不过是反应了客观事物的局部，不能反映整体。
什么是爱情？
以沫相濡？情投意合？亦或是永俦偕老？
路知清捏紧了伞，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情侣，眉头紧锁着。
“总觉得这时，你应该在我身边。”
似乎是回国后的三天开始，路知清变得越发忙碌，他时常夜不归宿，有时队友与他一星期都见不到一次面。
时间指向凌晨三点半。
一个飘渺的角落，灯花伴着红烛闪烁，缀着一丝红烟沉溺在那抹红中，放眼而视，灯火笼罩下的酒吧弥漫着一抹淡红的情意。看似平静的路知清，思念在酒精的搅扰下荡开一圈又一圈，点点滴滴都让人心醉，看着手中的酒杯，微微阖眼，深吸一口气，“阿霖...”
梦毕竟是梦，思念只能在虚幻中得以安慰。
举起酒杯，便涌起一层又一层的思绪，虚无缥缈的情意在夜色中缓缓氤氲，轻轻地，轻轻地泛起波澜。
那段过于温柔的生活，在如今寂寞的日子，总是不堪回首的。把酒沉吟，思绪翻涌，不料钱包中孔含霖照片显露，心就凄凉起来。灯红酒绿中，记忆便开始在思念中回荡。
November 3(rd),2008 10.30p.m.
月光倾泻在窗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浓不淡的龙涎香味。
屋内的男孩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直播——PLAYERS COMPETING ON THE FIELD（赛场角逐，简称Field，亚洲引进的首款第一人称射击团队竞技游戏。对局总共有14名玩家在指定地图上进行对应回合制战斗，通过控制自己所选的角色进行团队作战。游戏会在开局给玩家发送不同的限时任务，通过完成任务、完成本轮回合制对局与击杀敌人获得物资；物资在下回合准备阶段供玩家生存时间升序选取，其中包含枪支与投掷物；装备需要通过金币在开局前购买，其中包括头盔（减少爆头伤害）、防弹衣（提供额外血量、减少击中伤害）、手套（减少枪支后坐力、提供额外血量）。完成该回合的方法是在指定时间内完全消灭敌方玩家，如果指定时间没有完全消灭敌方玩家，通过剩余人数判定该回合胜负，剩余人数相同为平局；在对应回合制结束后比分大于另一队的玩家获得最后胜利，若比分相同，通过加赛判定胜利归属。）
横放着的手机右下角是德国Got战队现任队长Coon。
Coon是众人皆知的战神，任何游戏在他手中皆是游刃有余，胜利似乎也是他信手拈来的事情。
只是今天这一局Field游戏，Coon好似并没有如往常一般顺心；而在第五回合被击杀后，Coon的眼睛森冷，声音同样森冷：“ich mache dich fertig!（我做了你！）”
听到Coon不太友好的声音，路知清才回过神来。
屏幕中的Coon在隐蔽区域被移动爆头后拉动镜头看着六点钟方向高点钟楼的人影瞪大了眼睛，小声道：“Echt stark!（真厉害!）”
死亡画面在5秒后切换到了队友视角，原本是安静的房区长廊，下一秒，队友身后金属落地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平静，Coon无力地垂下眼睑，随后爆炸声响起，本回合对局结束。
半分钟复活后，Coon在A区域准备上楼时，被左侧木桩后探头的人又一次击杀，看着击杀者的名字，Coon撑脸的姿势有些僵硬，轻声喃喃着，“Wau!Das ist ja unglaublich!（哇!真难以置信!）”
Coon切出了游戏，打开Field官网的信息查询中心输入了那个人的名字：Linger。
数据在下一秒弹出，对战雷达图的数据标记点都异常的高，似乎是已经要拉满的样子。
在看到近两百场对局胜率为97％时，Coon忽然往后一躺，目不转睛的看着战绩数据，语气中有着难以掩盖的诚服，“Stimmt'sEin geiler Typ!（真的吗酷毙了！）”
路知清看着战绩图有些气息不稳，他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画面切回了游戏对局，喜欢单飞的Coon这次选择了与队友一同进退，他跟在队伍的最后，神情紧张，似乎是做好了完全准备，就等待敌人的到来。
只是队友击杀的敌人并不是他的目标，他在等待最后的那一个还没有死的敌人——Linger。
视线被右侧冒出的人影吸引，Coon正准备射击时，木箱后的人瞬间向后撤离，两颗烟·雾·弹在身前散开，紧接着是队友被手榴弹击杀的消息。
短短十一秒，Linger就击杀了Coon四名队友。
Coon不敢向前，他怕在烟雾中还会有Linger丢来的瞬爆雷，所以他选择向后绕点，准备从B区域小巷口到C区域偷Linger的背身。
在刚接近B区域的时候，一名队友阵亡。
在靠近C区域的时候，另一名队友阵亡。
此时战场对局只剩下了Coon与Linger，他们需要在最后两分钟里完成击杀来决定本回合的胜负。
沉默。
绵长的沉默。
Coon一声不吭地绕回了刚刚所在的A区域，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压低了身子，蹲着从门缝中探出侧身，随后系统跳出单局比赛结束的消息，Coon看着卡在A区域门后高点的人，下意识地叹了口气，选择退出游戏，“Ich habe verloren.（我输了.）”
下一秒，Coon下播了。
看着Field官网里刷新的Linger战绩数据，路知清粲然一笑，浏览器收藏了第一个网站，等着系统提示Linger的下一场对局信息。
路知清盯着Linger的雷达图，很久都没有得到战绩刷新的消息。可越是看着，路知清的眼神就越发飘忽起来。
许久，当路知清疲倦地闭上眼睛时，手机传来系统推送的消息，下意识地睁开眼拿起手机，看着的却是浏览器推送的Coon发表的文章。是关于Linger的，是Coon对这个不熟悉玩家的赞许，称赞他的个人实力与反侦察能力，最后却是一句最为醒目的“Er ist einfach zu nervig!（他简直烦死了！）”
路知清无言，但眼睛里盛满了皎洁的月光。
January 6(th),2009 2.24a.m.
路知清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里出现的大男孩，眼睛清亮得可怕。
“接着出场的是Fargo的队长Linger。”解说A翻看着记事本，忽然提高了音量，“不要疑惑，就是Coon推文中的那个Linger！所以...只是看着小只，但千万不要低估了他的能力！”
镜头前Linger穿着白色战队服，偏长的头发软趴趴地垂在耳际，短短几秒便走出了摄影机可以拍摄的位置，好像失去了踪影似的。
解说B看着径直穿过摄影机，消失在大屏幕上的Linger，连忙喊道，“Linger回头看下镜头！”
Linger静静听着，回头对着镜头勾起一个笑容来。
这个笑容所带来的感觉几乎让路知清瞬间失了神，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错觉，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奇妙滋味几乎速将他淹没。
“Hey baby,I found you has a thing for him.（嘿，宝贝，我发现你对他有意思。）”路知清右侧素娜碰了碰他肩膀，笑容里满是不怀好意。
路知清抬起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素娜便不敢再多说话了，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指了指身旁已经看得入神的另一位男孩子。
一直沉默的许祁目光清澈的看着素娜，“Me？”
见素娜满脸喜色地点头，许祁也没有直接回应，只是继续看着电脑屏幕，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Suna...The man is merciless!（素娜...这人厉害极了！）”
路知清冷冷地盯着许祁，没有说话。
“Zhiqing（知清？）”女孩看着路知清有些阴沉的脸，好奇地打量他。
闻言回头的许祁有些愕然，在对上路知清直勾勾眼神后红了脸，略微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把头垂了下去，似乎是有些委屈。
路知清看着许祁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只是笑了笑：“Don't take it to heart.（别往心里去。）”
许祁茫然的抬起头来：“Is that so？（真是那样吗？）”
路知清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头。
藏在黑暗里的心思渐渐浮了上来。
不知名的欲念，正在高涨。
终究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路知清记了这一天很久，毕竟这是困扰了他的开端，使他沉寂了许久的心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这十三年来，路知清大抵一直都活在梦境里，如果不是Linger，路知清想，或许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贪念了。
只是尚年幼的路知清，将对Linger的这种感觉归于钦慕。
June 12(th),2009 6.32a.m.
路知清点开笔记本桌面的外网加速器，然后熟练的在浏览器里输入网站链接，接着弹出来的是Field第二年亚洲夏季赛赛事官网。
耳畔响起了解说激动A的声音：“Nice！Linger这波甩盲太帅了！”
解说B却是不浓不淡地笑着，“话不多说，恭喜Fargo获得本回合胜利！”
好像，来迟了，错过了Linger大半场比赛的实时直播。
正在播出：2009Field职业联赛夏季常规赛第一周 Fargo VS Kiz
钟楼废墟（Field正式比赛备选地图之一，可以分为三个区域，占地面积最大的错落的房区，位于房区中零散的高楼，还有位于高楼和房区中间的绿化平原。其中街巷与平原的掩体偏多，是最费时间而且最容易平局的地图。）
剩余时间：5:00
当前人数：7 VS 7
当前胜场：22 ：5
赛点
准备阶段
原以为当Linger获得Field春季赛冠军之后很多事便会有些不一样，现在路知清才知道，冠军只是冠军，电竞这个行业现实得很，你还没有大赛成绩之前没有人会正眼看你。无论是抢走别人队长职位，还是决赛冠军，也不过是陪衬而已，大家看的并不是他。
只是想找到他的失误，再来讽刺他。
毕竟战队粉和个人粉恨的从来都是那些半路截胡的人。
其实路知清知道并不是他们故意为难Linger，谁会故意为难他呢？根本就没有人有时间在意他，所以他只能活在别人的键盘下、活在别人的嘴边上。
【Linger为什么要抢Story的队长位置呢？他在这里打比赛，又想让Story去哪儿呢？】
【为什么Linger还有脸打比赛呢？】
【08年的冠军应该是我们Story的才对，这人半路抢了Story的位置，真恶心！】
【就这操作，Story甩他一条街了。】
【这解说是Linger的粉丝吧？恶心人，还在夸他。】
【其实Linger挺厉害的啊...你们别只看一面吧...】
【还有人替他说话的？这种人不恶心吗？鸠占鹊巢！】
【不就是Coon夸了他吗？不知道哪里比Story好了。】
眼前的弹幕就像一场无声电影，每个人都在自说自话，让路知清有一种身当其境的错觉。
也难怪Fargo高层不予Linger注册社交账号。
路知清知道，对于这些质疑声，Linger就算答复也没有用，他的声音会被迅速淹没在谩骂声里，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即便有再亮眼的操作，有的人总是看不到的。
他们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东西，近而规避了那些对Linger最有力的证据。
为什么Fargo战队会选择Linger？他们没有去想这个问题。
但Coon想到了，路知清想到了，那些人群中微弱的声音也想到了。
Linger替战队打伞，将干毛巾搭在队友身上，不理身旁讽刺的声音，将战队没有遮蔽的荒地筑起堡垒。
用他的双手和被无数小石子击中的身体为战队摸索前进的道路。
【Fargo高层眼瞎了吗？为什么选Linger？】
【Story不知道比Linger厉害多少倍！】
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看比赛还是恶意讽刺人呢？
路知清想着，关闭了弹幕。
游戏里的Linger保持着单膝持枪的姿势，他卡在高楼的木箱看向平原，视角里只见平原中心石头被阳光投下一层阴影。
游戏剩余时间剩余一分钟。
也就是这个时候Linger开枪了。
“Kiz的选手应该是不知道Linger在高楼上的，所以选择了换点位，没想到刚起身就被狙杀了。”解说A笑眯眯地说道：“恭喜Fargo拿下今天第一场比赛！”
解说B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Linger的动态视觉很好，Kiz选手就是吃这个亏了，不然一定能赢的。”
解说A低头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抬起头继续笑着，“狙·击·枪这个距离，子弹衰减太严重，可见Linger不仅动态视觉好，而且枪法也很准啊！”
他丝毫不给解说B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并且从Linger的甩狙、拉点、对枪就能看出来他个人能力是十分出挑的；再者...”解说A顿了顿，眨巴着眼睛真诚地瞧着解说B，“或许你不知道Fargo的指挥是Linger吧？Fargo打过这么多场比赛，他们的团战核心点一直在变化，从来没有拘束在同一个点上，散位拉点、包围卡视角这些套路都是Fargo战队首先启用的，可见除去个人能力，Linger的团战思维和战术都是非常优秀的。”
“这一点，想必经常分析游戏视频的大咖是知道的吧？”解说A神秘一笑，朝着身旁黑着脸的解说B挑了挑眉。
路知清焦灼地盼着Linger的身影，似乎是过了很久，随着画面切换，解说B也没有再说话。
画面在沉默中被暂停，路知清盯着正在摘耳机的Linger，却被他身边凑近脑袋的队友惹得心烦意乱，脑子里犹如被格式化一般，空荡荡一片。
其实路知清的心情总是捉摸不定的，他分不清复杂的情绪，认知令他凭借本能感应自己的感情偏向。路知清从来没见过被队友这样拥护的Linger，心口涌动的不安让十三岁的他单纯地觉得难过。
为什么呢？
路知清微微蹙眉，他好像也不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