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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往秋天的列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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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离暴雨如注的南京的绿皮火车停靠在了一个蒋日悬完全没听说过的小城市的火车站上,已经喋喋不休两个小时向着好友吐槽因为雷雨天气导致航班取消而不得不买了个火车硬座并且还要煎熬20个小时的蒋日悬绝望的看着因为下车与上车而拥挤不堪的狭隘车道中狼狈前行的旅人,失神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经挤到了他面前:“你好,可以起身让一下吗,我想放下行李。”那人微笑着看着他,“哦哦,可以。”回过神的蒋日悬看着少年的梨涡连忙起开了身,道了声谢谢后的少年将行李箱举起来吃力的想要塞进去,由于上面的行李间隔着座位差着两个身位所以踮起脚尖的少年离放进去始终差点。
“我来帮你吧。”蒋日悬说着从少年手中接过行李箱一把塞进了空隙中,“谢谢。”因为近乎一米九的身高高了少年一头,所以当蒋日悬低头看着少年的时候将少年脸上由于耽搁了不少时间,挡在中间过道导致后面行人过不去而不好意思冒的汗看的清清楚楚。“小事,不用谢。”蒋日悬莫名心情有些愉悦的勾了勾嘴角。
随后,少年落坐在了蒋日悬斜对面的位置,带上了耳机静静的看向窗外。由于过道不停的通过拖着行李箱的行人蒋日悬不得不小心的通过侧身来让路,等到列车开动后蒋日悬才开始观察起了那个少年:宽大的基础款白色T恤难掩少年削瘦的身躯,侧脸流畅的下颌线构成一张干净的脸型的基础,少年整体属于淡颜系,整体五官清秀,鼻子挺翘,利落的短发与柔和的五官并没有冲突,反而糅合的很好。蒋日悬回想起那个梨涡,觉得少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让人安静的气质,还有一种同类的气息。
似乎注意到了蒋日悬的目光,少年转过头看了蒋日悬一眼,那是一双很难尽述的眼睛:在光下的纯黑色角膜浑圆一颗的在眼眶中曝露,闪着疑惑的光;内敛的眼皮在眼尾处才分出层次,向下的眼尾与向下延展的眼睑同钝角的内眼角组成相对圆的眼眶结构将无辜感放大。蒋日悬并没有回避这个视线,他笑着回应着这个视线,在他以为少年会问他些什么的时候,对方低垂了眼皮迅速的扭过头去接着听歌了。
“还挺高冷。”蒋日悬暗道了声,觉得没什么意思起身去了车厢吸烟处抽烟去了。车厢连接处的抽烟区是整辆火车摇晃最剧烈的地方,碾过生锈铁轨的巨大轰鸣声在这里被放大。不少看起来是选择北上打工的中年男人或蹲或站的聚在一起,目光浑浊的吞云吐雾着。蒋日悬挤了过去找了个靠窗能够扶着的地儿,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蒋日悬透过窗口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平原不见起伏,一展到头,青葱的麦田在仍毒辣的日头下有些打蔫,一想到十来个小时都要困在这片小地方,被车厢里各种发酵的奇怪味道折磨,蒋日悬就觉得烦,随手把烟头扔进烟缸就回去了。
车上的检票员正在挨个监票,快到蒋日悬的位置了,所以他加快了步伐,等他到了位置,少年递票给检票员,似乎是因为是学生票所以要出示录取通知书,少年在包里翻了翻又递了上去,看到这蒋日悬眼睛亮了起来,他侧身走过检票员,瞟了一眼:叶西山。好名字,他心情愉悦的回到座位,把票和少年一样封面的录取通知书递给了检票员,检票员发现这并不是买的学生票觉得奇怪看了一眼蒋日悬后就接着去检票了。
把票收到包里,蒋日悬一屁股挪到少年没有坐人的对面“你也是哈大录取的?”叶西山点了点头,笑着看向蒋日悬“嗯,还挺巧的。” 蒋日悬觉得少年的梨涡可爱极了,他的关注点总在这些奇怪的地方“唉,你哪个院的啊?我是计算机学院的。”“美术学院的。””你自己来报到的吗?”“对啊,毕竟都上大学了,独立一点嘛”“那到时候一起走呗,还能有个照应。”“好啊。”蒋日悬问一句,叶西山就答一句,蒋日悬感受到对方交流的欲望并不强烈索性在加了微信之后就把嘴闭上了。
叶西山又回到了刚上车的状态,他侧着脸看着火车外的景色,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怔怔的出神。还有14个小时就能迎接他的大一新生活应有的期待与喜悦并没有体现在他身上,相反,在光照下的他心中缺失了一大片的东西:他近乎全部的爱,巨石压在那块空白上,但灵魂上的一些东西仍然寻找着缝隙在流失着。
那些目光悲伤的顺着叶西山的眼睛留在了这条铁轨的所有群山上,此时的列车已经驶离了华北平原,对于身处华北平原腹地的一座城市且少有外出的他来说这些连绵的山是新奇的,但大约离得较远,叶西山觉得这些山小小的,望山跑死马这句话叶西山在爬泰山的时候体验过,但还是觉得他们并不足以称为山:当距离变远了,高度就不那么明显了。
“阿故一定爬过很多山,他奶奶就住在山上。”叶西山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但又很快扑灭,他刚才一直在思考别的事情从而使自己的思想不要总想着这些令人窒息的事,但好像没有什么用。哪怕刚才和那个校友谈话的时候,叶西山也只能通过简单的敷衍来掩饰自己不想聊天的欲望,那个男人很聪明,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撤离的很及时。
他现在的思绪十分的杂乱,原本以为自己并不会睡着,但在迷迷糊糊中他还是渐渐进入了昏睡中,其实他的内心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最近这几天的剧变令他没有睡好几个安稳觉。现在即使身处火车上颠簸和人声的嘈杂中他也没有感到比以前更吵闹,在闭上眼之后的一片漆黑中他的思绪反而在这样的环境下渐渐安静起来。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身处于上下宽高,都是一米左右的内部空间中,空间一片漆黑叶西山只能蹲着用四肢摸索着周围的的环境,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变得好像缓慢而又漫长,但又好像这一瞬间,时间的概念对于叶西山在梦境中已经变得模糊了,他骤然漂浮,有了很大的失重感,应该是这片黑暗而狭小的空间在急速下坠。
这种感觉很快就停止了,叶西山摸索着周围:似乎原本紧密的空间已经不存在了,手指划过黑暗,能够感觉到浓稠水雾一般的感觉,他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向前,过了一会儿,他的前方突然出现光亮。叶西山奋力前行,终于找到了亮光最开始的地方。
那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童年的他自己。
干净白皙的小男孩穿着一件短袖齐膝的的白裙赤着脚丫站在一片黑暗中,小手中拿着一根散发着微弱烛光的蜡烛,叶西山原本以为那道光的光源应该是更为广阔的东西,但等他离近了,才发现原来极度的黑暗中,哪怕只有一丁点光亮,也可以大放光明。
是那个时候穿的衣服,为什么会,叶西山正想着突然看到小男孩眨了眨眼睛,调皮地笑了,他用嘴吹气,将眼前的蜡烛吹灭。
“不要!”叶西山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光亮就消失。
但随后“呲”的一声,火光又重新亮了起来。小男孩手里捏着一根火柴“没关系,还有火,蜡烛上还有烟。”小男孩一边说着一边将火柴放在蜡烛刚熄灭的直直升起的灰烟中。火线顺着那一道白烟又重新点亮蜡烛。之后小男孩将火柴吹灭,将火柴梗又重新放进火柴盒中。“每一点可以燃烧的火源,都是极珍贵的。”小男孩小声说道。
“你是谁?为什么和我小时候长的一样?你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为什么穿着那时候的衣服?”叶西山脑子里有无数的问题等待着小男孩的解答。
“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我就是你啊,那个时候的你。”小男孩笑了起来,狡黠的眼神中反射着蜡烛燃烧的光亮。
随后蜡烛又熄灭了,蜡烛中的白烟逐渐升腾,最后充斥着整个空间,原本漆黑一片的梦境中,此时变得空白,只剩下空白了。
南京此时还在下雨,这场暴雨使得两个年轻的人生有了交集,他们仿佛两颗坠落的雨滴,相撞过后激起体内的平静的生命,随后融为一体,悄然落在一片落叶上、一滩水洼上、一把雨伞上,随着水流一起进入城市循环系统的下水道中流淌,随后蒸腾为水蒸气升往他们来时的那片云里,周而复始,往复无常。
巨大的绿皮火车仍然正在前进,坚定的车轨声仿佛不能让任何东西阻止它的步伐,曝露在日月星辰中充满铁锈的轨道扭曲匍匐着向北而进。在这场旅途中,火车将载着满箱车载的行人,驶向秋天。而叶西山的人生也将开始缓慢上升,在这场秋天开始的时间慢慢爬向他这一生作为抛物线的最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