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明珠》丰胧溪月

1、早有预谋

　　戈壁乱石林中，一场战斗刚刚结束，西垂落日和石林中遍地的鲜血融合，暗红笼罩着这里，偶尔的阴影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成堆的尸体还是错落的石头，乌鸦的叫声让这幅静止的画面有了生机，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援军已至！援军已至！侯爷！”白马载着一个黑脸小将飞奔而来，一息之后，他的喊声戛然而止。
　　繁花簇锦的京城，谢府的后宅里，妇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新生儿的哭声此起彼伏。

　　三日前，椒房殿内，身穿二品诰命服的美妇拉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猛地跪下，“娘娘，只有你能帮我们母女了，我早知二弟心思不正，可是侯爷总铁了心要提拔他这个庶弟，这次反被他害了。
　　“嫂嫂快起来，此事毕竟没有证据，便是跟官家哭求几次也没用的，我也无能为力呀”，说着扶起地上的命妇，又把女孩抱给身旁的侍女，面上的悲伤却不到眼底，“莲心，采荷，你们都下去吧，带着念念去花园玩玩，我要跟嫂嫂说些体己话。”
　　“娘娘，官家一向对我们侯爷疑心深重，再有个三两日侯爷战败亡于阵前的消息便要朝野皆知，官家定然不悦，若是再有弹劾…，侯爷毕竟是您的嫡亲哥哥，您忍心他死后还遭贬斥，连路祭都没有吗。念念还没及笄，若是成了罪臣之后，她日后如何还做得皇子妃，您是她姑姑，还请娘娘给我们母女一条生路…”
　　“嫂嫂，什么生生死死的，嫂嫂放心，二哥毕竟是官家的伴读，便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官家也不会让永毅候府的门楣污了的，到时等官家气消了，我定求官家给哥哥风光大葬的”
　　身穿绯红袍子的妇人揩了揩眼泪，从袖口中拿出几封信，“二弟哪里靠得住，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娘娘了，这是谢园和左相往来的密信，是荆奴拿一条胳膊换回来的。娘娘三思，左相毕竟是中宫娘娘的胞兄，虽说中宫现在还没音信，但若是有了子嗣，左相定然是那边的。听闻官家对那位向来以礼待之，举案齐眉，若谢园与娘娘和五皇子不是一条心，那日后永毅候府换了主人…”
　　座上的宫妃蓦地变了脸色，她快速的拆开信件，手指微微发抖。很快，她就做出了决定，“嫂嫂莫慌，我记得你家中那个姜氏是临产了吧，只要她生下儿子，再让国师验算出个利国利民的吉言，我便再顺理成章求官家让他袭爵，如此，嫂嫂觉得可行？”
　　“她确是这两日的产期，可若她生不出儿子…”
　　“她生的一定是儿子！嫂嫂莫怕，只要谢园不能袭爵没有兵权，那起子文官怎么斗得过我儿。念念会是我的儿媳妇。嫂嫂宽心，官家的身子，左右不过再几年…”
　　德显六年十月十日，国师杨方士算得城之东南有贵人出世，此乃上天所派文曲星投胎，其业可开先式榖，乃宣猷之本，泽堪启後，贻谋裕作政之方，用之可柱国。上甚悦，令黄门寻之，乃城南永毅侯府谢庭之子，赐名谢安。十月十三日，报永毅侯谢庭兵败阵亡于西北之讯，贵妃谢氏椎心饮泣，泣不可仰，仰屋窃叹，上闻之，乃宽宥。
　　德显十二年十月，初秋的京城仍然繁花似锦。城东谢府中，小黄门方才传来圣意。
　　“安儿，方才官家的旨意你可听明白了？”
　　“我知道，我要去给九皇子殿下做伴读，可是九皇子一向对我不屑一顾，怎么会选中了我？”
　　“安儿，母亲当然知道那个九皇子不是好相与的，单凭他是中宫之子，便是贵重不可攀，你在人前断断不可被他捉了小辫子去。况且，满朝皆知我们安儿是文曲星转世，若是安儿可以把九皇子比下去，你皇伯伯定然会重重夸奖你，母亲便许你小娘每逢旬日可从庄子上回府。”
　　“谢母亲！我定会把九皇子比下去！”
　　彼时的我并不知道，可以把五岁的九皇子比下去万万没什么可骄傲的，我也并不知道，臣子万万不可越过主子这个道理。我当时只觉得感激，母亲给了我把小娘赎回来的机会，小娘是因为我才被母亲发落到庄子上去的，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撞见我玩大阿福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小娘看我的眼神很温柔，就像母亲看阿姐的眼神一样，她是府上唯一一个给我藏了大阿福，允许我偷偷吃饴糖，甚至给我买来簪花的人。
　　我叫谢安，今年六岁，是勇毅侯府的小侯爷，我的父亲在我出生之前便战死沙场了。街角说书的说，他死的着实不光彩，他生前最后一战着实配不上他往日横扫西北的威名。可是母亲听到后派家兵把他说书的摊子给拆了。母亲说，是谢园害了父亲，母亲还说，我作为勇毅侯府的独子，定要承继父亲的基业，日后建功立业，为她和阿姐撑腰。
　　阿姐是我除了姜小娘之外最喜欢的人，阿姐的头发像缎子般柔软，眉毛像远山般静谧，嘴巴像朱笔般鲜活，还有一肚子的话本故事。她会讲狐妖爱上书生的故事，妖精爱上和尚的故事，还有富家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故事，许多许多。可是我在书房里总也找不到，于是我总喜欢晨起去她房里，一边看侍女给她绾发，一边听她讲故事，她看我的眼神很温柔，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池塘边的垂柳长高了，燕子也回巢六载，转眼已经到了阿姐出嫁的日子，阿姐要嫁给五皇子表哥，今日大嫁府上风光无两，母亲的开心从眼梢飘到嘴角。可席面上的话题不知怎的从阿姐身上转移到了我。说来羞愧，跟我从小一起弄鬼掉猴的杨二和崔五都长得比我高出了半颗头来，可我还是瘦小的像一阵风就可以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