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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老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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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没有看到大波浪,几个姑娘的身上都带着腥气,彼此垂着头静默不语。
大波浪的消失好像是一件能预料到的事,谁也没有多问一句,互相都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绝望。
“人呢。”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这种麻木的氛围。
黄组长惊讶的看着他。
“人呢。”他没有问阿杏,而是面向黑长直。
几个人都怔了一下,黄组长劝道:“钱沽,人已经没了,你……”
他定定的看着黑长直,看着那双阴霾的眼睛逐渐破碎,升起了浓密的水雾。
“她被带走了,被几个人带走了,去了祠堂的方向,对不起,对不起……”
黑长直崩溃的大哭起来,始终游移在边缘线的心房出现了裂缝,她近乎失控的不停道歉,仿佛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钱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话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不要点灯,把门锁好。”
而此刻外面沉着雾霭的天色已是一片漆黑。
“乱来!”黄组长大斥一声。
在小世界里死人是常事,即使在里面不死,在外面他们也是活不了多久的人,或许是他们已经见惯死亡,人命已经变成了不再珍贵的东西。
所以纵然心里会有浮动,可排在这之前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多到别人的命已经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阿杏苍白着脸注视着钱沽离开的方向,良久,她慢慢的垂下眼。
黄组长到底是没追出去,因为在这之前,一个白色的影子以更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长柄黑伞。
……
钱沽并不是一个头脑冲动的人,相反,他十分的清醒。
正是因为清醒,他才无法在自己尚有余力的时候什么都不做。
来到祠堂的大门,上面的铁锁已经打开,露出一条若隐若现的门缝,晃动的烛火透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影影绰绰的在缝隙中摇晃。
他后退几步,借力蹬在石块上爬上了墙头。
轻盈的身体像黑暗中疾行的猫,他一路顺着墙头到了祠堂的屋顶,只不过看着那几块摇摇欲坠的破烂瓦片,他没敢踩上去。
借着那点烛火的微光,他看到屋檐下一块漆黑的布帛,下面密密麻麻的摆放着数不清的牌位。
而被红布覆盖的供桌上摆着三个大瓷碗。
一块血淋淋的心脏,一块厚实的肉块,一块混着血水的肝脏。
从屋顶没法直接看清下面的景象,他跳下墙头,这次才看清那块黑色的布帛不是什么挂饰,而是一件近乎被风干的衣服。
而穿着这件衣服的是一个巨大的人像。
只不过这个人像既没有悲天悯人的大爱无疆,也没有温润慈祥的亲和神圣,而是一个黑脸吊眉,咧嘴怒眼的怪物。
尤其是那几颗刺出嘴皮子的獠牙,带着极度的狰狞与邪恶。
更可笑的是这个人像是盘腿修禅的姿势,配上那件不伦不类的法衣,怪异又扭曲。
那双向下望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下面的信徒,高高在上的带着仿佛恩赐一般的慈爱,只不过却是堕入地狱的深渊。
钱沽忍着想要破坏人像的冲动,沿着地上浅薄的痕迹走向人像的身后。
本就高大的影子在烛火中映出了万丈高楼的阵势,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后,刺鼻的血腥味蛮横的冲向他的鼻头。
大块大块被剔干净肉的骨头堆在后面,除了一些腐化变质的灰色白骨,有几块极为新鲜的骨头垒在上方,被堆成了一个怪异的宝塔形状。
一种极为诡异的仪式感让人后背生寒。
无一例外,这些都是那些被吃掉的人留下的骨头。
“当!”
“三更天嘞!”
听到打更的声音,他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的矮下身体躲避。
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从外面传来,他背靠供台,看着墙上映出的影子,高大而扭曲。
“哒!哒!哒!”
影子越离越近,烛火用力地晃动了一下,那道影子也在光怪陆离中逐渐变成怪异的形状。
他眼睛一眯,手拉紧弓弦……
“终于找到你了,嘶……”
钱沽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人,即使在最后关头他收了力,可对方白净的脖颈上还是有一道刺目的血痕,正从血珠逐渐变为汩汩的溪流染红了衬衫的衣领。
“你怎么来了。”他紧皱着眉,差一点,对方的脖子就会被齐根割断。
“我担心你。”白徊一只手捂着脖子,低头的样子有几分难过与可怜,那双眼睛却是看向了钱沽背后的弓。
没有箭,弓是怎么发.射的呢。
钱沽头一次带着个人情绪的“啧”了一声,一把将人拉过来,发现对方还抱着他的那把伞。
“你怎么还带着它。”
白徊抬起头,镜片在阴影里像白雾一样挡住了他那双眼睛。
“因为这是你的伞。”
毕竟那天,钱沽就是背着长弓,打着一把黑伞从雨林中走了出来。
样子好看极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对方。
钱沽没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流个不停的血,那双紧皱的眉还没松开。
现在再让人回去也不太可能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绣着金边的白色方巾,系在了白徊的脖子上。
在他靠过来的那刻,白徊就乖乖的站在原地没有动。
浓郁的血腥味无孔不入的侵占着每一寸空气,可钱沽透过灵魂散发出来的香味还是被他掠夺般的嗅入鼻尖。
他几乎是无法自控的抬起手,抵住了钱沽的胸口。
“扑通,扑通,扑通!”
他眯上波光潋滟的双眸,眼尾荡起一丝薄红。
“好了。”
香味变淡,掌心的温度也被冰冷的空气覆盖。
没人看见那双睁开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攻击性极强的侵占。
“我怀疑大波浪可能是被关起来了。”
钱沽扫了眼身后的白骨塔。
以他这两天的观察来看,村民们都是一群肉中恶鬼,如果对大波浪有什么想法的话,可能这堆骨头中已经有了大波浪其中的一块。
回想起那天送饭的中年妇女看向大波浪的眼神,他想到一个可能。
祭祀。
大波浪很有可能被选中了祭品。
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天村民们处理的那些内脏和肉块,很有可能就是大波浪的男朋友和肌肉男的。
这么想就想通了。
白徊看着钱沽干净清冽的眉眼,面带沉思的模样也极为好看。
很多时候钱沽并不给人压迫感,哪怕他一身的黑和那把大长弓看起来就不寻常,但他的气质太过清晰明了,既不像道士,也没有满身煞气。
似乎就应该穿着合身整洁的风衣,走在任何一个干净浪漫的地方。
耳边又听到剁剁剁菜刀劈砍下的声音,黑暗中似乎有人紧紧地捂着嘴不发一语,散开的血腥味这次清晰的融进空气。
啊,冷漠的人类。
他推了推眼镜,乖巧文雅的看向面前的人。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回去。”
钱沽当即立下的做出决定。
大波浪暂时不会出事,反倒是他们可能有些自身难保。
“好。”他听话的仰起头,满是配合的模样让钱沽多看了他一眼。
回到破烂屋的时候极其的顺利,可很快钱沽就发觉了不对劲,新鲜的,浓郁的,血腥气。
他飞快地跑进去,迅速找准目标,门轻而易举的打开。
大滩大滩的血从床上涌到门口。
这一次,对方没有把头带走。
那颗被砍的七零八落的脑袋带着灰白的脸和另一个酣睡的人头靠着头的依偎在一起。
外面雾蒙蒙的在晨曦中焕发出朦胧的光。
身边扑过来一个人,将头死死地埋在他的胸口,他没有把人推开,因为即便是他有着强悍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在看见这个诡异的场面后头皮麻了一瞬。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在天光逐渐变亮的时候,那些欲盖弥彰的将自己躲起来的人纷纷推门跑出来。
而后在看见门里的一切,全部都哑着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怎么了?”床上的人蒙蒙转醒,大脑还有些昏沉。
乍然看到门口围着的人还被吓了一跳,随后她看到那些人难看至极的表情,心脏瞬间停滞下来。
冰冰凉凉的触感贴在她的颊边,浓黑的长发与她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她们向来都很亲密,喜欢温温热热的抱在一起来获取安全感。
她僵硬的转过头,在一大片血色中她对上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对方闭眼安睡,青白的唇亲昵的贴在她的颊边,圆润的下巴下是猩红的碎肉,空空荡荡的溢出大滩的血。
“啊!”
随着一声尖叫,那颗头被用力地甩在床下,咕噜噜的混着血水滚了一地的灰。
原本还亲密无间的人此时满脸的恐惧与排斥,疯狂地擦着自己的半边脸颊。
双胞胎姐姐死了。
钱沽闭了闭眼睛,他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门没有锁,油灯没有熄。
这些人不信任他。
“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
黄组长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他睁开眼睛,嗓子有些沙哑,“村民们会用人来代替祭品,男人,女人,小孩,现在女人已经选择了大波浪,所以剩下的女人,都将沦为他们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