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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单恋爱好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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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和苏是单恋的忠实爱好者。
这是祁秦对孟和苏的评价。
在作为发小的他的眼里,孟和苏总是容易陷入爱情里,但她从不告白,往往独自开始,独自心动,独自欢喜,独自流泪,最后同样独自结束。
然后再乐此不疲地开始下一段。
祁秦觉得孟和苏这样很累,也这么对孟和苏说了,但孟和苏听了只是故作高深地伸出食指冲他摇摇:“你不懂,单恋有单恋独特的趣味在。”
祁秦不知道趣味在哪,问她:“比如?”
“单恋的时候,你随时都有可能陷进'他是不是也喜欢我'的幻觉里,你会仔细解读他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每句话,一点点可能的征兆都会让你开心的不知所以。”
“但这样不会太被动又卑微了吗?”
“正好相反,单恋开始和结束的主动权永远在自己手里,没有责任,不用纠缠又符合道义,最重要的是稳赚不赔。”
孟和苏像个热情的传道士,一门心思要拉祁秦入教:“你也可以试试,不要等一个不回来的方舒华了。”
提起方舒华,两人的气氛瞬间就冷却下来。
和祁秦努力想让孟和苏放弃单恋一样,孟和苏一直努力想让祁秦放弃方舒华。
方舒华是机关家属院里最漂亮的女孩子,公主裙,芭蕾头,还有着所有家属院小孩梦寐以求的小霸王学习机和外国巧克力。
方舒华的父亲在机关和祁秦、孟和苏的父亲在一个部门。和祁秦、孟和苏的父亲这种泡泡茶水混日子的小科员不一样,方爸爸算是个科长,仕途上也上进。平日里省吃俭用到有些抠搜的地步,却把唯一的女儿宠到了天上去,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放到她面前。
在孟和苏每天跟在祁秦屁股后面骑狗上树,没日没夜疯跑的时候,方舒华上着古筝和芭蕾的兴趣班,在同龄人面前走过的时候,往往骄傲得像只天鹅。
全家属院的男孩都喜欢方舒华,祁秦也喜欢。可据孟和苏所知,那些男孩里,没人喜欢的比祁秦更久。
天鹅也是需要同伴的,所以方舒华选择了祁秦和孟和苏作为了自己的朋友。准确来说,其实是祁秦拉着孟和苏主动示好才得来的机会。祁秦和方舒华一样是个骄傲的人,长相好,成绩不错,让他从小获得了更多的偏爱和便利,再加上祁妈妈有时盲目的包容放纵,祁秦就养成了有些臭屁的个性,有时在孟和苏看来等同于唯我独尊。但因为是方舒华,所以祁秦愿意给出一切的豁免权,包括微不足道的骄傲。
而孟和苏作为和祁秦形影不离的发小,就像超市活动里的one plus里被赠送的plus一样混入其中,成为了天鹅群中的丑小鸭。
他们三个一起相伴度过了小学,初中,然后一起上了高中。孟和苏在一旁成为了祁秦漫长暗恋的记录者。
他们约好高考结束后,孟和苏向当时暗恋的学委告白,而祁秦向方舒华告白。
可高考前,已经升到局长位置的方舒华的爸爸因为贪污入狱了。
方舒华和她妈妈四处奔走无果后离开了这座小城,也离开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和挡不住的满城风雨。
祁秦和孟和苏谁也没有见到方舒华最后一面。
祁秦高考结束和平时成绩平平的孟和苏考入了同一座城市的大学。而孟和苏班上的学委成为了那年的市高考状元,孟和苏看他满身荣光,只能黯然离场。
他们谁都没有告白,就这样悄无声息又灰溜溜地结束了自己的高中时代。从那以后,三人行变成了两人游,不知不觉也到了第三个年头了。
这段时间,祁秦依旧等待,寻找一切能联系上方舒华的机会;而孟和苏早就放弃了学委,但还是没有放弃单恋。
她开始单恋的理由很微小,结束单恋的理由也在祁秦看来莫名其妙。
“你知道吗?他竟然会咳痰!”
“去食堂吃饭时我看见他没有给身后的人留门。”
“他古龙水的味道很呛鼻。”
而最新一段单恋结束的原因相比较来说就正常多了。
“他不喜欢女人。”
孟和苏和祁秦吐槽时,祁秦正在校外和舍友聚餐,电话里听见这句,一个没忍住,啤酒呛了出来,然后放声大笑。
电话那头孟和苏的声音显得很幽怨:“他还主动和我打听你的联系方式。”
“祁秦,你要是今天不请我吃饭的话,我就把你的电话号码,学校地址和宿舍号全告诉他。”
这个威胁很有震慑力,祁秦有点犹豫,看看桌上其他人,小声对着电话说:“现在可能不行,我和我舍友在一起呢。要不吃完饭我再去找你?”
“可我现在就在你们学校门口,你真的这么绝情吗?”
“那我和他们商量商量。”
其实根本不用商量,短短几句话事情就得到了解决。
“我有一个朋友来找我,和我们一起成吗?”
“男的女的?”
“女的。”
“那可以。”
聚餐地点离学校不远,正值天色将晚未晚,祁秦去店门口外接孟和苏,看着熟悉身影越过城市一道又一道橙色照明来到自己面前。
孟和苏显而易见地不开心,好在祁秦已经习惯了每次单恋结束后她的这种模样,再三告诫一杯倒的她不要贪杯后把人带了进去。
祁秦学校是很出名的理工学校,女生资源稀缺,祁秦宿舍更是单身浓度达到了百分之百。所以一行人看到孟和苏很是热情,这让从小到大和她一起长大的祁秦有种老父亲的危机感。
一顿饭的时间,他既要提防孟和苏饮酒无度,还要屏蔽舍友对孟和苏的示好,最后送孟和苏回学校时只觉得身心俱疲。
学院路即便到了晚上八九点钟依旧很热闹,他扶着醉陶陶的孟和苏穿过拥挤人潮,凑在她耳边小声细语。这样的两人在别人看来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一对校园情侣。
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祁秦在耳边对孟和苏说的和甜蜜没有半毛钱关系。
“孟和苏,你下次要是再喝成这样,我告诉孟叔让他打断你的狗腿。”
孟和苏不以为然,喝醉了的她这时天性里的疯劲儿显现,大声嘲讽:“哟,祁秦,还搞打小报告那一套呐,你以为现在我还会怕这个?”
可下一秒,当祁秦掏出手机作势打电话时,微醺但好歹还有理智的孟和苏握住他的手双手合十道:“我错了,哥。”
不过卑微也只是片刻,没老实一会,孟和苏就耍起了无赖,爬到祁秦背上要他背。
夏季晚风清凉,孟和苏趴在祁秦背上心情意外地不错,小声哼着祁秦根本听不出调子的不知名歌曲。
“不伤心了?”
“嗯,花谢花会开,下一个更乖。”
说到这,祁秦感觉她直起身,整个人振作起来:“那个穿亚麻色衬衫的男生叫什么名字?”
祁秦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应该是自己的上铺。
“赵冬礼,怎么,你又可以了?”
“他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少但挺风趣,成绩不错也挺合群,和我关系还不错,就是有一点特别奇葩。”
“哪点?”
“这家伙就连打游戏的时候都不会爆粗口,你敢信?”
祁秦话音刚落,肩膀就被人狠狠拍了一下,身后传来孟和苏振奋的声音。
“祁秦,我又可以了。”
虽然那天晚上祁秦的室友都对孟和苏“关怀备至”,但赵冬礼显然不在此列。毕竟赵冬礼是上自习都会被人偷拍传到学校论坛贴的人。他这样的人之所以单身,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不想,而不是不能。
作为孟和苏发小的祁秦,总是理所当然地在心里把孟和苏看作自己的半个女儿。但即便是如此护短的他,也觉得赵冬礼不可能看得上自家这朵“狗尾巴花”。
如果要祁秦认真描述孟和苏是个什么样的人的话,他大概率会用一个词来概括:平凡。
没错,孟和苏是平凡女生里最平凡的那一个,她常常会天马行空又不切实际地胡想,又有着从来不用到学习上的旺盛精力。
但值得庆幸的是,她是个十足的乐天派,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祁秦只当她是酒后胡话,根本没有放到心上。
但那之后,祁秦总是会收到孟和苏这样那样的无理要求。
“祁秦,你知道赵冬礼有什么爱好吗?”
“祁秦,你有赵冬礼的照片之类的吗?”
“祁秦,赵冬礼有什么社交账号吗?”
祁秦不堪其扰,直接回她:“你如果真是特别喜欢的话,我把他微信号分享给你,你自己去问啊!”
“可我没有跟异□□谈的经验。”
“excuse me?那我算什么?”
“你是我的姐妹。”
下一刻,孟和苏再给祁秦发消息时,微信这样提示:'小祁子'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后来祁秦仔细想过,纵观孟和苏以往的感情经验,赵冬礼实在算得上一个非常不错的单恋对象了。思及此,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于是开始常常跟在赵冬礼身边,旁敲侧击打听着他的兴趣爱好和动向等等。
这样一段时间以后,宿舍所有人看着祁秦的眼神都带上了“焦灼”。
祁秦不得不努力解释自己早就心有所属,还搬出了他手里珍藏的方舒华的照片。
说来好笑,好歹一起长大,他手里没有一张与方舒华的合照,唯一的一张单人照片还是从方舒华留下来的学生证上面撕下来的。
其实也不是一次机会也没有。
高中刚入学时,孟和苏偷拿了家里的单反,说要三个人照一张合照作为入学纪念。可后来照片还没洗出来,相机的SD卡就被不知情的孟爸爸格式化了,自此这件事也就无疾而终。
当时祁秦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他总觉得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可生活不会永远给少年造梦,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时间所剩不多,而机会遥不可及。
他每天都会给方舒华的□□号发消息,有时还会调侃一下真是时代变了,连离线头像都变得不是灰色了。孟和苏觉得他这也是单恋,还是单恋中最没有结果的一种。祁秦觉得不是。
这是他漫长的告白。
大三就要结束,临近暑假的时候,祁秦的告白有了回应。
方舒华上线向他发了第一条消息。
“好久不见。”
除此之外,她还附上了一个号码。
看到消息的那一刹那,齐秦整个人炸成了烟花,双手双脚不知道如何安置,只是神经质地来回踱步,捧着手机在拨号键上游移不定。
最后他还是按下了拨号键,不过拨通的是孟和苏的号码。
孟和苏是他的朋友、同盟、战友。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理解祁秦现在的感情,那么那个人只会是孟和苏。
孟和苏显然也很吃惊,这个消息让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很久之后才从听筒里传来她欢快的声音。
“祁秦,我真的为你开心。”
祁秦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她接着说。
“既然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能不能帮帮我的?”
“我觉得你说的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受到你的事迹的激励,我打算追求赵冬礼。”
祁秦早就应该知道,真正的友情是没有感动的。
他挂掉了孟和苏的电话,小心翼翼地把号码储存在通讯录里,终于在第二天仔细措辞后发出了第一条问好和询问近况的短信。
之后的两人的交谈就顺理成章了。
谈话间,祁秦了解到方舒华离开小城后参加了第二年的高考。凭借外形方面的优势,她考上了南方一所城市的传媒大学播音系。
之前她有意切断和过去的一切联系,现在方舒华已经能够释怀,就登上了旧□□想看看能不能联系到老朋友,正好看见了祁秦发的消息。
他们两人毕竟隔了三年的光阴,谈话间有时难免尴尬,祁秦想事事都在方舒华面前表现到最好,于是把孟和苏约了出来当自己的狗头军师。
作为回报,他负责撮合赵冬礼和孟和苏单独相处。
“作为女性心理学的研究者,我看了看你的聊天记录,发现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祁秦非常紧张,问:“什么问题?”
“表现的太过主动。这样做很容易暴露你舔狗的本质,还会让对方心生负担。”
孟和苏的话听上去非常胡扯,而且有贬低祁秦的嫌疑,但祁秦还是决定忽视这一点。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合适?”
“首先改正你现在的问题,不要太过热情,表现的太过急切。但也要矜持有度,让对方感受到你的真诚,知道这个人确实是对我有好感的。”
“记住,两性关系中,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
说完这句话,孟和苏在祁秦眼里的形象不知怎的变得高大了许多。
直到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不是也没谈过恋爱?”
“……”
“嗯?”
“嗯。”
虽然孟和苏到最后也没有给祁秦什么有用的建议,但祁秦以一个父亲的胸怀包容了她,没有和孟和苏计较。
他把赵冬礼和其他舍友约出来,为了不显得刻意,还叫上了社团的女生,在KTV为孟和苏制造了一场十分“偶然”的相遇,然后在安排座位时又故意让两个人坐在了一起。
他特意叮嘱过孟和苏,虽然第一次见面的印象不能扭转,但好歹也不算太坏。只要这次表现得当,安静沉稳的温柔人设还是能够立起来的。
孟和苏竟真的记住了,并把这句话贯彻到底。
KTV包间预订的时间是三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祁秦还没有见到两个人说上一句话。
孟和苏在微信上和祁秦谈到赵冬礼的时候连学区房在哪里买合适这种问题都想到过,就是没想过怎么和孩子爹在一起的。
真切的诠释了什么叫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祁秦被逼无奈,决定采取特殊手段推孟和苏一把。
他把孟和苏叫出来,掏出了一瓶江小白。
两口下肚,孟和苏就变成了真正的孟和苏,再回到包间时,颇有些一决雌雄的架势。
包间熙熙攘攘,孟和苏只出去了一会儿,赵冬礼身边已经坐了另一个女生。
换作平时,孟和苏大概会讪讪走开,重新找个角落坐下。可现在,她是有酒精加成的孟和苏,所以她走到那个女生面前,问道:“你好,能让一下吗,给我腾个位置。”
女生显然也没料到孟和苏有这一出,有些尴尬但没有退让:“这里没有固定座位一说,你可以去别的地方找找看有没有位置。”
孟和苏笑了。
不远处看见这一场景的祁秦本能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一边反省自己是不是下药太猛一边想上去给孟和苏解围时,听见了孟和苏用不大不小但恰好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
“确实没有固定的位子,但我想要坐在这,是因为我对赵同学有好感,想离他近点,希望同学能成人之美。”
“还是说同学你也和我一样?如果是那样,那我们公平竞争石头剪刀布就好了,你说呢?”
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
那个女生还坐在位子上,祁秦觉得这倒不是因为她要和孟和苏较劲,很大可能是因为她被孟和苏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气所震慑而忘记了动作。
见大家都没反应,孟和苏干脆走到点歌机旁,切了一首要唱的歌后拿起话筒:“在场有我喜欢的人,下面这首歌是唱给他的。如果在场有人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的话,希望能够代为保密。”
说完,孟和苏笑着眨眨眼,向赵冬礼的方向抛去了一个飞吻。
早已回过神的人群报以了一片看热烈不嫌事大的嘘声。
“Look at the stars ”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And everything you do”
Yeah, they were all yellow
I came along
I wrote a song for you
And all the things you do
And it was called yellow ”
“......”
“......”
一曲终了,为了不让孟和苏在以后想起今天时更加后悔,祁秦赶在乱套之前把孟和苏带下台,和其他人匆匆告别后,扛着人离开了,不敢多看暗处的赵冬礼一眼。
孟和苏好像意识不到她刚才所做的那些有多么羞耻,在出租车上也不老实,不无得意地和祁秦说:“嘿嘿,我唱的好吧。”
祁秦胡乱答应着敷衍:“嗯,好极了,如果你明天醒来也能这么想就更好了。”
“那当然了!我只会唱这么一首英文歌,还是从高中就开始练的。”
“其实我原本打算跟学委告白的时候唱的,没想到今天用到了。”
听到这,祁秦忽然有些同情赵冬礼,觉得自己把人推进了火坑。
可孟和苏还是毫无自觉,自顾自说着话:“这告诉了我们一个什么道理?人生处处是机遇,活到老学到老。”
她还想胡说八道些什么,可之后的一切话语无一例外地全都淹没在了被祁秦用手堵住的唇舌里。
第二天,祁秦中午收到了和孟和苏分别后来自她的第一条消息。
“我想去死一死。”
祁秦没有回复。
反正他也不想再管她的死活。
可没过多久,孟和苏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赵冬礼向我发送了好友请求?!”
祁秦实在不知道那天的安排究竟是福是祸。
总之从那天起,孟和苏来祁秦学校的次数多了起来。大多时候都是和他们一起上课,和赵冬礼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句话都不说。
可因为之前的关系,孟和苏的事迹无人不晓,孟和苏的英姿人人称道,本校所有人看见了她都要小声嘀咕一句。
“这不就是那个KTV表白的女生?”
不喝酒的孟和苏应付不来这样的目光,同行的祁秦这时往往会侧身故意挡住视线,再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劝退来人。
孟和苏这时往往会很感激,然后投桃报李,给上祁秦一些恋爱指导。
有些建议听上去着实有些离谱,祁秦将信将疑地照着做了,没想到真的有效果,有时聊着天,祁秦自己也会恍惚,好像方舒华家里从来没有发生变故,好像他们三个从未分开过。
方舒华还告诉了祁秦她们母女俩暑期准备搬回小城的消息。
“我妈妈年纪渐渐大了,也想回到家乡安稳下来,毕竟亲戚朋友都在那里。”
“而且我也很想念那里,那里有很多我割舍不下的东西和回忆,更何况有和苏,还有你。”
恋爱中的人会为自己找到一百个两情相悦的理由,最后一句话祁秦没有和孟和苏被并列提起,他觉得这代表了一种信号,代表在方舒华心中自己与众不同的信号。
祁秦忽然理解了孟和苏之前所说的关于单恋的奇怪论调。他现在正因为这个傻瓜一样的细节独自欢喜,独自心动。
但祁秦不是孟和苏,一个忠实的单恋爱好者。
所以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并把它告诉了孟和苏。
祁秦说话时孟和苏正搅动着杯子里的奶盖茶,奶盖和茶水之间的分界因此被打散,下层茶水变得混浊不明,上层却依旧漂浮着粘腻的奶泡。
“你的意思是说,你想去方舒华的大学找她?”
“对,明天第一门考试结束,我就去火车站预订车票。”
“你们不提前联系,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如果那样的话,就只能暑假在家见面了。”
孟和苏搅动奶茶的手停了下来:“什么意思?”
“舒华要搬回来了,可能出去兜兜转转,最后发现还是故土难离吧。”
孟和苏收回了捏着吸管的手放在了桌子下:“这是好事啊,我们三个又在一块儿了,你的愿望也能实现了。”她顿了顿道,“祁秦,我真的为你开心。”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聊聊你吧,你和赵冬礼有什么进展吗?”
孟和苏胡乱点头,回答说:“有啊,我打算明天和他表白。”
“这么突然,什么时候决定的?”
“不快了,毕竟上次已经说开了,这次不过是正式一点。”
祁秦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又不好破坏好友的信心,只能说:“那祝你好运,有事打我电话。”
孟和苏调笑他:“祁秦,你真把自己当我爸了。”
“怎么和爸爸说话呢?”
很快,祁秦的椅子在下面被孟和苏重重踢了一脚。
考试安排在了下午,祁秦从车站回来时七点左右,即便现在是夏季的长昼,天空也有些乌蒙蒙的了。
这是祁秦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候,他看着校园里的行人、车辆和平时常见的建筑,觉得他们尤为可爱,好像这辈子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圆满的时刻了。
直到在宿舍楼旁的花坛边捡到了哭泣的孟和苏。
祁秦曾经以为永远不会看见孟和苏哭泣,因为她总是大大咧咧又没心没肺的样子。祁秦觉得如果她这样能永远不受伤害,那这也算不上什么缺点。
可孟和苏哭了,就这么在他面前。他一下子慌了神,蹲下去和孟和苏视线平齐。
“怎么了,被拒绝了?”
“他说了什么伤人的话吗?”
“有人欺负你了?”
祁秦因为关心生乱,语气也尖锐了些:“你摇头我怎么能知道发生什么了,先别哭了,把话说清楚。”
孟和苏不理睬他,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
祁秦怎么能明白呢?
祁秦明明什么都不明白,而她也永远无法和他讲明。
祁秦很多时候关于她的认知都是错的:比如她其实酒量遗传了父亲,根本不是一杯倒,反而相当海量;比如她遇事一点都不开朗乐天,反而比任何人都要敏感脆弱;比如她一点都不像祁秦想的那样单纯简单,反而有着许多从未和人说过的阴暗角落的秘密。
只有一点是对的:孟和苏的确是个单恋的忠实爱好者。
可对象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在烟火气袅袅的麻辣烫店,在孟和苏向赵冬礼表白后,这个一直冷眼旁观着孟和苏的“追求”的男生说了他们相识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其实你是希望我拒绝你的,对吗?”
“你根本就没打算成功。”
孟和苏有片刻的慌张,不过很快她又笑得像无事发生一般:“其实你直接拒绝我也是可以的,没必要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说这样的话,大不了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像你和祁秦那样的朋友吗?”
赵冬礼边说话边替孟和苏用热水冲烫餐具,慢条斯理,好像自己刚才并没有说过什么惊人之语。
而孟和苏在夏日的麻辣烫店,却觉得空气都冷滞了。
“那天在KTV你唱歌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你看的不是我。”
“不光是在KTV,很多时候,你看的人都不是我。”
“我发现了,却觉得这件事不应该由我来点明。”
孟和苏嘴唇翕动,感觉话音堵在了喉咙,身体忘记了发声的方法。她尝试了很久,终于出声,却发现声音暗哑。
“你能帮我瞒下吗?如果他问起今天的事情,你就说是你拒绝了我。”
“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孟和苏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她木然地思考,最后只能给出一个飘忽的答案:“瞒到不能瞒或者我死心为止。”
孟和苏想,从今以后,她恐怕又多了一个秘密。
她说过,她有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
一个,是高中入学的合照其实并没有删去,她把照片洗出来裁去了方舒华,只留下了祁秦和自己,现在照片还夹在高一下的物理书里。
一个,是她一点也不喜欢方舒华,而方舒华也不喜欢她,她们所谓的“友情”只是在祁秦面前的相安无事。所以即使方舒华重新出现后,她们两个也默契地没有联系彼此。
除了这些,孟和苏还有很多,但其中只有一个最重要。
在比祁秦喜欢上方舒华还要早上许多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单恋,并拙劣地用无数个“单恋”来掩盖它的存在,就像用友情来粉饰爱情一样。
他们三个在一起走过的放学路上,孟和苏常常故意走得很慢。等到被落下两三米时,祁秦发现了她的离队,会停下脚步,把投向方舒华的眼神转移到自己身上喊她的名字。
“孟和苏。”
每当那时,孟和苏都会麻痹自己,觉得自己赢得了一场隐秘的胜利。
其实她也明白,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在被落下两三米的过程中,她看着两个并排被夕阳拉得很长的影子,内心常常小声地希望着。
“如果方舒华能体会我的心情就好了。”
“如果方舒华能消失就好了。”
“如果方舒华能不幸就好了。”
不知怎么的,她的祈祷仿佛被谁听见,有人实现了她的愿望。
但孟和苏自己也陷入了不幸里。
她依旧是忠实的单恋爱好者。
过了很久,祁秦看着孟和苏起伏逐渐平缓的身体,问她:“现在能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了吗?”
孟和苏擦干眼泪,深呼吸,抬起头又是祁秦熟悉的笑脸。
“祁秦,我可能又要开始下一段单恋了。”