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狄-苍与银》晴空星色

1、仁慈

　　这是以某个春日为起点所发生的故事。

　　华夏，洛阳。
　　洛阳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域，每个区域人员密集程度各不相同，所司职能也大相径庭。
　　此时请将目光投向东区。
　　尧天支部基地，地下二层。
　　尧天是近年来异军突起的一个由异能力者所领导的地下组织，组织成员据传至少有数万人，首领平日都披着能够阻碍认知的斗篷，只有几位干部才知道首领的真容。
　　穿过一条七歪八拐的走廊，就能看到一扇黑漆漆的木门，门扉上嵌着块金色的牌子，上面镂空地刻着和木门一样黑的三个字——【首领室】，显眼程度堪比雪中之炭，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是首领的所在地一样。
　　在该谨慎的地方大胆行动反而是首领的特点之一，令人捉摸不透。
　　茶色短发的青年摘下白狐面具后系在腰间，接着敲了敲门，在得到一声“请进”的答复后便推门而入。
　　进入门后，青年体感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不少，但他神色并未产生什么变化。
　　门内的世界已然是另一个时空了。
　　原本普通的书房一分为二，左边为深沉的紫色，右边则为令人发狂的血红色，而这个空间交界处的正中央，仅存一人，一桌，一椅。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有着清俊儒雅的容貌，他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
　　“好久不见，李。”
　　那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正是首领的标志物。
　　在尧天中，成员或许可以认不出几位干部，但绝不能错认首领，在基地中只有首领才能披着斗篷也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好久不见，明先生。”
　　在尧天里，除了“李”外的人，即使是干部，都只会——或者说，只敢称呼首领为“首领”，而不敢称呼他为“明先生”，即使他们并不知道首领的全名。
　　“有件事情，我认为要告知你。”
　　首领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将放在桌上的手翻开，露出一张黑色的卡牌。
　　卡牌反盖着，看不到上面的内容。
　　“请说。”
　　李恭敬地俯身。
　　“为了我不期望发生的未来，李，献出你的生命吧。”
　　首领微笑着，平静地下达自己的命令。
　　“是，我明白了。”
　　李再度俯身，旋即站直了身体，望向首领。
　　青年的眸子是漂亮的碧绿色，就像一潭幽深而死寂的池水，他总是用这样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无论是有人死去，亦或是有人请求他帮助时，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从未起过波澜。
　　恐怕今生也不会有所波动吧？
　　首领在心里感慨道。
　　即使是被命令死去的此刻，青年的心灵也丝毫不为所动。
　　组织成员们在暗地里会将他称作“尧天的鬼”的这件事情，李也知道。
　　但他并不在意。
　　他只需要完成任务就能度过这漫长的时间，其他的全部不用放在心上。
　　“你为何还不执行我的命令？”
　　首领问道。
　　“您不亲自动手吗？”
　　李平静地询问。
　　“我们好歹认识十三年了，我是不会杀你的。”
　　首领一拍手，时空破碎，书房恢复原样。
　　他解除了自己的领域。
　　气温缓缓回升，仍旧清冷却不会让人感到压抑。
　　首领阖上眼，回忆起初见李的情景。
　　火焰纷飞，房屋倒塌的背景下，五六岁的小孩呆立在火灾现场前，那是他的住所，他的祖父拼尽全力将他送出，而自己却葬身火海。
　　老人说着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任由火焰将自己吞噬。
　　小孩看着，沉默着。
　　“可怜的孩子。”
　　披着斗篷的首领向那个茶色短发的孩子伸出手。
　　他的双脚已经被烧伤，却什么反应都没有，首领相信，再过一天，那烧伤的位置必然会恢复如初。
　　小孩什么都没有说，自然而然地牵住那伸向他的手掌，毫无留恋地转身。
　　失去住所的话，再找一个就好了。
　　“你可真是冷血啊。”
　　两只冰凉的手碰触在一起，像两条交缠的毒蛇。
　　“？”
　　小孩不明白那个人在说什么。
　　祖父教导他如何进食，如何穿衣……
　　唯独没有教过他何为情感。
　　有时候祖父会捧着被称作他“父亲”的人的照片暗自流泪。
　　那就是情感吗？
　　他不明白。
　　“别在意，你会成为我最好的作品。”
　　作品不需要情感。
　　而现在。
　　首领睁开眼，略带可惜地审视着自己创造的，堪称完美的“杰作”。
　　他对李一直都很满意，此时也并不想亲手杀他，说是心软也罢，优柔寡断也无所谓，十三年，养着宠物也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也算不得人罢。
　　一把趁手的兵器而已。
　　只是，杀人兵器就应该没有自我，若没有他的命令，李不会去做任何生物钟之外的事情，李的祖父留给他的唯一印记就只剩下李的生活规律了。
　　十三年来一直如此。
　　直到昨天，他的异能力告诉他，在未来，“李”将会重伤他。
　　模糊不清的未来中，这个孩子会和他对立，对他刀剑相向。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而首领也很清楚，李要杀他的理由有很多。
　　比如说，一旦李知道了十三年前他的家人都是被首领杀掉的这件事。虽是陈年旧事，自己掩盖得也很小心谨慎，但是难保查不出来。
　　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长大成人然后对自己刀刃相向可是很难受的啊。
　　就算这个孩子根本就没有情感。
　　首领在心里想道。
　　所以还是先让李这个不稳定因素消失吧。
　　毕竟他的信条之一就是——无妄，天命不佑，小心身边的人。
　　“喝下忘忧水，忘掉尧天的一切，去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用异能力【青莲剑歌】了结自己的性命，这是我对你下的最后的命令，李。”
　　一个装满黑色液体的高脚酒杯在桌上突兀地出现。
　　忘忧水是一种能让人遗忘记忆的药水，倘若使用的量够多，忘却一生也是有可能的。当首领对一个人赏识有加，而那人知晓尧天某些秘密而又对加入尧天完全不在乎之时，他就会让那人喝下忘忧水，待失去一切后再重新培养，数次下来，从未失手。
　　抑或是让对尧天不屑的人喝下再引导加入，看那些人只能对他俯首称臣的模样，也是一种乐趣。
　　不过李不一样，李定然会对尧天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害，所以他必须消失，忘忧水只是多一层保险。
　　“谨遵吩咐。”
　　李将腰间的面具放在桌子上，毫不迟疑地喝下忘忧水，苦涩的液体滑进他的喉咙，最后完全吞咽下不过数秒时间，他朝首领欠了欠身，然后就如同往日一般步履轻快地走出了首领室。
　　明先生的指令是最优先事项。
　　那么他要去哪里执行最后的命令？
　　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离基地最近但不会被人发觉基地的地方，尽快死去以达成任务。
　　将两个条件结合后，大脑筛选出的最佳地点，是023号废弃工厂。

　　洛阳，南区。
　　重案研究社。
　　【狄先生，你本月要负责巡逻，巡逻区域是东区，请带好自己的工作卡，回来的时候请顺便帮妾身带一朵东区的独有花卉，吡罗茶花，谢谢。】
　　名为逐梦的AI用甜美清亮的嗓音说道，那悬挂着的24寸大屏幕的正中央，她正躺在数据构成的白色兰花花地中，屏幕下方的桌子上放着的兰花已经枯萎了。逐梦是根据当红舞蹈演员貂蝉的形象所创造出来的智能AI，就连声音也极其相似，因为声源也是由貂蝉提供的。
　　“好的，我明白了。”
　　整整衣装，确认工作卡服服帖帖地放好后，狄仁杰走出了研究社。
　　很好，完美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两分钟后。
　　【……】
　　一阵古怪的电铃声响起。
　　屏幕上，逐梦的右手边出现一支手机，看到那支几乎和现实一模一样的手机，会让人一时搞不清楚到底哪里才是电子世界。
　　另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喂~社长……狄先生已经出去了……让他回来？妾身联系看看吧。】
　　研究社社长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大部分的社员都是承他的情才入社的，但就连副社长的狄仁杰也没见过他的真容，大部分社员只见过屏幕上模糊的影像，声音也很少听清楚，只能通过逐梦曾经称呼的“社长先生”推测其性别为男。
　　唯一真真正正见过他的可能就只有女帝武则天和AI逐梦。
　　那为什么社员们还愿意加入重案研究社呢？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逐梦拨打了狄仁杰的手机。
　　熟悉的手机铃声从休息室里传来。
　　【社长听到了吧，狄先生忘记带手机了，目前妾身也联系不上他哦。】
　　逐梦并不感到意外，在她的记录里，这已经是狄仁杰第七次将手机遗忘在休息室了，狄仁杰总用不惯智能机器，他还自嘲过自己也许是把擅长电子产品的部分给不小心丢掉了。
　　【社长？】
　　另一边久久地沉默。
　　【您……未来水晶里，又看到了什么？】
　　逐梦轻声问道。
　　能让社长这么紧张，难道说——该不会——是世界要灭亡了吗？
　　她追着的漫画还没有结局诶！虽然已经黑进编辑的电脑看到了大纲和结局，但是——
　　终于。
　　另一边说了几句话。
　　同样都是电子合成音，对面却是唦唦的，听不出性别的声音。
　　【……不好意思，妾身没有听清楚。】
　　实际上逐梦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在分析并学习了人类的言行后，她认为“没有听清楚”更能表达自己的惊讶。
　　社长说了什么？
　　狄仁杰会带回来一个人。
　　然后那个人的命运将和狄仁杰从此纠缠在一起，永不分离。
　　除非一方死亡。
　　【……】
　　洁白的兰花花地瞬间转化成一片火红色的花地。
　　【社长，从他们人类的人际交往来看，妾身是否要去写一份祝福帖以备不时之需？还有红包也要备上？】
　　【社长？】
　　【咦，社长怎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