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未雨生夕

26、麻雀

　　晦暗的房屋内，女孩穿着整洁的衣服在床上安静的睡着，咕噜咕噜一阵响声将女孩吵醒，她肚子饿了。钟表在滴答滴答地响动着，但她不知道几点，因为她看不懂时间，只知道到达固定位置的时候，母亲差不多就到家了。

　　她的皮肤是一种病态的惨白，一是因为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一直被关在房间里，窗户被封死，阳光无法穿透这层障碍，阴冷得像是被埋在了底下腐朽的棺材里；二是因为……她真的有病，在她的记忆里不是喝药就是去医院。

　　女孩的外貌体型和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般，但是她的智力却和八岁孩童相差不大，总是用着那与她不相符合的天真无辜的眼神看着别人。这种眼神放在小孩身上可以说是可爱，但放在她身上却让人渗得慌。

　　她饿了，揉了揉肚子，准备起床吃母亲留给她的食物。

　　食物当然是冷的，因为她不懂怎么使用电器，也怕她出意外，所以她的母亲在每次出门前都会把所有电源关掉。

　　捏着冰冷的馒头，就着母亲留下的西红柿炒鸡蛋，机械性的往嘴里送。她饿了，虽然知道冷的食物并不好吃，但是她饿了。不过她觉得无所谓，因为她每天只吃两餐，母亲回来后会给她准备热气腾腾的饭菜，偶尔还会给她带一些烤鸡和烤鸭回来，她觉得好吃极了。

　　不过有一次母亲回来给她做菜的时候，她吃得很少，母亲问她为什么不吃，是不是因为不好吃。她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哦是的，她很少说话。

　　母亲累了，看她确实是吃不下，想着可能是中午吃太饱，说了她几句就没再纠结了。母亲不知道的是，她在她回来之前，已经吃过了，热腾腾的肉包子，不知道是谁从门缝里塞过来的，只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但是母亲不让她吃别人给的东西，她就没有说出事实。

　　肚子被填满了，她心满意足地直起腰，习惯性的走向门口，用手推了推——没推开。经过几次逃出家门的战绩，母亲的门锁换了一把又一把却是徒劳无益，索性一咬牙，花了大价钱换了一把更加高级的防盗锁，并警告她要是再乱跑回来就打她的手心。警告要是对她有用的话，要门锁做什么呢？

　　她从床底掏出一块布，里面包着七八根铁丝，跑到门口，开始尝试越狱。

　　锁是好锁，以往她试着撬三天就能撬开，可这个锁她都试了大半个月了，依然纹丝未动。其实她不是贪玩，她被关太久了，想要看一看鲜活的人，鲜活的生活。

　　过了一个多小时，她的手也酸了，累得直接靠着门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可她没睡多久，突然听见咔哒一声将她惊醒，她本能地爬起来躲在衣柜后面观察着门缝外的世界。

　　等了一会儿，发现门外除了刚才的一声响动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她迟疑地从躲避处走出，小心翼翼地按在门上，意料之外地，门居然被她推开了！

　　是有小偷吗？还是她做梦的时候梦游把门打开了？

　　缓缓地探出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意识到自己成功越狱，她心中欢呼雀跃，忽地鼻尖嗅到了一股方向，低头一看，一小把金黄色的小花落在门口，像是不小心被人遗落。

　　她揪下一小朵扔在口中细细品味，没有什么味道，只有花香。砸吧砸吧嘴，突然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几转，笑了起来，靠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去，离开了家门。

　　百货商城里，秦玄和侯良安正漫无目的地走着。

　　侯良安看见一家卖男装的店铺，拉住秦玄说道：“小霄，你缺不缺衣服啊？要不要准备几件厚一点的衣物？D市的天气阴晴不定，两天之内连降十几度的天气都有，前一秒热得冒汗，后一秒冷得骂娘。你刚租房不久，衣服带足了吗？”

　　秦玄听完，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在房间内看到的盛景——衣柜里放满了衣服，从袜子内裤到冬装棉袄，应有尽有，四季皆备。鞋架旁一摞摞的鞋盒，运动鞋、休闲鞋、靴子，甚至还给他备了几双皮鞋。

　　他跑到衣柜里翻了一下，果不其然，几套西服安安静静地挂在那里。桌子上给他准备了一个台式电脑以及一个笔记本电脑，耳机音响整齐地摆放一旁，等待着主人的临幸。

　　最让他震惊的是，在他的床对面，有一个较低的柜子，他不确定是不是准备放一个液晶电视，但这种可能性极高。

　　他捂着扑通乱跳的小胸口，坐在床边，习惯性地拉开抽屉准备滴几滴眼药水，缓解眼睛疲劳，心想：说不定这都是幻觉……

　　然而还没等他想完，就被抽屉里的东西给吓住了——一排排闪耀夺目的名牌手表，耀眼的光芒差点闪瞎他的双眼。

　　虽然他并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却惊讶于秦潇冥的行动速度，他记得他中午出门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的房间还很宽敞。

　　回忆结束，他忍住抽搐的嘴角，平静的说道：“衣服……咳，足、足够了，不用买了。”

　　侯良安：“唉？是吗？我记得上次去你房间的时候还只有秋装啊，连条秋裤都没有，你家里人给你准备了是吗？”

　　秦玄扬了扬眉毛：“嗯，准备地非常充足，我一年四季换着穿能三年不重样。”

　　侯良安被这吹牛皮的话呛了一下，笑道：“这么厉害啊？那以后我没钱了就指望你包养我了啊，田老板？”

　　秦玄笑骂着：“滚一边儿去。”

　　衣服是不需要买了，两人继续沿着一家家的店铺走着，走到一家百货店时，秦玄停住了脚步走了进去。

　　只见他径直走到一个摆满了玩具的货架，慢慢挑选起来。

　　侯良安有些好奇：“送给亲戚家小孩？”

　　秦玄摇头：“不是，是我做家教那户人家的孩子。教了他些时日，从一开始的拘谨到现在变开朗了，最近成绩不错，想着给他买个小玩具鼓励一下。”

　　侯良安了然点头，自己早就过了这个年纪，对这些玩意儿也不稀罕了，索性到别的货架逛逛。

　　经过一个花花绿绿的货篮时，余光一扫，发现了一个让他感兴趣的小东西——仿真的麻雀玩偶。

　　玩偶大小和真的麻雀差不多，捏在手上除了表面装饰的羽毛是柔软的，其他地方都是坚硬的，像是在雕塑好了的木头上面将羽毛粘贴上去的。

　　这不会是真的麻雀的羽毛吧？把活的麻雀杀死拔毛然后粘上去？太血腥了。

　　侯良安打了个冷战，再一看麻雀脚上挂着的价格牌，顿时排除了这个想法。这么便宜的价格，谁吃饱了没事干做这种亏本买卖。

　　“你喜欢这个？”

　　秦玄站在他身后，手上抱着一个直升机模型，眼睛微微眯着，看着他手心的玩偶。

　　侯良安愣了一下，随后有些窘迫地抓了抓头发：“没……谁喜欢这玩意儿，小孩子喜欢的。只是看到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往事而已。”

　　“嗯……在农村里很常见，在城市里就很少见了，确实能勾起以往的回忆。”秦玄戳了戳玩偶的小脑袋说道。

　　侯良安：“小霄，你小时候也住在乡下吗？我还以为你是住在城里的。”说着，脑海中想象着一个画面：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手里拿着一根枯木枝丫，迈着小短腿，满头大汗地在田间奔跑驱赶偷吃粮食的麻雀。

　　而秦玄接下来说的话却打破了这个幻想。

　　秦玄：“见过不少，一串一串的，骨头多肉少，没什么滋味。”

　　侯良安：“……啊、啊？”什么叫一串一串的？烧烤吗？

　　见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逐渐开裂，秦玄淡然的表情绷不住了：“逗你的，我不住在乡下，是家里的老人讲给我听的。”

　　侯良安：“……”

　　也是，看他这一副养尊处优的少爷的气质，怎么会做这种撒泼的事情呢。

　　侯良安：“你这是要现在给那小孩吗？你手里的玩具。”

　　秦玄看了眼时间：“两点半了，到那里差不多三点，这一回去一回来的太花时间，我直接过去，你去忙你的事吧。”

　　侯良安：“我有啥可忙的，闲人一个，跟你过去瞅瞅呗。”

　　秦玄：“那里可没什么好玩的，散步吗？”

　　侯良安捏着玩偶，像是鬼上身一样绞尽脑汁地想着过去地理由，突然灵光一闪：“对了，虽然那个巷子没什么有意思的，但听说那里某一个交叉口有有一棵几十年的桂花树，有差不多两层楼高，我们可以去……”

　　后面的话在注意到秦玄脸上的口罩时便戛然而止。

　　侯良安本想换个理由，没想到秦玄一抬手开口说道：“没关系，这月份桂花树快要凋落了，我站远点看就可以，不碍事。”

　　那地方有些不太好找，弯弯绕绕的跟肠子似的，就算是住在这里的人找起来也有些吃力，也不知道是哪位能工巧匠设计的布局。因此，就算有着几十年的桂花树，也没有多少人慕名而来，它就这么静静地生长着，度过了漫长而孤独的岁月。

　　秦玄看着侯良安的背影啧啧称奇：“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听到的这个地方？太神奇了。”

　　侯良安洋洋得意地挺起胸膛：“那是，我是谁啊……唉？到了，就是这里！”

　　走出这个路口，面前豁然开朗，一棵五六米高的桂花树开着黄灿灿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侯良安转身对秦玄说道：“那个，你就站在这里……”

　　可还没等他说完，身子刚动，就被身后的秦玄推向前去，话语中带着笑意：“过去吧，你不是想看吗？我给你拍照。”

　　侯良安踉跄了几步，回头看去，只见秦玄举着手机，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开玩笑道：“那你可要把我拍得帅一点啊，不然唯你是问。”

　　这树挺高的，直径差不多有三十厘米，桂花香味一阵一阵的飘过来，熏得头有点昏。没想到这花期都快结束了，这棵树还开得这么茂盛，还有白色的花……等等，桂花有白色的吗？

　　侯良安甩了甩脑袋，定睛一看——那白色的地方像是一块布料，边缘还有一圈蕾丝。

　　这是谁这么缺德乱丢衣物？

　　他走上前去想将它扯下来，可手还没抬起来，那块白色的布刷的一下不见了。

　　正疑惑着是什么鸟类叼走的，下意识地抬眼一看，瞳孔突然放大。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少女，卧在树木分支上，长发随意散开，铺了满肩，手上抓着一把桂花，白皙的皮肤掩在树叶花朵中，黝黑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侯良安觉得那双眼睛非常熟悉，像是在幼时经常见过那般熟悉。而他这个从树下往上看的动作使他有些恍惚。

　　我是不是也曾经这样看过一个人？我还做了什么来着？

　　树上的少女盯了他半晌，圆溜溜的眼睛在看到他手上拿着的东西的时候突然亮了，纤细的手掌向侯良安伸去，像是讨要什么东西。

　　侯良安则鬼使神差的将手上的玩偶递给了少女。

　　少女拿到了玩偶，突然绽放笑容，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甜甜地喊道：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