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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祝白准备绕开的脚步生生停住。

      他站在江一川面前,下颌微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打哪儿瞧出来我是你师妹?”

      实打实的反问句,江一川听成了问句。

      一时半会的,江一川单仔细看祝白的脸色,但愣是没看师父在后面的挤眉弄眼眉目传情。

      虽然那小眼珠子也不一定能让他看明白什么。

      他试探着开口,“师、师姐?”

      祝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清冷的眼角染上几分薄红,手爪子蠢蠢欲动。

      异常生动且明显地表现着他的气愤。

      江一川默默地把话咽回去,不吱声了。

      他看出来祝白生气了,但没能看出来祝白是为什么生气。

      难道,是他喊得不够真情实感?不够嘹亮高昂?

      江一川就是这样,被卖给言师父时都没能真情实感地掉两滴眼泪。

      他不擅长这个。

      但他跟一张白纸似的,茫然就是茫然的样子,祝白瞧他那不明所以的样子,脸色黑得彻底。

      亏他生得那么明亮干净的一双眸子,竟是个半瞎,连他是男孩儿女孩儿都分不清!

      偏偏还一副诚恳认错的样子!

      祝白扶着旁边姑娘的手,气得阿巴阿巴。

      别的且不论,祝家大少爷生平最讨厌被说像女孩子。

      不是嫌弃女孩儿怎样如何的,就是,男孩本该有男孩的样子,女孩本该有女孩的样子。

      谁家姑娘被说像个汉子,也是会火的啊。

      更何况,祝白打心底觉得自己十分有男孩的样子,就,如今乍一看是男孩,过两年乍一看就是少年,再再过两年,乍一看就是男子,还是天底下第一等威武雄壮的男子。

      前几年曾有谁家公子喝醉了酒,误将祝白认成女子,后来给他遣人打上门去,非要他喊着“祝家少爷霸气生猛,祝家少爷威武雄壮”绕城一圈才罢休。

      按祝白来说,此事至今还是京都一段佳话。

      但乡下来的江一川没能乍出来,也没能听过这句佳话。

      …还没能正眼瞧过几个姑娘。

      江一川还是江一时,在家平日里除了拔草就是刨地,除了插秧就是喂猪,十来岁的男孩子除了农活儿也没整过别的。

      他瞧见祝白体型瘦削,又生着一副不辨雌雄的美人面,再瞧祝白比他身边围绕着的姑娘们还要精致漂亮,又留着及腰长发,自然是当做女孩子了。

      就是声音很清亮,有点脾气的女孩子。

      不过漂亮的女孩子嘛,正常。

      江一川听他老娘说过,他们村里最漂亮的那个翠儿嫁人之后,跟婆家吵起架还会摔铁锄头和饭碗呢。

      但是…江一川飞快地瞥一眼就垂下头,这个脾气是不是不止有点不好?

      江一川不再看祝白,人就差没把“我很生气我要气炸了我要把你炸了”意思写在脸上了,终于,他默默地望向自己新鲜出炉的师父。

      言机那目光是接收成功了,然而没什么用,他也怕啊。

      看祝白那风雨欲来的样儿,言机已经可以确定以及肯定他在思考怎么折腾江一川顺便折腾他了。

      他家大徒弟竟是如此勇士。

      好吧,想想那千年传承,再想想那破败山门。

      也许…还可以抢救一下?

      言机在祝白身后,继续奋力地支棱着小短腿,朝着江一川努力比划,努力做口型。

      江一川也努力地辨别,辨别。

      他是什么?

      他、是、难、的?

      确定挺难的。

      等等,他的男的!

      江一川瞳孔微缩,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结结巴巴地亡羊补牢,“师弟师弟,我、我刚刚认错了,我不知道你是男孩子,我…”

      没话说了。

      老头儿没脸见地扶额,而祝白的脸色已经可以用五彩缤纷的黑来形容了。

      江一川再次试图组织语言,“我是觉得你长的太好看了,像女孩子…不,不像女孩子,我的意思是…”

      祝白直接捏住江一川的嘴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好的,他觉得为了保障江一川的安全和自己的安全,这人还是闭上嘴比较好。

      再深深地吸一口气,这好歹是他师兄,好歹是他师兄,祝白抬脚就要走…呃?脚没抬起来。

      江一川觉得,初来乍到,有了误会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他不想被赶出去。

      他直接拽住了祝白的裤脚。

      祝白:“???”

      力气果然很大。

      江一川被捏住的鸭子嘴含糊不清:“你别走,你听我解释…”

      祝白低下头,凶巴巴地盯着他看…凶不起来了,越看越像小狗,眼珠子乌黑发亮的,头发毛毛躁躁,居然还有点可爱。

      可爱??

      祝白觉得自己有这个念头,八成也是给传染瞎了,他松开手,扒拉了两下江一川扒在自己裤脚上的手。

      江一川眼睛一亮,正要解释,就见祝白立刻抬起来手,捂住了耳朵。

      江一川:“……”

      他没见识,头一回还知道能这样来的。

      祝白没听江一川解释,他在努力地保持形象。

      就,虽然很生气也要风度翩翩好像一点也不气的样子。

      这并不妨碍他回他的小筑里蹲着,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气到疯狂地薅盆栽的叶子。

      薅秃了两盆,再朝第三盆下手。

      旁边候着的姑娘瞧着那光秃秃的枝子,觉得自个儿头顶都凉飕飕的。

      晌午,祝白没能吃多少饭。

      傍晚,祝白还是没能吃多少饭。

      问他,他就气嘟嘟地鼓着脸颊,“爷气饱了,不想吃饭。”

      祝白虚得很,一顿不吃饿得慌,两顿不吃饿得脚发颤。

      不吃饭就吃糕点,他要了板栗糕,多吃了几块,得,不小心积食了。

      祝白就开始吨吨吨地喝水。

      喝了几口凉水,这天夜里,胃里就开始翻来覆去地折腾了。

      他说疼。

      可药又咽不下去。

      吐了几次,再嗅着那苦味,祝白就开始反胃。

      小小个人儿蜷在大团棉被里,一整坨都扒拉着窝在床榻最里面。

      药一靠近,他就往后缩,只露出双清润润的眼,鼻尖抵着棉被,仔细地嗅那点栀子香。

      太特喵的苦了。

      祝白觉得那大夫是在坑他。

      就跟练他似的,从小到大,病也没瞧出来什么名堂,那药越来越苦倒是尝出来了。

      这玩意是怎么练也练不好的,不管喝多少次,苦的也不会变成甜的。

      姑娘们坐在床沿上,七嘴八舌地哄他,“少爷,喝一点药好睡觉。”

      “这甜果子是新出来的滋味,海外运回来的呢,少爷您不想尝一尝吗?”

      ……

      祝白有气无力地摇头,声音小得不得了,“不喝。”

      “不尝。”

      “我不。”

      “我就不。”

      病恹恹的猫崽子这下整张脸都埋被子里去了。

      就在这时,一位姑娘传话进来,“少爷,江师兄来了。”

      祝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所谓江师兄是谁。

      那个叫他师妹后,还敢叫他师姐的小土狗。

      哦,好像确实是姓江来着。

      祝白“蹭”地一下抬起脸,掷地有声,“不许叫他江师兄。”

      姑娘听他声音嘹亮,逗着他说话:“那叫他什么呀?”

      祝白生气,“叫他坏蛋!”

      姑娘顺着他:“成吧,那坏蛋来了,让进来吗?”

      进来做什么,祝白疑惑,“他来干什么呀?”

      好问题,江一川其实也不知道自个是来干什么的。

      他从祝白离开,心里就没底。

      师父其实也没说啥,就让他吃好喝好,把这儿当家。

      江一川就更是没底。

      他还在村里住时,隔壁邻居是个老大爷,那老大爷养了些鸡,放着养大再专门卖给城里庄子的,平日里就随它们到处跑叨些草籽吃,每当庄子里要来人捉鸡了,那老大爷就专门备些好麦粒,让它们吃好喝好。

      那老大爷用什么眼神瞧他的鸡崽子,师父就用的什么眼神瞧他。

      就,让人害怕。

      江一川是被买回来的,说是当徒弟,但江一川觉得,他更应该算是仆从。

      他爹妈卖他出来,也不是给他当少爷主子的卖给人家。

      在江一川看来,他从早上被牵着站在那集市开始,就跟旁边摊位上卖的锅碗瓢盆旁旁边卖的牛崽猪崽没有任何区别。

      谁管你买回去是砸了还是供着,谁管你买回去是养着还是宰了?

      脑瓜上戳着根草叶子时,拉磨啊被鞭打什么的吃不好穿不暖什么的都是往好处想着的,老实说,江一川连自己如何被磋磨死了如何一层薄草席卷吧卷吧往野地里一扔的惨样儿都有了雏形。

      所以当胖老头儿牵着他的手走进祝府,走进连天宫神殿他都没敢幻想成这样子的大房子里时,江一川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场美梦。

      江一川就没穿过那么软乎的衣衫吃过那么好吃香甜还一点也不划拉舌头的食物。

      后来拜师,祝白来了,从师父和那些如仙女般的女孩子的表现,他也能看出来,这个比女孩子们还要漂亮精致的人,是这里的主人。

      珠玉在侧,江一川自惭形秽之外,还有些“果然如此”的念头,他不配这美梦,要给赶出去了。

      可祝白还没有赶他,他先惹怒了人家。

      他统共没说几句话,没一句话是好的。

      江一川甚至比接受自己进入祝家这个事实还要更早地,飞快地接受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他近乎漠然地想,离开这里,自己还能回家吗?

      八成是回不了的,回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给卖一次,谁知道他爹妈还会不会生江七江八?

      再卖一次,他还有这好运气吗?

      暮色四合时,江一川听到院子外边有几个姑娘跑过去,一边跑一边说少爷生病了,似乎是在去请医师。

      江一川一直在等人来,随便来个人,让他走。

      他想,怪不得没人来,原来是生病了。

      白天给他气着,夜里就生了病,这分明是给他气出的毛病。

      病好了,就要给他这病因赶出去了。

      江一川的房间是师父给安排的,邻着师父的院子。

      这房子可好可宽敞,有桌子有床,被子软绵绵的,比他贵。

      江一川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躺了会儿,又坐起来,躺下去,又坐起来。

      反复几次不敢躺了,怕给被子弄皱巴了。

      江一川心想,要不自己去吧,去看看,可巧,他一出门就碰见个姑娘,白天见过的。

      他乱七八糟地不知道想着什么,就跟着那姑娘东绕西绕,再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祝白的院子门口了,他看了一眼里边长廊上一个一个缀着的灯笼,心说,早点走了也好,在这里待久了,在外面也许就活不下去了。

      江一川想得挺多,也确实是想多了。

      祝白生病跟他是真不搭嘎。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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