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烟岚》凌渊有鱼

4、第4章

　　隆冬之夜，本应该是缱绻在锦裘香被里酣睡，清梦无扰至天明。而这里是江南，即使是寒冷的冬夜，也总被水气缭绕，灯火氤氲着无限温柔，羁绊往过往孤客的心。

　　不用例行宵禁的江都城，子时的清浅镇，依旧有灯火点点，喧嚣不歇。江边渔火如星，映出江水如彤，绵延而去，似天空中的银河坠落在清浅旁，与运河相交，一江一河，夜里似两条锦带相系，护住清浅的万千灯火，也似神女伸出玉臂，将那一团星辰揽在怀中，不让繁华灿烂随水东去。

　　屹于江河交接地的七层烟岚阁顶上的塔灯，如同悬浮在天地之间的明珠，与流芳阁、听雪楼、半梦楼的一起，戍守四方，共同守护下面那一片灯火星云。

　　塔灯之下，烟岚阁顶楼里，青玉兰膏灯旁，有人伏案持笔未眠。

　　忽而，灯火一闪，门外一黑影飘忽而至。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人还未进门，疼惜带着轻责的声音划破了子夜寂静。

　　兰灯忽闪，正持笔疾书的司马上瀛，抬起头来，看着司马云焕裹挟着一身寒气而入，身后的大门忽开忽闭。

　　“哥哥，不也是！”短短几字，声音清远却带着几分溶溶暖意。

　　司马云焕几步至案前，落座，凝睇着昏黄灯光下的少女，光洁凝脂玉质般的肌肤泛着暖暖光华，浓密卷翘的睫毛下，一双凤目，明澈如淸露，漾着浅浅笑意。

　　上瀛伸手从案旁的红泥小炉上取了茶壶，倒了盏香茶，递给了司马云焕。轻缓开口：

　　“可是京都那边有动静？”

　　云焕慢慢啜了几口热茶。用手指摩擦着白瓷茶盏，刚好是上瀛手指拿捏过的地方，那里还存留着她的指温，忽然感觉全身都暖了起来。

　　“怀恩侯府疾马来函，托司马明沁央江都府，请父亲出面，希望司马家出手，进京医救其长子沐深玙。”

　　“是因惊马案伤残的？”上瀛抬眼看了窗门外寒冷黑漆的夜空。

　　“惊马案伤残最重的，已经昏迷了好几天，太医院束手无策，说是可以备衣棺了。就算司马家出手，怕是也赶不及了！”云焕挑眼看了眼案旁正跳烁着飘出淡淡兰香的灯火。“不睡，在忙些什么？”

　　上瀛望了眼案上的堆积的册子，“云霖的粮仓账册。”

　　“怎么查起粮仓来了？”云焕不解的看着上瀛，放了茶盏。

　　“近日天气有异，不出数日，怕是会寒冷异常，必有大灾将至。”

　　听着上瀛幽幽出口，云焕神色一凛。

　　“还有多长时间？”

　　“不出十日，江河封冻。”斩金截铁，上瀛的口吻没有丝毫犹疑的。

　　“这么紧促！太景可有所察？”云焕紧蹙起眉头。

　　“察与不察有何不同，一样无措。让云霖即日北上，先走运河水运，待河面封冻改走陆路吧。”上瀛轻轻说着。

　　“只能如此。”云焕默了默。“惊马案似有蹊跷，连荣臻都没能查出任何端倪。”

　　“此事，先放着。等进京后再说。”

　　“你打算入京？”云焕惊异，怔怔的盯住上瀛。

　　“嗯！”上瀛面不改色轻声应了一下，似乎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行，此刻不宜进京！”云焕坚定否决，语气毅然。“明知太景端着灭马之心，你却要送上门去！”

　　听着云焕不容置疑的口气，看着他面色沉着，毫无商量的神情，上瀛弯起了嘴角。轻声：

　　“放心吧！我不会一个人去，你也跑不了！”

　　云焕这才面色松了几分，目光也柔和了下来。“你打算如何走？”

　　“明沁做了三年的妾室。”上瀛突然提了一句。

　　“聘为妻，奔为妾。她怨不得旁人。”云焕口气淡漠，像是在谈论着一个毫无关联的路人。

　　“此次，倒是个契机！”上瀛轻声喟叹。

　　看着上瀛凤目里光华流转，云焕沉吟着。

　　那沐深屿已经昏昏迷迷多天，已然是危在旦夕，刻不容缓。云岐在西川，自是赶不及，明妍的医术偏佐，仵作在行，对这样的重患恐还不能胜任，除了上瀛，倒还真想不出有合适的人选。

　　一时室内无语。

　　云焕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正隆，依旧漆黑一团。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上瀛，也不知过了多久。上瀛似乎毫无察觉，继续整理手中的帐册。

　　昏黄的灯光里，人影偶尔晃动，渐渐盍上了双眼。

　　看了眼昏睡在椅子上的云焕，上瀛看着那灯火，轻声唤了句，“青司，将公子送入内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