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短篇集》秋木作古

17、【罗曼中心】如梦方醒

　　大卫牵着拔示巴的手，漫步在花园之中。他们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单独相处过了，逐渐走向年老的两人总是因为各种事情爆发小小的矛盾。

　　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坠入了水池之中，巨大的浪花差点就拍在了王与拔示巴的身上。

　　附近没有侍卫，此人来源又相当蹊跷，本该第一时间呼唤宫人的拔示巴在那人爬出水池的瞬间愣住了。

　　那分明是一张，混合了大卫与拔示巴特色的脸。

　　粉橙色的长发狼狈地披在肩上，修身的白衣几乎透出肉色，他咳嗽着抬起头的时候，与大卫如出一辙的绿色眼睛宛如一汪春水，在看到两人的瞬间惊惧着往后退了半步，差点又落入水池中。

　　罗马尼·阿基曼震惊着，因为上一秒他刚归还于天结束了自己的存在，看到了新的人理危机，就坠落到了这无比熟悉的环境之中。

　　也只是那么一瞬，他就冷静下来。

　　无论是神的馈赠还是真的经过了时空的缝隙也罢，他都不会在这里留下任何被世界纪录下的痕迹。

　　因为他的存在已经抹消。

　　这里只是一块用于诀别的墓地。

　　“请恕我失礼。”他行了一个即使是礼仪官也挑不出毛病的礼。

　　拔示巴尚未镇静下来：“所罗门……”

　　“拔示巴殿下，我的名字是罗马尼·阿基曼。”

　　大卫的注意力从脸转移到了姓氏，持有约柜之人，有谁敢这么大胆给孩子取这个名字呢，只有……而且脱口而出的拔示巴，他甚至装都懒得装一下，这就是平静无波外表下的真实吗？

　　“无上的神将你送至我们面前，不远就是歇脚的地方，先与我们同去吧。”年老的大卫微笑着。

　　是的，前方当然有歇脚的地方，罗曼腹诽着，因为那就是此时的所罗门的居所，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即使闭上眼，他也能找到通行的道路，懒得伪装的罗曼就这么轻车熟路地抵达了寝宫。

　　尚且年幼的所罗门就坐在院中，他与罗曼对视了一眼，面不改色地合上了厚重书卷。

　　温和的青翠对上冷漠的灿金，人之子与神之子的可能性在此共处。

　　在拔示巴眼中，两人对视的那一瞬漫长得无以加复，她的泪水便涌了上来，她用帕子擦了擦眼，带着泪光微笑。如果耶底底亚没有成为献予神的祭品，也该是长成这幅模样吧。

　　朝霞一般的发，碧潭一般的眸，象牙一般的肤，即便板着脸，也能够看出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即使不完美，但他是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孩子。

　　耶底底亚的影子翻涌一下，从宽大的衣袍下探出一线，慎之又慎地觑了一眼与他的创造者同出一源的来者，又飞速钻回影子里。只是这样细微的举动，就得到了罗马尼·阿基曼的注视。

　　他垂着眼眸，神情与一旁的耶底底亚别无二致。

　　就连大卫也不免定了定心神。

　　愈发年老的大卫也终于走入了感性大于理性的年龄，他从来都是回避这被上天恩赐的神之代理人，可以说他恐惧甚至有些怨恨耶底底亚，但爱也轻易混入其中，糅杂成了一团漆黑的思绪。

　　当世界撕开裂口，将事实置于眼前，他才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爱过并且一直爱着耶底底亚的。只是逐渐衰老的肉身与对王权旁落的恐惧，让他与注定的王保持距离。

　　无论他的未来会走向何方，大卫都对这个孩子抱有歉意和不悔的爱意。

　　在神的领域中，神之牧羊人未曾透露半分情绪。

　　耶底底亚不会在意沉默的氛围，但罗曼会。

　　于是青年迅速收拾了一下思绪，强行收回了提前教育一下尚未出世的盖提亚的念头，毕竟只要迦勒底建立成功，盖提亚的举止就不会也不能被提前更改。

　　在归还于天的瞬间，观测到了一切的罗曼近乎冷漠地想。

　　盖提亚不是人类毁灭的元凶，但他是。

　　听从了神之旨意降临的所罗门，是一切的根源。

　　“不要归咎于己身。”耶底底亚平静如水，“那只是世界线的必然。”

　　在见到来客的瞬间，窥视了罗曼所经历的大部分碎片的耶底底亚明白了几乎一切。

　　非要说的话，那是世界自身的罪孽，世界线的收束才是根源，即使不舍弃从者之身，人理烧却照样会进行，一个舍弃了过去的普通人不该承担这份因。

　　“但不该是那么早。”罗曼坚持己见。

　　即便所有的世界线都将归于钢之大地、月之珊瑚，但从来不是仅仅在西历两千年左右就会发生的毁灭。更不用说盖亚的疯狂早在远古时代就吸引了从奥尔特星云到来的宇宙生物，待它苏醒，将吞噬整个星球。

　　“在神的注视下，切莫伤了和气，请坐下吧，与我们共饮这份馈赠。”大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油盐不进的两人异口同声：“吾神并未投下注视。”

　　拔示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到，直接破涕为笑，靠在了大卫的肩膀上。

　　“那孩子背负着世界。”

　　藤丸立香是天生的救世主。

　　罗曼转头斥责：“那孩子本不该承受这过分的负累。你这只是在逃避。”

　　像十年间的他一样，逃避着，用充实的知识麻痹着思考，却不敢去想为何在成为人时才窥见人理烧却。

　　“既然得到世界的宠爱，就有相应的义务。”

　　是世界造就了人理的救世主，所以藤丸立香踏上了那条道路。

　　“立香只是个普通人，却要为了虚无缥缈的宠爱背负毁灭世界的罪孽，背负拯救世界的重担。那是不对的。”

　　即使藤丸立香的存在就是璀璨闪耀的美好，但那本就不该是普通人的职责。

　　“世界的援手……”

　　阿赖耶的宠爱和盖亚的偏心造就，于是藤丸立香出世。

　　罗曼直接打断了话语：“世界的援手不能代替苦难。”他已经有了怒色。

　　甚至于说，从最初，世界就将藤丸立香拖入这深不见底的泥潭。

　　他很感激藤丸立香的举止，但越感激越是痛恨自己。

　　痛恨自己的懦弱、胆小、一事无成，痛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普通人踏入险境而无能为力，痛恨自身的罪孽深重。

　　见证了自身终局的耶底底亚和罗曼谁也说服不了谁，他们如出一辙地固执，直接忽视了慈爱地凝望着的夫妇。

　　冰凉的葡萄堵住了两人的嘴唇，不愿拒绝和不会拒绝的两个所罗门咀嚼着来自母亲的爱，甜蜜的汁液如同她本身浸润喉舌。

　　耶底底亚暂时沉默，他读不出母亲的爱，品尝不出父亲的歉意，更解读不了罗曼的愧疚，他是完全没有人性的神之羔羊，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看遍了世间。

　　所以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仅仅是被拔示巴摸了摸头，就似乎要哭出来的罗曼。

　　于是，大卫也亲吻了他的额头。

　　仿佛一瞬间，世界归于寂静。

　　扑通……扑通……心跳并未发生任何波动，但为什么，他的世界静止了一刹那。人类真是复杂。

　　罗曼几乎是拘谨的。

　　他自认自己的性格向来与讨喜不沾边，无论是冷漠无情的所罗门还是胆小怯懦的罗马尼，都并非是值得被爱的存在，或许作为罗曼的耍宝能够博得人类最后的御主一笑，但所罗门是决计不可能的。

　　所罗门有无数种讨人喜欢的方式，却从未有过心，因此他不会选择花言巧语，只是直白地叙述。

　　罗曼虽然学会了掩饰，但本性的直白并不会改变。

　　“远方的来客啊，请不要拘束，也请勿生气，这只是我的儿子单方面的妄言，他不了解人类，也无法理解感情，只是理性地分析。”

　　“以色列的王啊，他必作为人类，也必须理解救世之艰辛。人理的光辉系存于立香之身，只要遇上人类最后的御主，所有英灵都会理解并与之共进。他也当如此。”罗曼硬邦邦顶回去。

　　如果连作为情感支柱之一的他都否决了的话，那么藤丸立香不就相当于又被背叛了吗？这不是什么理念的对决，只是作为人，他无法忍受那轻飘飘的话语。

　　即便他深知此时自己的品性。

　　如果他在更早些的时候与耶底底亚相遇，那还可能平和地对答，可他再一次无力地看到破灭的未来，这让他心烦意乱极了。

　　他带着愤懑与愧恨，对着一无所有的自己迁怒。

　　无能为力的大卫王后退一步，带着拔示巴、他的妻、这两个孩子的母亲离开了这无声无息的战场，再次做了一次悄无声息的父亲。

　　无辜受到怒火的耶底底亚并不说话，和未来的自己争辩已经是对未来选择的不解。成为人类、拥有感情会让他产生如此之大的变化吗？即便拥有这样的疑惑，也仅仅是转瞬即逝。

　　或者说，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此产生了疑惑，这份情感就从干涸的土壤中流失了。

　　他与罗曼对视着，冷漠的眼眸宛如一面平静无波的镜子，映出了罗曼羞恼的脸。

　　耶底底亚的影子再次涌动。

　　罗曼的眼神归于平静，这里并不只有人类，同样有着被耶底底亚捕捉并构成的人理修正式。他在命名之时只是水到渠成，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现在想来，大抵是启示的引导。

　　人理修正式必将成为兽，也必定会为了人理修正世间。

　　和耶底底亚吵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人理修正式，所罗门是会死亡的，但那并不是背叛，仅仅是生老病死这个自然规律罢了。怜悯之兽啊，我不会对你的未来多加置喙，但所罗门并非你的囚笼，只是空洞的暂居地。

　　“所罗门是无能的王，只会遵循神的旨意行事，但你不一样。”罗马尼·阿基曼不会说“无谓的怜悯是恶”这种话，对神谈论人道是愚蠢，对盖提亚谈论恶同样是愚蠢，因为他正是人类爱（恶）本身，尚未成为知晓生之喜悦的存在，即使是所罗门也无法规避。

　　所以只要异星降临的未来不改变，自我命名为盖提亚的兽就依旧会做出相同的事。

　　只是，哪怕只是一点，他也希望盖提亚对所罗门的执念减轻一些，去做自己。

　　罗曼的身体已经透明到近乎不可见，他终于露出了柔软的笑容。

　　“去成为你自己（人）吧，盖提亚。”而我（所罗门）将阻止你。

　　“永别了，罗马尼·阿基曼。”耶底底亚笑得标准，眼中毫无波澜。

　　“啊，永别了。”罗曼翠绿色的眼中含有微不可查的遗憾与歉意。

　　耶底底亚如同打了个盹一般，从意识中苏醒，见到了什么已然遗忘。

　　几年后，年老的大卫王离世，耶底底亚登基，成为了在古以色列留下最为浓墨重彩一笔的所罗门王，他遵循着人生的轨迹，在四十年后，无比奢华的宫殿中，他闭上了那双看透世间一切的眼。

　　所罗门睁开眼。

　　“试问，你就是我的御主吗？”

　　白色长发的男人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咔嗒”“咔嗒”“咔嗒”

　　闭合的齿轮开始转动。

　　于是，许下愿望的所罗门王，在启示的终末之时，窥见了世界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